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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灵佩抿了抿唇,没搭话,只低垂着头,眼睫微垂,一副沉默拒绝的姿态。
这也是傅心原太过天真了。
向来是一山不容二虎,何况这两人已有旧怨在前,又有利益冲突在后。若要傅灵佩此时保证不去找她麻烦倒是可行,但是若之后傅灵韵又欺上头来,她如何能不回击?
若如此,人家还当她是任人揉捏的软骨头了。
傅心原忍不住叹了一声:“也罢。”
这原也是他强求,他捏了捏鼻梁,一副头疼的模样
“只是静疏还有一事不解。”傅灵佩背过身去,看着湖心一片静谧,疑惑道:“天凰血脉若是真正出世过,为何沧澜界能保持万年平静?”
是否这强制改造过的血脉,有什么不足之处?
若是真的天凰血脉,早该修到化神,为何存世的沧澜傅家不曾听说过有这般之人?或者傅家有不二的保密法门,所以外人干脆就无人知晓?
可是天凰血脉的天生媚骨,又岂是那么好遮掩的。
许多化神大能,一眼就能看穿。而为了早日升仙,但凡出现,必然会引起许多人争夺,又怎会如此相安无事?
疑团越来越多,傅灵佩一时理不清。
“看来不告诉你,你是不会罢休了。”
傅心原收起之前的疲色,正色道:“天凰血脉,当天之幸,我傅家虽然凭借一些手段有强制激发血脉的法门,可最终不过只得真正天凰血脉的十之一二罢了,算不得纯正,不过即便如此,也比寻常修士要强上许多。既然改造并不完全,自然也就没有天生媚骨这一说法了。但是奇异的是,但凡哪一代有人改造过,那几代里傅家人的气运会强上许多。”
“傅家至万年以来,一共也不过出现两人类似云舒老祖。一人在五千年前,外出游历寻求突破之时陨落,魂灯俱灭,当时元婴圆满,还不到化神。另一人便是出自千年前。”傅心原顿了顿,看了眼傅灵佩才接着道:“她不到元婴,后来也……陨落了。”
莫非千年玄东界傅家的迁界之事,与这“天凰血脉”有关?
不过……看样子,傅心原是不会说了。
“没料到这一代,一来便来了两个。原本我们定下的,是灵韵。可你来了。我独排众议,这个考验也是无奈为之,否则如何服众?”
竟然是解释了。
傅心原突然站起身来,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也是运气,这血脉传承,最好的时机便是金丹中后期,修为低了承受不住,修为高了又不管用。你从外界因缘际会而来,又被我等发现,岂不是承天之幸?”
傅灵佩笑笑,不说话。
她心内仍是存疑,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在天凰血脉这事上,傅心原并没有和盘托出,尚有隐瞒,但所幸还能觉出他并无恶意,甚至可以说,对她他还是和善的。
两人静静地站着,看了会湖塘。
“家主……”
“……”
傅心原默了,眉头一皱道:“还有何事?”这解释了半日,他也烦了。
“静疏叨扰半日,若是无事,这就……告退?”
“走罢。”傅心原挥挥手,想了想又吩咐道:“这几日若是无事,便不要出门了,三日后,青荣自会来接应你去禁地接受传承。”
“喏。”
“回吧。”
傅灵佩瞥了他一眼:“今日不逛了。”
傅青荣头垂得更低了。
一路无话。
两人的脚程极快,远远地便看见翘檐小楼前,一个黑衣男子倚门而立,手中还抛着什么物件,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正是丁一。
傅青荣知趣地后退,拱手道:“小的告退。”
“去吧。”
傅灵佩看也不看他,挥挥手,人便往前去了。
还未到近前,脸便挂起了笑,明媚得像是春日的阳光:“今日——”你去哪啦?
还未出口,眼前便有一物掷了过来,傅灵佩唬了一大跳,连忙接了过来,原本要出口的话就给忘了。
四四方方的小盒子,十分熟悉:“这……你解出来了?”她高兴地道,翻来覆去地看着,几乎爱不释手。
原来这就是邀月遗宫里他们两人分得的禁制盒,当时没有解开,却不料这时丁一给了她一个惊喜。
“是。”丁一神色淡淡的,仍然一副冷冰冰的模样,眼中却还透出一些得意来。
视线落到眼前人的身上,淡紫色浅浅地透出嗅衣,微风浮动中,偶尔露出的一截雪腻的肌肤像钩子似的,勾得人心里痒痒的。他声音凭空低了两度,哑哑的:“你今日,便穿了这个出去?”
“怎么了?”傅灵佩放下盒子,低头看了看,遮得很好,没什么呀?
“没什么。”丁一艰难地移开视线,盯着门上的一处雕花:“禁制我今日突得灵感,已经解开了。你不若把之前的拿出来,我一并帮你解了。之后再看有没有各自适用的。”
“多谢。”傅灵佩从储物袋中取出压了箱底许多年之物,递了过去。指尖触及丁一,烫得惊人:“你怎么了?”
丁一抿了抿唇,还未说话,便被一道声音阻了回去。
“静疏,你在这啊,正好,我找你有事。”
一身白衣的沈清畴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专注地望着她:“不知那通天丹你可完成了?”
