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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年北京没车直通杭州,只能从上海转乘,月台上,南北匆匆来往的都是些富商打扮,他混在里头有点扎眼,慕容宇装备轻便,只背着一只皮包。
陆远砚给他交代了怎么转乘,以及去了以后的一些事情,傅若凝一直红着眼没说话,让他意外的是,那个提到陆远砚恨不得立即跳脚的慕容欢也在,却是换上了一副大家闺秀娴静的表情,静静地站在一侧,和那天判若两人。
火车八点进站,大烟鬼一样“哐当哐当”地吐着气儿,两人一前一后的上了车,在座儿上坐定,慕容宇望着玻璃窗外头几道模糊的身影,突然伸了个懒腰,整个人窝进了软座儿,“终于能出去闯荡江湖了!”
“这还没出北京城呢。”周慕书靠在座儿上,伸手拂下窗户上的一点灰,陆远砚一行并未离开,而是随着火车的开走,越缩越小,直到变成了一团细小的圆晕。
一路慕容宇根本闲不住,给他讲着他怎么被楚道收为徒弟的故事,周慕书静静的听着,这也是他第一次听说陆远砚有个师兄名叫楚道。
“你说哪有人第一次见面,就说你家这孩子不给我当徒弟就活不过二十的,嘿,我爸那混过军区的暴脾气,差点一子儿崩了他。”慕容宇咬了口苹果,“可你说他呢,居然就在我家不远的地方搭了个草棚子住下了,后来我大哥娶嫂子,他居然跑到我爸那儿神神叨叨的说我嫂子已经怀了孕,怕是要我慕容家当个冤大头,我爸不信,结果当夜我那个嫂子就吐倒在喜堂上。”
周慕书翻着本《新青年》,“所以最后进门儿了吗?”
慕容宇眼一瞪,苹果芯子一扔,“我慕容家能当这个冤大头吗?当然是没啊!问了半天,认下了,就被我爸赶走了。”
“然后就同意让你当他徒弟了?”周慕书好奇道。
慕容宇吃完苹果又开始在小包里掏桃酥,“哪儿那么容易,不过后来我爹倒是对他刮目相看,后来我百日宴,我师父过来喝酒,那时候我懂个屁股蛋子,抓阄上去就抓住了他的衣角,我爹这才应承下来。”
“那倒真是有缘。”周慕书点点头,不料慕容宇一拍桌子,“有个屁的缘,后来他跟我坦诚,他那天刻意穿了件儿白带黄的衣服,用牛奶浸过以后晒干的,我一没断奶的不抓他抓谁?”
“不过后来倒也好,好歹真教了我点东西。”慕容宇叹道。
周慕书合了书,突然抬起头道,“那天晚晴斋,你和我师父说的坎子山是是什么?”慕容宇一怔,桃酥叼在嘴上,惊讶道,“你师父还没跟你说?!”
“没有。”周慕书老实摇头。
“诶呀,那算了,我告诉你,让我跟来估计也有这个意思。”慕容宇摆摆手,喝了口瓷缸子里的茶,“这事情,我师父和你师父已经追查了很多年,从我们这个年纪查到现在胡子拉碴,说起来,也确实有点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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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地和北方不一样,多山水,山水之侧多村镇,湖州与苏杭相近,里头有个小村子叫落霞村。
光绪年间,村子里有个名叫绣陶的姑娘,长得水灵,人也勤劳,可惜,命数不好,愣是二十有一还没嫁出去,按理说这条件,不会没人求亲,可她都给拒绝了,因为她的爹妈死的早,留下了一堆弟弟妹妹给她照料,最小的才刚学会走路,大的也才进了私塾读书。
眼看着绣陶成了个老姑娘,人们都长吁短叹,说可惜了。
江浙丝绸谷米闻名,时下工商业兴起,绣陶聪明,拿出了父母的遗产和自己好几年的积蓄,购置了几架机器,养起了蚕,缫丝织布往外头卖,甚至还和洋人做起了生意,不出三年,家里便修成了白墙黑瓦的江南大院儿,也成了十里八乡有名的富户。
可这谣言依旧没消停的时候,就和那些嫉恨的眼光一样,在暗中滋长,比鬼怪还要瘆人可怖,有人说,绣陶是个卖国贼,能发家致富全凭洋人喜欢她那一张水灵灵的脸。
对此,绣陶从没有过过多的表示和说法,她也懒得去理会。
就在她二十四岁那年,事情出现了转机。
绣陶有个二妹叫绣宁,时年十六岁,披上了大红嫁衣,嫁给了邻镇一户书香世家,绣陶高兴,在自家院子里办了场大宴,送妹妹出嫁,村民虽对她明里暗里这瞧不起,那瞧不起,对丰盛的宴席却没什么仇,腆着脸,浩浩荡荡地坐满了院子。有村民说,“她那是不知羞耻和洋人苟且,我们吃的这些东西,可是洋人的银子,就当是给我大清输输洋血。”
有人吃的满嘴流油,应和道,“可不是,就是这么个理儿,这龌龊的勾当,我们来吃席就是给她脸子了,二十四岁还不嫁,哪个夫家敢要个不干不净的?”
