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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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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时麒走了。

    时散鹤开着车送得她,陶野也在车上。也正是因为大人在,她们两个人在临走前才没说上什么话。好在现在通讯发达,不是那个非要写信或者拍电报的年代,自然距离感就会减淡一些。

    比如说陶野刚刚坐上车,时散鹤还没开出站前路,那边时麒的短信已经追到了。

    开车的时散鹤看了一眼低头含笑的陶野,忍不住问她:“小陶,是有对象了吗?”

    陶野一愣,有些惊慌地扭头看着他。

    没听到回答,时散鹤不由失笑:“怎么,不好意思跟教练说?下次你把他带过来,教练会告诉他你虽然一个人在外地,但也不是没靠山的——先给他个下马威,让他以后不能欺负你。”

    陶野心中一痛,她把手机收了起来,有些茫然的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嗯”了一声。

    她突然发现,她对不起时教练。虽然学太极拳是交了学费的,但时教练对她的付出,已经远远的超过了那几千块钱的价值。刚才他的话,真是让她有一种在被长者关爱维护的感觉。他愿意做自己的靠山,那是把她当成自己人了,可是事实却不是这样。

    事实是她拐走了他心爱的女儿……

    突然之间,陶野很厌恶自己。

    时散鹤见陶野一直没说话,还以为她是不好意思,心里有些好笑。昨天晚上进房之后,时麒她妈问他小陶是不是谈恋爱了,他还挺意外的。原来是老婆无意中看到陶野颈子后面的印子,她一眼就看出来那是什么。

    想想印子会在那个地方,这得是多亲密才能这样大胆,时散鹤心里一时怀疑陶野的男朋友会不会是小三,但想想如果是的话,时麒恐怕早忍不住说了。

    他心里原本是有点好奇,但没想到亲自问了,陶野竟然还是不说,也许是还没到论及婚嫁的地步吧。

    陶野坐着车被直接送到了单位,又正好碰到领导师兄的车也刚停好,师兄一见时教练顿时拉住人不放了,到办公室里坐了好一会儿才走的。

    有同事看到时散鹤的进出,不由拉着陶野问她:“这就是教你们太极拳的教练?”

    “是啊,”陶野点头,她刚刚进去替他们泡了一壶茶出来,“帅吧。”

    那同事点了点头。她一直以为太极拳是老人家练的东西,一听怎么就有种老态龙钟的感觉,想想那教练也应该七老八十,所以一直以来对陶野学这个都很嗤之以鼻。但真是没想到,这个教练身材高大,气质上很有儒将之风,顿时把她的兴趣都调动起来,具体询问了学费及相关内容,立即决定先去跟几天试试。

    陶野顿时也很高兴。她现在觉得只要能为时教练做一点事,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心里也会好受些。

    其实陶野也知道这就是上行下效了,领导师兄这几个月练功不辍,最近的一次体检显示身体的各项指标都恢复到了正常,大家耳濡目染,总比之前感兴趣一些。何况再看看陶野,那皮肤的质感不是好了一点点,这对于女同事来说绝对是有吸引力的。等今天看到她们的教练居然还是个中年帅哥,这等赏心悦目又强身健体的事不参加,简直就是和自己过不去。那个女同事立即怂恿了几个同事一起涌进领导办法室去,干脆让单位出面好了,为大家谋点这样的福利,应该也不为过吧。

    结果陶野就站在外围,特别羡慕的看着那个女同事舌灿如莲,把领导师兄游说得当即拍板,请时教练来教所有同事一套太极拳。

    就这样,太极拳成了她们单位的健身项目,还统一配备了太极服。有些人总觉得穿上服装才有那个感觉,久了才知道平时练功还是随意些好,太着相于外,反而变成了一种累赘。

    陶野觉得自己也是刚入门,但被同事们一口一个师姐的叫着,也就不好意思在大家学的过程中袖手旁观,只能硬起头皮来替人纠纠动作。当然她是不敢随便乱来的,心里有疑问,一定会第一时间问时散鹤,确定了才出手。

