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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明璋出门后直奔顾家。
带着方笙离开顾家后他从没回去过,不过,地址却是知道的。
顾家的八百伴超市开得早,顺风顺水发展,蔡雪娇虽然骄蛮,却不败家,顾瑞顾明瑜父子俩更是一点不良嗜好没有,经过十几年发展,顾家已是g市大户,复式楼早不住了,高墙围起来的独院别墅,双开的气势十足的铁艺雕花门,进门草坪鲜花绿树,四层小楼富丽奢华。
室内挑空的大厅巨型水晶吊灯从天花板垂下,白日里也璨然生辉,蔡雪娇腻到顾明瑜身上要他对婚礼提意见。
“你和阿姨看着办,我没意见。”顾明瑜低低说话,头部深埋进胸前,脑子里反反复复想着:没脸见阿笙了!
怎么就和蔡雪娇上床了呢?怎么会这样呢?顾明瑜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那天送方笙回到南园后,他到酒吧里喝得醉熏熏的,后来回家倒下就睡,第二天起床,身边躺着蔡雪娇,两人都是不着寸缕。
他吓得大叫,苏若蓝和他父亲闻声过来,然后,他和蔡雪娇的婚事就提上议程。
脑子里一点亲热过程的印象都没有,想到自己的第一次就这么莫名其妙失去,顾明瑜想死的心都有了。
“明瑜婚前恐惧症了,你别烦他,依我说,办婚事琐碎的很,你俩年纪都不小了,也不用麻烦了,去把结婚证打了到国外旅游结婚就好。”苏若蓝笑道,笑推女儿,示意她别再纠缠下去。
“我不,我要办一场最盛大的婚礼,让所有人都羡慕我,哼,我已经跟张悦说了,让她做我的伴娘,顾明瑜,你让顾明璋来给你做伴郎,我是他嫂子,以后不准他再冷眼盯我。”蔡雪娇细细数着,眉飞色舞。
“我的嫂子会是任何一个女人,但不可能是你。”顾明璋推开门,刚好听到蔡雪娇的宣言,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眼角斜了苏若蓝一眼,没有称呼,淡淡说:“阿瑜不能跟你的女儿结婚,你心中有数。”
苏若蓝像被蜂蜇了似,保养得极好的脸庞激颤。
大约是太意外了,她的嘴唇启启合合多次,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顾明璋,你什么意思?我为什么不能嫁给明瑜?”蔡雪娇吓得脸白了,求救的目光看向苏若蓝和顾瑞:“妈,我是叔叔的女儿?是明瑜的亲妹妹?”
为什么不能和顾明瑜结婚,她只想到这个理由。
当然不是。
顾明璋说这话的意思——难道他知道他母亲的真正死因?
苏若蓝身体摇晃,求救的眼神看向顾瑞。
顾瑞在瞬间也猜到了,惶恐地哆嗦个不停,半晌方呐呐说:“阿璋,你阿姨虽然不是你亲妈,可是,也没亏待过你们兄弟俩,过去的事不要再提,好吗?”
“过去的什么事不要提?当然可以,只要阿瑜的婚事做废。”顾明璋呵呵一笑。
一室的寂静,蔡雪娇看着苏若蓝妥协的眼神,绝望地看向顾明瑜:“顾明瑜,我……我是真的喜欢你。”
顾明瑜见过蔡雪娇张牙舞爪的样子,蛮横高傲肆意张扬的样子,从没见她这么脆弱无助,这一刻,忽然间蔡雪娇的面庞和他脑子里的方笙重合在一起。
他和方笙的成长里,蔡雪娇一直在场的。
顾明瑜垂下头不敢看她。
“顾明瑜……”蔡雪娇朝他扑过来,紧搂着他:“顾明瑜,我一直在等你,我爱你。”
惶恐使她不再坚矜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挤压着顾明瑜,挑-逗他。
“阿璋,我跟雪娇……我们已经……”顾明瑜在她的逼迫下结结巴巴开口了,眼神躲躲闪闪不敢直视顾明璋。
顾明璋知道顾明瑜博爱又多情,他一直担心顾明瑜会被蔡雪娇打动,当担心变为现实时,痛楚比预想中还强烈。
他忘不了那一天,苏若蓝高昂着头看着他朴素的母亲巧笑着说:“你能带给顾瑞什么,我又能带给他什么,不离婚,你想拖死顾瑞吗?”
那天苏若蓝精心修饰了,耳垂下的耳环随之她的巧笑晃动,细碎的光芒灼得人六神无主。
他的母亲被击垮了,无路可退只能跳楼自绝。
悲伤的回忆和愤懑的现实混在一起,烈火迎面喷来,灼得心脏眼睛赤痛。
顾明璋再也不想隐瞒了。
“知道妈妈是怎么死的吗?”他冷笑着指向顾瑞苏若蓝:“那天我亲眼看到他们把妈妈逼得跳楼自杀……”
“怎么可能?”顾明瑜触电般跳了起来朝顾明璋冲过来,双手按上顾明璋肩膀了,又霎地后退,退到茶几边退无可退了,像被抽了骨头的木偶,砰一声跌坐地上。“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其实已相信了!
