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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余礼白还在万魔之门前,季镰也还在不辞辛苦地劈水的时候,渊山上正战况激烈。
彼时未到正午,长渊剑尚未重出世,渊山的剑修们和魔物魔修们正打得难舍难分。
也是明白长渊剑出世的时刻不远,魔物们的进攻越发悍不畏死,整座山上都是滚滚的黑烟,圣洁无比的雪峰上的白雪早就化为肮脏的黑泥,寒风呼啸着卷着黑雾,冰冷刺骨又魔气袭人的双重攻击下,哪怕是早就习惯山上气候的剑修们稍稍受到影响。
这影响的后果就是,此刻的战线已经逼近大剑炉。
刀剑交加法术爆炸的声音不绝于耳,剑修们一边拼着命的试图将战线压回去,一边胆战心惊地偷偷瞄着大剑炉的门。
千斤重的黑铁门内似乎什么都没有传出来。
……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剑门的弟子们提心吊胆地想。
若是今日一个没有弄好搞得功亏一篑了,长渊剑事小,剑主事大。
老天爷就算是看在他们门主守了五百年的活寡也一定要保佑成功啊。
弟子们格外真诚纯粹的祈盼顾十三并不知晓,大剑炉的铁门一如他们所想地那样隔音防震,剑炉中的顾十三什么也没有感觉到。
从玄妙的境地中退出的顾门主举起的拳头停在半空中,他迷茫地眨眨眼,一滴汗水还没有从他的眼睫毛上滴下来就被剑炉里的高温蒸发。
“哈……”
男人深深地,像是要将整个身体中的空气排出去一般的吐气。
在他面前,主体的剑身已经大致完成了。
……应该是完成了吧?
顾十三有些不确定地想。
主要是,现在他面前的这个,实在是不太像一把剑。
中华国神兵谱的前三位,其实没有太多实力上的差别,对于三尺天、紫微和长渊来说,决定它们排位的其实是在凡人间的名气。
而世人们也皆知,三尺天为赤金色,紫微苍白,长渊乃是玄黑。
顾十三看着面前这个简直不像是他手中打造出来的漆黑……东西,一时间觉得自己不能言语。
哪怕是心智坚定如他也不由地冷汗涔涔想眼前的这……东西被他一个错手打坏了现在他该怎么办?会被赫连大巫找麻烦么?
好在他很快镇定下来,伸手想要抚摸上长渊剑。
漆黑的铁块边缘还带着红日一般的赤色,刚从火焰上拿开,顾十三指尖还未触及到长渊时便已经感觉到那骇人的温度。
他顿了顿,义无反顾地握上。
一股肉类烤焦的气味立刻在剑炉中蔓延开。
顾十三皱了皱眉。
他的手其实早就是一副惨不忍睹的模样,哪怕有法力的防护,直接以手作为打剑的锤子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他这个行为持续的时间不是一小会儿,而是整整一年。
双手的手背血肉模糊,一根根手指的关节都露出森森白骨,更有伤口边缘更有焦黑的地方和大片大片鼓胀的血泡,作为一名从来都爱惜用手的剑修,光是现在这样短暂的一瞥都让他感觉强迫症要发作了。
这不是重点。
顾十三强行将视线从自己的手上移动到“长渊剑”上。
剑身姿态优雅,线条弧度完美无缺,每一处细节都漂亮得让人颤抖。
就连细微的片片羽毛的形状都被刻画地活灵活现,小巧的才比大拇指打上一圈的脑袋更是娇俏可爱,鸟喙从前端探出,尖尖的,光滑的线条让人不禁想要抚摸一下。
是不是觉得形容词不对。
当然了。
因为顾十三面前被他重新打造出来的长渊剑,就是一只小鸟儿的雕像。
鸟儿的几枚尾翎足有五尺长,挺拔笔直,纠缠重叠,末端锋利尖锐,以顾十三的眼光来看也觉得将这鸟儿像当做剑用也未尝不可。
问题是……这本来就是一把剑啊!
顾大门主觉得他的心情几乎是崩溃的。
发生了什么鬼?!
……好吧他知道这是什么鬼……什么东西,但是他想要打造出来的难不成不是长渊剑吗?就算他的确非常想念少爷也不至于犯这种乌龙吧。
顾十三认得这雕像。
当初夏平安被朝廷下旨剥夺爵位正是用的这样一个理由。
身负妖血,玷辱皇室。
最后的长渊剑主,夏平安,乃是大妖和人类之子。
而那位老夫人,据说是只鸟。
顾十三没有见过老夫人,山城几乎没有人见过她,他们只知道远西公突然大婚,然后传出消息说夫人有孕,早产,病逝,快速得仿佛飞速消逝的一个梦。
但是她生下的夏平安,除开身体羸弱以外,没有半点不寻常……非人的地方。
顾十三眼神暗了暗,举起长渊剑。
还差一点没有完成,他想。
他的目光一寸寸扫过剑身,最后停在鸟儿的头部。
没有眼睛。
***
五百年前。
渊山战况越急。
远西公手下有一只名为渊山军的军队,乃是从太.祖时就留下的编制,目的是为了守卫万魔之门,防止魔物逃脱。
夏平安死后,大部分山城百姓被遣走,但是这些将士们还是留下来了,称为渊山剑门第一批弟子。
曾经赫连大巫的封印有些太给力,五百年中就没有出过什么问题,相比于偶尔还要与西洋蛮人偶尔交战的其他护国卫,从建立初始至今,渊山军几乎没有经历过战事。
从前有士兵觉得没有战事实在太可惜,男子汉生当建功立业。
现在……他们知道自己的无知了,但是已经被撕碎的安□□活并不是后悔便能换回来的。
山城将毁。
城墙倒塌大半,城中为世人称道的精妙云梯在战火中毁坏,顾十三收回自己看向窗外云雾中的视线,注意力返回到面前的折子上。
他恍恍惚惚盯着面前的纸张,上面用黑墨潦草写上的字一会儿花开一会儿又凝聚,直到半炷香都烧完,他才发现刚才那么久他竟然半个字都没有看进去。
压力,焦躁。
恐惧,不安。
种种情绪将他环绕在其中,遮蔽他的思维让他变成了一个眼瞎耳聋的废人。
他颤抖地拿起折子,结果手一抖,折子直接从他手指间摔下。
好没用啊他。
顾十三静坐在屋内默默想。
答应保护好少爷,少爷死了。
至少要替少爷保护好山城,山城就要毁了。
这么没用的他真不知道还活在这个世上干什么,早点死了就好了。
……现在死了,还能见到少爷吗?
