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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月大旗在山风中猎猎鼓动,苍月军在峡谷中行进,庞大的军伍从山头一直延伸到谷口。
“玉台......”那一日白怜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着。
“对于你来说,我究竟算什么......喜欢我了,就握在手心不放,影响到你的前程了,就一脚踢开。等你功成名就,再随随便便出现在我面前......”
“不是这样......”王玉台稍稍松开禁锢住白怜的手,诧异地看着她。
“对不起,这样说失礼了......但我......做不到的,让人随意践踏我的感情......我知道若当初我没能离开成都府,你便会失去与苍月王结交的机会......所以起初让我离开成都府是对的。”
“是我自己无能,留不住你......已经够了,这四年虽然还是没能忘掉你......”白怜额头抵在王玉台肩上,声音细若蚊虫:“但既然已经分开了......就请你,不要再戏弄我的感情了......”
她哽咽着,每一句话都似剑刃般割过喉咙,再从口中说出。终于从王玉台肩上抬起脸,望着眼前女子额心的花铀,泪水模糊让人心碎。
“饶是如此......我也不会恨你,因为你......是我唯一爱过的人啊......”
苍白的脸色扬起淡淡的笑容,混着泪水,刺痛王玉台的心,自己最想看到的不就是她的笑容么...
可为什么是这样破碎的笑......
都如此了,还是要对自己温柔么......
她缓缓松开白怜,将脖子上一串被她念诵菩萨名号时摩挲得光滑细腻的凤眼菩提子戴到白怜颈上,黯哑道:“这串凤眼菩提,四年前你曾经说想(艸)要......若现在不喜欢了,便扔了吧。”
那串菩提子,颜色淡黄,若不是握珠念佛十几年,颜色是不会转淡的,而且持金刚子念佛千倍功德,而她颈上这一串是菩提子,功德无量。
轻巧的脚步渐行渐远......
王玉台闭上眼睛,强忍下鼻尖的酸涩,眉头自离开乐州后就再没舒展开,一旁的肖庆试探性地问道:“统帅这两日脸色不太好,似乎是有什么心事?”
王玉台面无表情,直视着前方,没有说话。
肖庆噤若寒蝉,不再敢多话。
话说姜兰亭那边,听得高满棠狼狈而来前言不搭后语地禀报,随即皱眉道:“你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是!”高满棠起身,尽量让语气放平缓,躬身道:“今日属下与队中几位新卒结伴到酒肆喝酒,后来在酒肆里遇到五营营将的人,起先属下几人并没有与他们交集,是后来......他们在酒桌上大放厥词,言语不堪入耳,属下和几个新卒便与他们争论起来,结果两边都动了手,属下的一名女卒和两名士兵被带了去,那二人(艸)顶多挨顿拳脚,可那女流之辈,属下担心......”
不等他把话说完,姜兰亭已经站起身,回头望向南郭常昭道:“南郭将军,那五营营长是何人?”
“是赵世平。”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这赵世平背景不简单,是赵氏的血脉,家里有人在朝中任二十四司的吏部职位,听说最近又封了爵。”
高满棠生怕姜兰亭这时起了女子胆小怕事的性子不去救人,忙道:“那赵世平和手下的人说话太难听,说......姜将军与郡主怕是也学了那军神肆无忌惮地来一出磨镜好戏,能进右军全靠皮囊,根本没有资格......”他的声音越说越小,因为姜兰亭脸上的淡然转而被笑容取代,丹凤眼眯得狭长,他知道那是姜兰亭的习惯。
姜兰亭没有倾泻怒火,但周遭的人都实实在在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在蔓延。
“赵世平在哪?”
“应该还在白石滩口的酒肆中。”
“走。”姜兰亭大步踏出宝峰楼,高满棠忙快步跟上去。
知道此事用息事宁人的法子解决不了,南郭常昭忙对苏昌祝诚潘雄三人道:“快去禀报郡主,我担心以赵世平嚣张跋扈的气焰会把事情闹大!”
“是!将军!”