不只一个的朋友说过,他和顾明璋兄弟俩生得一模一样,怎么性格差得那么多,顾明璋像背着沉沉的千重大山活着似的。
他无忧无虑可着劲儿折腾,呼朋唤友金樽美酒潇洒恣意的生活,原来是弟弟的压抑隐忍苦苦背负换来的!
顾明璋伸手拉顾明瑜,面前忽然寒光刺目。
顾明瑜颤抖着挣扎着站了起来,手里握一把不知何时抓到的水果刀,直直地指着他,似乎他敢再近他一步,他就会把马上把刀捅进他心窝。
“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你骗我!你不喜欢雪娇,听说我要和她结婚故意这么说,你好歹毒。”
顾明璋从没想过顾明瑜是这个反应。
母亲死时他兄弟俩已经八岁,记事了。
他们的母亲那么温柔,每日操劳不停,用微薄的力量给予他兄弟俩最厚重的温暖,给予他们舒适的家,他想过顾明瑜得知真相会悲痛欲绝,会愤懑仇恨,却从没想过,顾明瑜逃避了,不愿面对。
“小时候没告诉你,是怕你忍不住沉不住气,后来没告诉你,是怕你知道了会不开心,阿瑜,妈真的是被逼得跳楼自杀的。”
兄弟俩换了个,天塌下来,顾明璋惯有的淡定从容不再,胸膛剧烈起伏,像闯了祸的孩子,迫切地想把被弄糟的局面收拾好,不安、小心翼翼地伸手想搀起地上的顾明瑜。
顾明瑜手里的水果刀毫不迟疑朝他刺了过去:“我不相信,别碰我,滚。”
刀子入肉划开布料,嚓一声细响,鲜红的血水渗过衣服滴落到地板上。
他妈妈输给苏若蓝,他也输了,输得彻底,顾明璋默默地转身离开。
背后蔡雪娇喜极而泣扑进顾明瑜怀里,顾明璋没有停顿。
爱人,亲人,他一样也没把握住。
黄昏了,气温降了下来,汽车尾烟和暮色交织,城市雾蒙蒙的,像披上了薄纱。
顾明璋开着车在大街小巷上茫然兜转。
熟悉又陌生的建筑物从眼前晃过,这个他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城市像海市蜃楼,他像置身海波里,飘飘荡荡靠不了岸。
空茫里忆璋稚嫩的面庞在面前浮起,耳边是娇软软的爸爸的喊声,顾明璋深吸了口,把汽车开到附近一家医院包扎手臂伤口。
他还有忆璋呢,不算一无所有。
顾明璋回到南园家里时沈棠已经走了,屋里看不出半点放纵过的痕迹。
张悦精心准备了晚饭,一汤一肴都充满诗意,调料碟精心准备了姜葱醋,还摆着高脚杯葡萄酒。
“你以后不用帮我做饭了。”顾明璋扫了桌面一眼,没有喜悦。
“我自己也要吃,在你这边做我还可以省了买肉菜。”张悦笑道,盛了饭装好汤坐到桌前,一边招呼顾明璋吃饭,一边急切地问道:“我听沈律师说,忆璋是你的亲生女儿,你要和阿笙争忆璋的抚养权?”
忆璋不是自己的女儿,若是,方笙用不着带着女儿离开自己。
顾明璋苦涩地笑了,沉默着舀汤喝不回答张悦的问话。
他以为沈棠做了假的dna鉴定书,张悦信以为真。
张悦这么说,其实就是要诱导他这样子去想。
端起饭碗又搁下,张悦哽咽着说:“我那时要是不去坠胎,孩子比忆璋还要大上半岁。”
“忘了吧。”顾明璋只能这样说。
“我也想忘,可是忘不了,那地狱般的夜晚。”张悦狠咬住嘴唇。
顾明璋不知说什么好。
那一晚对张悦是地狱,于他,却是天堂。
就是在那夜,他得到方笙,洁净无瑕的方笙,没有为别的男人生过孩子,身上没有别的男人烙印的方笙。
张悦抓起酒瓶咕噜噜往口里倒酒。
“事情已经发生了,别想了。”顾明璋看不过去,抢了酒瓶搁到一边。
“是啊,已经发生了,想也没用。”张悦呜呜哭了起来,缓缓往顾明璋身上歪。
“没酒量就别借酒消愁,这才刚喝下肚就醉了。”顾明璋摇头推开张悦,站起来打电话给公司和张悦要好的女孩,“孙丽,张悦喝醉了,你过来南园一下,送她回家。”一面说一面走到屋外去。
张悦打了个酒嗝,嘴里嘟嚷着,像醉得人事不醒。
顾明璋如果回头,就能看到张悦眼里根本没有醉意没有迷离也没有痛楚,有的只是怨毒仇恨和痴迷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