这个疑问让顾十三浑身发冷发颤,他的手虚虚在半空中抓了几下,手中没有任何实感只能感觉到一片空无的不安定他最后下意识放下手握住配在腰间的剑。
冰冷的触感稍稍唤回顾十三的神智,他将腰间的剑□□,目光流转,似乎在看着剑,似乎又没有。
剑:“……”
剑,或者说烧火棍模样的剑胚丑陋无比,若是让其他人见到一定会疑惑顾十三是从哪里找来的这种东西。
“到最后都没有将你打磨成剑啊。”顾十三突然说。
室内没有其他人,看模样,顾十三是在和剑说话。
“……”剑。
“真是可惜了,”顾十三说,“从第一眼见到你开始,我就觉得你能够打造出举世无双的好剑,结果到最后却还是让你以这个模样存在于世,说不定你要恨我。”
“……”
一室寂静,剑不会说话。
“他要是也恨我就好了,不过……他死前几乎都没有想起我来吧,就算是随身的亲近仆人,也不过是个仆人而已啊。”
顾十三的话题突然转向另一方面,一直听着他心里话的剑觉得有些尴尬。
好在这样的真情流露不过几瞬,一战士没有敲门直直进入屋内,没有见到人就大吼。
“门主!最后一道防线破了!”
闻言顾十三眉头一皱,放下剑胚,从一边的架子上拿起另一把已经开刃的宝剑。
“门主!”
那位老大粗将士满眼都是泪光,他手中也有一把剑,却是一把断剑,显然是在刚才的战斗中支持不住损坏了,但是他没有在意,“门主,山城……”
“怕什么呢,”顾十三已经恢复往常的淡定模样,“山城就算要毁,也是在我死后。”
他说完,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似乎不太好,看着老将士的泪眼汪汪,只能招呼一声,“走吧。”
室内只留下一柄剑胚。
明明没有任何活物存在,但是屋中突然响起一声叹息。
【傻瓜啊……】
【你不比他傻?】
【……大巫长年累月呆在长渊剑中,没有听过别人说远西公世子聪慧么?】
【你父亲一个人的时候倒是常常感慨。】
【……】
【如何?】
【……您之前说的,我答应了。】
【那好,多谢。】
【不,该是我感谢您才是】
神魂之间的交流无声无息,也极为迅速,很快将事情商量好,被放在桌上的平凡无奇烧火棍突然发出光芒。
【后辈啊,借我你妖血一用。】
这句话才说完,剑胚如同一滩水般散开,片刻之后,一只乌漆墨黑的小鸟儿从窗边探出头,叽叽叫了两声,振翅高飞。
它的尾翎笔直如剑,边缘闪烁着锋芒,一路穿过山间云雾,飞进战场。
【以身化镇,你以后会不会醒来,可就是说不定的事情了。】
【大巫给出这个方法,不就是想要让我这么做吗?为何此刻又关心起我来了?】
【这倒是,那就不多说。】
交流完最后一句,小鸟儿已经飞到渊海海边,它在空中盘绕几圈,看着无数魔物从海中涌出,奔向渊山开始厮杀,而海中高耸的巨大拱门后,还有源源不断的魔物在等待着出来。
渊山的防线一破,从此魔物们入侵凡间便是一马平川,不受阻碍。
小鸟儿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它拍打双翼,停在半空中,吸气。
那声嘹亮鸟啼响起的时候,所有人手中的剑齐齐震动,同时发出清越的剑鸣。
正要砍下一直魔物的脑袋的顾十三动作一顿,他身边无数虚影从倒下的战士们的身体中冲出来,战死的英灵带着他们的剑一同冲上九霄。
顾十三昂起头,望向那只正盯着他的小鸟。
好熟悉,好熟悉的目光。
好熟悉,好熟悉的感觉。
他蹒跚地往前走了一步,喃喃道:“少爷?”
话音未落,那只鸟儿在半空中变化着形状,一只分外眼熟的烧火棍出现在他眼前。
那些已死将士们的残剑断剑将未成的剑胚环绕在其中,就在升起的朝阳中,顺着金色的阳光向着海面落下。
第二声鸟鸣终于迟迟响起。
万魔之门被无形的力量推压,硬生生被关得只剩下一线缝隙,顾十三看着猛然落下得剑胚,一点灵光在脑中一闪,明白了发生何事。
“等等……”他徒劳地伸出手,“不——!”
留在他视野最后,是剑胚上方的虚影投向他的眼神。
然后,魔封重固,四海升平。
***
顾十三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了。
竭力从已经快要干枯的经脉中挤出最后一滴法力,法力逼着精血从指间冒出,他颤抖地伸出手,将那一点精血点在应该是小鸟儿眼睛的部位。
左边,右边。
黑铁的鸟像上,多出两枚红宝石般的眼珠。
就在顾十三抬起手的那一刻,他清晰地听到了从鸟像中传出的心跳声。
沉睡已久的夏平安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他毫无阴霾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