    时散鹤教拳经验丰富,待人对事更加圆润,很快把一干同事都收得服服帖帖。领导师兄见气氛正佳,就选了个日子一起聚餐。

    饭桌上时散鹤自然是坐主位的,领导师兄和陶野各坐在他的两侧。陶野还是第一次吃饭离得教练这么近,顿时有些紧张——她怕喝酒。

    不过这次她怕也没有用。平时的同事虽然也会出来吃饭,但说实话未必有那么多共同话题,今天这顿饭陶野觉得是她吃过的同事聚餐中气氛最佳的一次,整场都非常的热络,尤其给时教练敬酒的人是此起彼伏,怎么都不断。

    令大家都再次佩服的是时教练的酒量惊人,推杯换盏中绝不会拖泥带水。

    领导师兄在一旁呵呵笑着,说:“瞧瞧你们打得是什么主意,别说是时教练,就是换了小时教练来,你们也不是对手。”

    “小时教练是谁啊?”有人在一旁问。

    陶野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里突然听到提及时麒竟会让她有些心慌。

    “时麒,我的女儿。”时散鹤用他一贯的骄傲语气说,“我这辈子最高兴的,就是生了个继承父志的女儿。”

    “是吗,之前都不知道呢。”

    “哦,她现在在外地教拳,”时散鹤伸手指了陶野一下,“就是去她家那边。”

    陶野身边的人立即问她:“哎,有没有照片什么的,看看?”

    “……有的。”陶野拿出手机,心里松了口气。她的手机里原本是存了很多两个人的合影,但是之前她已经把照片都导进电脑里保存去了,手机里只留下零星几张,属于就是当着外人的面看也不用心虚的那种效果。除了照片还有时麒参赛的视频,没有什么比这个更有说服力,陶野立即调了出来给大家看。

    随着同事的一声声惊叹,陶野的脸上不由浮现了笑意,她微微转头,看到时散鹤的脸上也是如此,就赶紧收敛了起来。

    看过了视频,大家的兴趣纷纷转移到时麒的身上,开始无非是问她几岁开始练得太极拳,慢慢话题就落入俗套的问起她的个人问题。

    这些人平时问问自己就算了,怎么逮着了时麒也不放过呢。陶野食不知味地吃着菜,心里郁郁不安。

    时散鹤这时酒在兴头,声音也格外洪亮起来:“我女儿那是人中之凤,以后一定要嫁给人中之龙的。我的前半生都围着太极拳转,等我女儿以后结了婚生了宝宝,我就准备专心培养宝宝,争取一家三代都练太极拳——这应该能够成为美谈的吧。”

    听了时教练的豪言壮志,大家纷纷叫好,一起敬了他一杯,祝他早日实现梦想。

    陶野仰头把杯子里的酒喝掉了,顿时被辣出了眼泪。她平时最多喝喝啤酒,也不知道是谁趁她不注意往她杯子里倒了一杯白酒,她刚才混混厄厄的一抬手就给倒进了嘴里。

    放下杯子后,陶野扭头呆呆地看着时教练,心里闷得无以复加。

    时散鹤察觉到她的目光:“怎么了?”

    几瓶白酒已经喝光了,现在桌面上摆了许多支啤酒。陶野看他拿着酒瓶,就站了起来,一把抢了过去,替他倒满,然后把自己的酒杯也倒满。

    “时教练,”陶野颤抖地端起杯来,“我敬您。”说完一口干掉了。

    时散鹤惊讶地看着她,笑着说:“哦,小陶最近的太极拳练得不错,酒量都练开了。”说完也喝掉了。

    他刚放下杯子,陶野拿着酒瓶就到了,又是一杯。

    “……对不起。”陶野说完,喝掉。

    “哎,这是怎么啦?”时散鹤失笑。陶野平时上桌从不喝酒,每次除了象征性的用饮料敬一下他这个教练,她是从不举杯的。今天大概是和同事在一桌,所以要随意些,看样子陶野也不像她平时所表现的那样,现在不是喝得很勇猛么。

