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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贵子(63)
林雨桐轻笑着,给两人斟上酒。
黄芩这才端起酒杯喝了,来掩饰被对面这老货揭开他老底的尴尬。
林雨桐又给黄老将军续上一杯,“老将军,您要是想要京城,无非是两种办法。一种就是围而不歼。可这行不通啊。京城里有赵王为了造反而囤积下来的粮食,只要精打细算,我可维持这京城半年不会饿死人。也就是说,我只要撑过半年,就无忧了。因为四爷必定会及时回援,到那时,原本成不了事的数万人马,也成了战场上幸存下来的精锐。老将军,你这城外的五千兵马,面对我们内外夹击,真的有胜算吗?老将军勇武,我从不怀疑。但这中间枉死的人真的值得吗?尤其是老将军的部下,没有死在边疆的战场上,却死在他们曾经为其流血和牺牲的人的手里,值得吗?”
“您还有另外一种办法,那就是迅速拿下我这反贼的婆子。在您看来,这是对百姓伤害最小的办法了。”林雨桐摇头失笑了一下,“老将军,您真的保证,能轻而易举的拿下我?”
黄老将军看着手里的酒杯,这才目光锐利的看向林雨桐,“酒有问题?”
“酒是有问题。”林雨桐微微一笑,“但这第二杯却是解药。您敢喝吗?”
黄芩端冷笑一声,起来就喝,随即面色微微一变,“你还真是大胆,真敢给老夫解药。”说着,就手掌一翻,朝林雨桐的手腕抓去。
林雨桐脚下一滑,轻松的就躲了过去,“老将军,我并没有冒犯之意,只是想告诉您,就算是斩首行动,那也是我赢了您。我要真有歹心,老将军还能来试探我的身手吗?”
“小娃娃,你这逃命的步法确实精妙。”黄芩说着,就收回手,“但你要是以为,没有了老夫,城外的五千人马就成了一盘散沙,那你大可试试。”
林雨桐也不言语,只把袖子一扬,精致的袖弩就露了出来。
“咦?”黄芩一下子被这武器吸引了目光。
林雨桐朝苏嬷嬷招手,就见苏嬷嬷拿着一架工坊做的连射弩出来。这当然不能跟林雨桐手里的相比,但跟现在军中用的□□比起来,可就先进了太多了。
“老将军,请您过目。”林雨桐将□□交给黄芩,“真要战,小女子凭着它,也不惧您。”
黄芩可是行家,一见这玩意,立马神色就不一样了,“这样的东西哪里能拿出来轻易的示人呢?叫敌国学去可怎么好?”
林雨桐却随意的一笑:“您要想学,只管拆了它细看。但我敢保证,任何不懂的人都再也装不上去了。”因为四爷设置了一个小机关。这个机关却是一次性的。拆开了再组合,就总是会觉得缺少一个零部件。
黄芩就不由的朝林雨桐看来,“还真是小看你这小娃娃了。没错,你今儿要是对老夫心存歹意,老夫能在你的手里死好几次。这里面固然有老夫大意的原因,但不能不说,你这小娃娃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他拿着□□,有些爱不释手,好似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将□□放下。
“你们说的都没错,这京城,老夫注定是白来一趟了。”黄芩好不介意刚才的酒水有问题的事,拿起酒壶又给斟了一杯,“一会儿老夫就从哪里来回哪里去。”说着,他看向范东哲,“老兄弟,道不同不相为谋啊。”
范东哲呵呵一笑:“你知道老夫是怎么留下来的吗?”他指了指林雨桐道,“是人家说咱病死了,咱这不就死了吗?你如今在别人的地盘上,就不怕也被人家三言两语给说‘死’了?”
黄芩猛地就回头,看向林雨桐,“小娃娃,老夫现在已经‘死’了吗?”