傅灵佩一愣。
自七色莲子炼制出来以后,还未曾有机会单独交给沈清畴,不料他却挑了这个时机来要丹。
她不由把视线落在了一旁的丁一身上,人却笑盈盈地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玉瓶,递了过去:“幸不辱命,一颗极品,两颗上品,想必尽够了。”
丁一脸色倏地刷白,紧紧地攥着盒子,因太过用力手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他冷冷地看着那言笑晏晏的两人,心内一股酸意不断地往上冒。
沈清畴见此瞬间笑了起来:“静疏好丹术。”另一手接了过去,目光柔软得像是一泓秋水。
傅灵佩收手。
丁一却不见了。
“告辞。”她急匆匆而去,连挥手都来不及,就跟着走了。
沈清畴神色莫名地抚着玉瓶,嘴角却悄悄地弯了起来。
傅灵佩一路跑,心内幽幽地泛出一丝急切来。
黑色的衣角一晃而过,瞬间消失在弯折的长廊里,她喝道:“你站住!”
“我们谈谈!”
“谈什么?”丁一淡漠地看着她,重新走了回来,颀长的身材随着迫近给人带来极强的压力,脸上一点生气的模样都没了,像是一滩死水。
恐慌瞬间揪住了傅灵佩的心,她喘了口气,指了指房门:“那里说。”
“也好。”丁一玩味地笑笑。
两人一前一后回了傅灵佩的房间。
她重新设下了阵盘,确定没有人能闯进来,才指着茶几道:“坐。”
“不必了。”丁一环胸,人懒懒地倚在房门上:“就这样说吧。”
“我……”傅灵佩张了张嘴,不知从何说起。
“通天丹……”还未出口,便被丁一阻了。他好笑地摇摇头:“难道你要告诉我,你这通天丹不是为他而炼?”
“是为他炼的。”傅灵佩急道:“可话不是这么说……”
“那你可以告诉我,你之前为什么不肯告诉沈清畴我俩的关系?”丁一思前想后还是不解。
傅灵佩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她的沉默似乎激怒了丁一。
他的神色瞬间冷酷了起来:“要我来告诉你,你那心底阴暗的秘密么?”
他凑近她的耳边,声音轻轻的,带着残酷的意味,往日里好听的嗓音听起来却这么刺耳:“你不肯告诉他,是因为你希望他以为你单身。单身有什么好处呢?想来沈清畴对你这块肥肉还是极有意思的,你单身了才好与他接触嘛,是不是?你为了自己的目的,便还想与他虚与委蛇一番……”
“啊,对了,虚与委蛇,我这个词用的对吗……”丁一咧了咧嘴角,笑意却达不到眼底:“或者也许会假戏真做?还是戏假情真?你为了自己的意图,便放下身段与你厌恶之人做戏,可真让我恶心。”
他脸上一片冷酷。
傅灵佩的眸中泛起一片雾气,愣愣地看着眼前之人,心内一片凉意——不知道是因为他说中了她心底最龌龊的想法,还是因为眼前之人对她的失望。
“世间要达成目的的办法千千万,你却选择了最差的一条路。沈清畴是什么人?竟然重要到能由得你瞒着恋情,作践自己,也许将来还要把自己倒贴上去,这究竟是为了什么?你可以告诉我么?还是说,不论对我,还是对他,你都这么明里拒绝暗里勾搭?”
语言里的恶意几乎凝成了实质,话一出口丁一便后悔了。
他知道她并不是这样的人,但直冲上来的怒气,却让他忍不住刺探。
傅灵佩垂头,不答了。
丁一说中了她原本的打算。她虽然对沈清畴冷着厌恶着,却又想挖出真正导致傅家灭门的原因,于是瞒着他,想凭着单身钓着他,也或许将来还会……
她想不下去了。
此时才真正觉得自己的卑鄙和残忍,这些想法,她原本还未完全想透,却在这里被丁一洞悉了去,一下子戳破了。而之后的那些话里的痛意,她完全能明白,也知道他的言不由衷。
丁一面容沉静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她的回答。
傅灵佩心内苦涩难当。
要怎么说?难道要告诉他,前世她与沈清畴是道侣,而这道侣却与族妹联手灭了她的家族?
不说重生之事荒谬至极,便是相信了,又有多少男子可以接受自己的情人以前曾经属于旁人?
她冒不起这个险。
“对不起。”唇角被咬出了一个深深的牙印,傅灵佩整了整脸色,重新抬起头来:“这个想法,我放弃。至于其他,恕我不能说。”
她的脸色带出一点祈求的倔强来。
丁一颓然地闭上眼。
半边侧脸看去,便似一块冷硬的石头,一点情绪都没了:“你应该更爱自己一点才对。”
他幽幽地道。
傅灵佩的泪突然控制不住地滴了下来。
自她重生以来,身后便似有个恶鬼在一直催着她,促着她,让她一刻不停地向前奔跑。为了挽救家族倾覆,便是将来有一日要真正委身于沈清畴探得情报,她也会肯。
却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要更爱自己。
她所受到的所有教育,都是先有宗族,再谈其他。宗族面前,没有任何人的命运可以抵过。可是即便如此,她也会累,也会撑不住。
此时此地,却有人突然告诉她,可以任性一点,可以不那么拼一点,心内压抑多年的躁郁像是被疏通了,一下子释放了出来,眼泪滴滴地止不住。
丁一心内揪成一片,抬起手想要帮她拭去眼泪,却又迅速收了回去。
他还在耿耿于怀,放不下,却又忍不住。
“罢了。我不逼你。”他叹息道:“我们来看看这盒子里有什么。”
傅灵佩揩了揩眼泪,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今日怎如此多愁善感?
视线落在了那一字排开的六个盒子上。
盒子并不大,她灵力一吐,精致的盖子便全部整齐地飞到了一旁。
灵力微吐,去了禁制的盒盖轻易地便被揭了开来,整整齐齐地落在了一旁。
“这是……”她迟疑道。
竟然是六个嵌金玉瓶,一般大小,瓶身的雕花极为精致,整整齐齐的放在盒内,排成一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