    习武之人难免好酒,时散鹤很高兴她现在这么放开性子,于是也喝掉了。

    第二杯之后就是第三杯。

    “真的,”陶野颤抖着嘴唇说,“对不起。”

    “三”是个很神奇的数字,“三”生万物,三就已经是很多了,时散鹤喝掉了陶野敬的这第三杯,原本以为已经是她的极限了,但是没想到,陶野还在继续给她倒酒。

    对于学员的倒酒,时散鹤本来是从不抬瓶口的,可是现在他是看出来了,陶野有点不对劲。时散鹤用食指抬住瓶口,皱了皱眉:“小陶,你怎么了?”

    “反正,我就是对不起您。”陶野其实已经不能再喝了,但是她现在停不下来。她终于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会借酒浇愁,也会酒后吐真言了。酒气现在一直在冲着她的大脑,使她几乎麻痹地感觉不到心里针扎一样的痛苦。在时教练说了那样的话后,她怎么还坐得住,她连撞墙的心都有了。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一个错误,那就是时麒原本并不在这条路上。

    是她把时麒诱惑住了,这颗喜欢的心已经蒙蔽了一切,她看不到所有的人,也做了白眼狼式的女人——当初把她领进太极拳圈子的时教练一定没想到自己是个这样的女人吧。

    如果不是她,时麒应该会结婚的吧,时教练应该会有他所期待的那一天的吧,就算也许会有别的可能,但绝对不会是自己的这一种。

    她自己早就没有后路了,现在也绝了时麒的后路。以她现在和时麒的感情,她无法想象如果时教练对着时麒说出那些话,时麒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真的是对不起,说一万遍也没有用,但不说的话,陶野不知道该做什么。

    除了喝酒,就是喝酒。

    陶野索性坐了下去,眼泪直流:“今天……我跟教练喝到底。”她举杯碰了时散鹤的,然后催他:“您喝啊!”仿佛时散鹤喝了,未来就会原谅她似的。

    时散鹤看着她,默默地喝了。现在陶野的心情似乎非常的糟糕,状态也不是能听进劝告的时候。既然她需要有个人陪她一醉方休,他觉得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她一直说的对不起——那到底是什么?

    陶野一直在倒酒敬酒的过程中,不一会儿满桌的人都发现了,但又不好插/进去,不由面面相觑。有人朝领导师兄打眼色,问这是个什么情况,领导师兄摸摸下巴耸了耸肩,表示也不清楚。

    这场酒宴的最后变成了一对一的比拼,时散鹤真的没有想到,把自己喝到晕晕乎乎的会是陶野这个平时滴酒不沾的学员,他不由揉着一跳一跳的太阳穴对陶野说:“看不出来呀,你这么能喝,真看不出来!”

    您看不出来的何止是这一点,陶野呵呵地笑,然后又默默地流泪。她挨着时散鹤坐着,抓住他的手臂:“对不起……您没看出来,我居然是这样的一个人。”

    时散鹤愣住了,他们的距离是很近的,近到他可以看到陶野眼底的凄楚,还有稠得化不开的悔恨。他甚至感觉到陶野已经深陷在那种情绪里,快要被吞没般的剧烈挣扎着。

    他不甚清明的脑子里闪过前些时候那个低头看手机的陶野,笑得何其温柔美好。而这居然是同一个人。

    时散鹤奇怪地这么想着,突然发现周围□□静了。等他一抬头的瞬间,那些好像原本还静止的人就不约而同的都动了起来,好像刚才的安静只是自己的错觉一般。他心里一激灵,轻轻把陶野的手拂开了,坐正了身体,淡淡地说:“小陶,你喝多了。”

    陶野颓然松下了手,像个认错的孩子般把手放在膝盖上。她想,可能无论她说什么,时散鹤都肯定不会原谅她的。然而错误已经铸成,无论未来将要面对什么,她也知道,自己绝不能失去时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