小孩叼着鸭腿蹬腿蹬得欢,吧唧吧唧道,“可这席是陶姐姐的银子买的啊!”众人投来了不悦地目光,孩子爹一巴掌呼他头上,“她那么有钱,乡亲么吃一顿算啥了?啊?”
孩子爹擦擦汗一拱手,“小孩儿不懂事,诸位见谅,见谅。”
绣陶看不清这边院子里唱的大戏,因为她正喜气洋洋地给绣宁披着红盖头,管家忙忙呼呼地跑进来,用方巾搓汗,“姑娘,外头有个穷酸书生带着俩半大孩子说要讨杯喜酒喝,还装神弄鬼说咱这宅子闹鬼!”
绣宁脾气暴,当即就挥了手,“把他赶走吧!我大喜的日子,晦气!”
绣陶却沉默了,她是不信这些,但当时人都讲讨个喜头,大婚的日子赶人这样的事实在是不妥当,便叫管家把人请进来吃顿好的再打发走。
那书生长得倒是一表人才,就是一身陈年青袍破破烂烂,还牵着两个灰头土脸的少年,置了桌酒菜让他们吃喝,三人却并不忙,两个孩子小的不过八九岁,大的也不过十来岁,却都没有寻常孩子见到吃食两眼放光的模样,而是等书生坐下后,一左一右地散了开来,绕着满座的宾客,开始走一种奇怪的步子。
一盏茶之后,大的那个突然眉峰一凛,往一个角落里掷去一枚铜铃,铜铃在空中“叮铃铃”响了两下,突然顿住一般落进了一碗汤里,那边一桌人正吃着席,吓得不轻,破口大骂,“哪儿来的小瘪三!!!”
大孩子却之当没听到,立即转身对书生严肃道,“师父,那东西道行太高,我的静心铃难以对付。”
书生喝了一口酒并未答话,而是看向那个小的,小孩子同样是一声不吭地绕了两圈,最后顿在了轿子前,那是一架做工精美的黄花梨木喜轿,用大红的喜帘装饰着,里面还没坐上人,轿夫正蹲在一边抽旱烟。
“小孩,你看啥?”其中一个轿夫和他开玩笑,“莫不是想娶媳妇了?”
另一个笑得震天响,“毛还没长齐呢,娶媳妇?哈哈哈哈。”
小孩却颇为礼貌,从身上的小布包里掏出了四个小巧精致的竹编笼子,一人分发了一个道,“山野精怪多,此物可保你们平安无恙,不成敬意。”
一个轿夫戳戳那小笼子,嘲讽道,“这玩意儿能干啥?捉蚱蜢?”
“得了吧,胡四儿,跟个娃娃你计较啥。”有一个轿夫憋笑道,“小弟弟,多谢,多谢。”
小孩鞠了一躬,撒腿儿跑回了书生身边。
管家刚收拾完残局,实在忍不住对书生道,“您说您这干的叫什么事儿?我家姑娘好心请你吃饭,您这俩孩子折腾成这样,真是......。”
书生也不道歉,只笑道,“您家姑娘是个好人,能不能请出来一叙。”
管家也是个老江湖,心头里明镜儿一样,“打我家大姑娘的主意,也不看看自己的穷酸样子,回去再修个几百年再来说话!”
书生按下身边两个虎崽子一样的孩子脑袋,正待答话,绣陶已经从里间扶了新娘子出来,正巧听到这话,立马上前呵斥道,“老杨,怎么能这么说话。”
管家也是个识趣的,立马低了头嘀嘀咕咕,“这小子得寸进尺!”
书生却朝绣陶明媚一笑,拱手道,“姑娘,不瞒您说,您这屋子闹鬼,今夜这新娘子,恐怕不能出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