姜兰亭和高满棠二人从仆役手中接过缰绳,往白石滩口疾行。
白石滩口的酒肆只此一处,虽然地方偏僻了些,但生意却是一些有规模的酒楼都比不了的。
姜兰亭和高满棠站在酒肆门口,扑面便是一阵冲鼻酒气,几个人纷纷跪倒在姜兰亭面前,她看清了,是许坤临等人,还有几个新面孔,无一例外受了点皮肉之伤。
“将军,你可算来了!赵世平的人还在酒肆里!”唐进禀道。
姜兰亭目光在他们身上扫过,让众人周身散出寒意,便听她毫无起伏的声音说道:“若知道打不赢,为何不早些派人来找我,而要私斗?”
“若非军中明令不可牵引气机,属下未必会......”李忠诺诺道,剩下的话被姜兰亭投来的目光逼回口中。
应乐军尚武,若私斗,只需双方同意,并不犯军条,只要不用自身修为而全凭普通士兵的实力来较量,若擅用气机,一律行军杖,责打至腿部筋骨皴裂为止。但军中也极少会有私斗发生,因应乐王料想私斗会影响军纪,便下令若有人私斗,无论出于什么原因,输者,必须连同上司或下属贬级。这样的命令看似不通情理,但能让应乐军中将士在起冲突时多思虑一下,若是真与人私斗,身上担负的便不是个人恩怨这么简单了。
姜兰亭收回目光,令道:“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拔剑。”
红衣走入酒肆,带过一阵风。
方才私斗,酒肆里砸烂了两张桌子,地上一片狼藉,吃酒的客人也基本跑光,只余下不远处四桌人在喧哗,当中有一名被两名魁梧的士兵按住肩膀的女兵,不时从她身边传来嬉笑。
“诸位将军要找陪酒侍女,那得去酒楼,不该把主意打到我手下的人身上。”
三张酒桌的人闻言纷纷回头,望见眼前站着位美腻的红衣小娘子,在她身后齐齐站了三营的十来个人。
面前这小娘子的身份,他们不用猜也知晓了。
那女兵右旁的大汉放下在汤锅中搅动的筷子,嗤笑道:“小姑娘,叫什么名儿啊?”
姜兰亭勾起嘴角,丽色顿生,没有答话。
那汉子突然瞪眼喝道:“问你话呢聋了还是怎的?”
“张煜,别失了礼数,人家好歹是三营的营将。”正中一位即使喝酒也没摘下头盔的男子说道。
“哦?你就是姜兰亭?倒是有几分姿色!女人来参什么军?就是要给男人玩弄,才更能彰显真正的姿色嘛!”他嗤笑间,还强硬转过那女兵的脸,狠狠掐了一把。
满堂哄笑。
许坤临等人脸色大窘,自己的上将被对方咄咄逼人的淫语当众羞辱,这比被人按在地上拳脚一顿还让他们觉得丢脸。
姜兰亭笑意更浓,徐徐走到桌前。除赵世平那一桌的人外,其余人纷纷站起身,眼看就要拔剑。
赵世平倒是脸色如常,满不在乎地晃晃筷子,继续往热气腾腾的汤锅中夹肉:“怕什么?一个女人还能把你们吃了不成?别丢咱们男人的脸面,要拔剑,待上了床(艸)榻再说吧,哈哈哈哈!”
“赵世平,你别欺人太甚!”唐进实在听不得他们这般肮脏言语。
赵世平一双筷子砸在唐进脚边,横眉道:“小贼,敢跟本将这么说话,活腻味了?”随着话音,他手下军士纷纷拍桌起身。
姜兰亭拦住差点抽剑冲上去的众人,站在桌边平静道:“我希望诸位将军不是来找茬的,我等共为王爷麾下,要动刀枪的,是金贼不是自己人,若是我手下将士与张将军有什么误会,大可坐下来详谈。”
赵世平眼睛直勾勾望着那张白嫩细致的脸蛋,往下再看,姿容当真是撩人心魄,他当即邪邪笑道:“将军愿意如此那是再好不过,若是可以到榻上详谈,我五营日后与将军再无纠葛,将军以为如何呢?”他说话间,伸手便往姜兰亭肩上搭去。
“将军若是喜欢像平日那样与郡主亲(艸)密的感觉,本将大可再找一位女子,我们一起......”
不等后面许坤临等人火冒三丈打开他的手,便见姜兰亭红袖一挥,桌上一锅滚烫油汤便被姜兰亭掀起,油汤泼溅得赵世平一脸,当即烫得皮开肉绽,惨叫着倒地,姜兰亭身后顿时冲过十余人,纷纷效仿,抄起汤锅便往那三桌人脸上招呼。
那两个按着女兵的士兵猛地起身,出手如电,掌心探到姜兰亭面前时,便被扣住了手腕,不见她如何出力,耳廓中便听得骨头折断的闷响,血淋的骨头戳出皮肉,好不骇人。姜兰亭一扯他的手腕,脚下发力,正正踢在士兵腹部,那两百来斤的魁梧身躯便似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撞翻一片桌椅,当场昏过去。
赵世平手下第一次见姜兰亭出手,无不大惊失色,赵世平捂着流出血水混满油汤的脸,一手拔剑高举过头顶,照着姜兰亭猛劈下去。
赵世平脖子上突然承袭一阵力道,下落的剑劈了个空。
“臭娘们儿,你要对赵将军做甚!”一名五营的士兵喝道。
赵世平其余手下刚想上来拉开姜兰亭,便被她身上说不出的气场给制住。
纤长手指上逐渐增加的力道让赵世平喘不上气,耳中便听到她清冷嗓音道:“适才不想动手,是怕脏了手和衣服,很麻烦的。”
火玩大了,是会烧死自己的。
赵世平惊呆了,从他那惊恐的眼神里清清楚楚看得到。那股从女子身上流露出的压力几乎将他扯碎,虽然不愿承认,但他确实怕了,在这个他并不知根知底的女人面前,显赫的家世已经微不足道,根本不足以保障他今日的安危。
下一瞬,头盔与桌角碰撞发出脆响,随即赵世平已经倒在桌前,满面血污。
那缩在桌角的女兵望着眼前这位气魄慑人的女将军,心里有些震撼,也有恐惧,但奇怪的是,她身上又自然而然流露出特殊的可靠,她一切手段只会用在与她敌对的人身上,但不伤及身边的人。
这时一道藏青身影从酒肆外掀帘进(艸)入,肃然道:“都给我住手!”
看见来人,混战在一处的两营将士们俱是心头一震,纷纷收了手,只留下一片人在地上哀嚎。
从那人身后涌入大批军士,其中卓云飞慢慢走入,站在那人身后。
能一出现便震慑众人,且又是女子的,整个乐州只有赵丹青一人。
她甚少动怒,如今冷冷望着五营其中一人,说道:“你们的营长便是如此管教你们?在应乐军中动械,嗯?”虽然她在白府,但祝诚和苏昌两人赶来时,已经将事情说了个大概。
那士兵不敢对上赵丹青的目光,嘀咕道:“这......”
相较已经拔出刀剑的五营众人,姜兰亭手下的将士就聪明得多了,要么手上提了个汤锅,要么赤手空拳,换作旁人看来,先动手的也只会是五营的人。
其中一名还能站起来的队将见了赵丹青,忙跌跌撞撞跑过来跪下道:“郡主,您来得正是时候,赵将军只是与姜将军有些小误会,可姜将军却先动手伤了赵将军,望郡主严惩以正军纪!”
姜兰亭悠然看着一边,拿出绢布擦拭双手,看都未看那名满脸油垢的队将。
一旁的唐进跪下说道:“周将军可真会恶人先告状,若不是赵将军恶言污蔑姜将军在先,动手打人又抓了我等军营将士,并差些污了姜将军和三营女子,又何来姜将军上这儿找你们理论?而且我们自始至终没动用刀剑,是你们先拔的武器!”
唐进一通话说得这位五营队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答不上话。并且赵将军只是昏死过去,在场没有出人命,他瞥了瞥身后那些赤着手满脸好笑的三营军士,暗骂姜兰亭这娘们儿心眼不是一般地阴险。
四周一片死寂,寂静片刻,才听得赵丹青说道:“这件事,卓统帅会严查清楚,现在统统带伤员离开,若再让我得知你们私下为难其他营的人,一律军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