林雨桐恭敬的道:“老将军,您不一样啊。您戍守边疆,就是一根定海神针。我就是再大的胆子,再没有见识,也不会让您这样消逝的。没有您在,北边该交给谁呢?在大是大非面前,绝不敢含糊。”
黄芩上下打量了林雨桐一眼,“小女娃是比那些狗屁的一品大员懂大局啊。”
范先生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
黄芩却不去看他,只对林雨桐道:“你知道老夫为什么会带人来京城?”
林雨桐看了范先生一眼,范先生微微垂眸。她脑子里瞬间灵光一闪,“您这是取朝廷许诺给您的粮饷来了?”
黄芩哈哈一笑,“是挺机灵的。没错,朝廷下了旨意,叫老夫前来京城取原本就拖欠老夫的粮饷。”说着,他的语气里有些咬牙切齿。
范东哲却哈哈的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却下来了,“这就咱们的君上啊,这就是咱们忠心的朝廷啊。你这老匹夫离了老子,只有被人家耍的团团转的份。老东西,别管什么狗屁朝廷了……”
“范老抠!你住嘴。”黄芩深吸一口气,“老夫是大明……”
“老将军!”林雨桐看着黄芩,“您是忠于君上一人,还是忠于天下万民?你真的想好了?”
黄芩的嘴角又抿了一心,“小姑娘,你很会说话。但想叫老夫留下来,替你们去打着江山,那是万万不能。即便你不放老夫走,老夫从此也解甲归田,再不会领兵打仗。”
林雨桐和范东哲一下子就沉默了下来。
范东哲刚要说话,就被林雨桐压了下来,她朝黄芩端正的行礼,“老将军,还是那句话,在边陲,您老就是定海神针。我从不敢因为私念将您强留京城。老将军稍作休整,我即刻打发人将您所需的所有粮饷准备出来,以后,再不会有让老将军为了这些东西来回奔波的事了。每一季,我都会按时将粮饷给您送过去。辽东的安全,就是京城的安全。”她伸手,将老将军放在桌子上的□□拿起来,恭敬的递他,“老将军,这样的□□,我再给您配置一百架。不是我小家子气,而是这东西还没有量产,这是第一批。这一百架足够装备老将军的亲卫营。还请您收下。”
黄芩‘蹭’一下起身,惊疑不定的道:“小娃娃,老夫的话说的很明白,不会为你所用。老夫的职责在边疆。”
“我知道,就为了您这份坚定戍边的心,就值得。”林雨桐笑道:“老将军本就是奉命取粮饷的,四爷也还是朝廷的镇国公,自然听朝廷的,将粮饷按数足额的拨给您了。仅此而已。”
说完,就转身出去安排分拨粮草的事。
黄芩却扭头看向范东哲,“范老抠,她……她……她这是什么意思?”
范东哲眼里闪过一抹深思,却不回答黄芩,只拿着筷子就吃。
黄芩撇了撇嘴,拿起筷子直把肉往嘴里扒拉,“好些日子没吃肉了,这个香啊。”
他边吃,边朝范东哲看。见这老抠竟然真的不再说一句话,这心里还真就有些不踏实了。
可等吃了饭,两人走到城门口,看着一辆辆拉粮食的马车出城,黄芩顿时面色就红了。
从来没有哪一次领粮食领的这么痛快的。
要真是自己能拿下人家,人家被逼无奈,将粮食给自己也还罢了。可偏偏那小姑娘有两次杀他的机会。一次是不动声色的du酒,一次是那小巧的□□。都能轻而易举的要了他的命。但是人家没有。好吃好喝的待着,临了不仅把救命的粮食拨付给自己了,还真的将那等要紧的□□,真的给他配备了一百架。
“老将军,三个月后的今天,还是这个数目的粮食,全额按时运到。”林雨桐再一次郑重的承诺。然后深深的作揖,“您保重!”
黄芩深深地看了林雨桐一眼,天黑的时候,才带着人先一步走了,这运粮计数,不是一天两天能处理好的。
等奔出十余里,他才又回头看向京城。他的随从就问道:“将军,怎么了?”
黄芩呵呵一笑:“……好厉害的丫头片子……”
边防营上下如今都知道端的谁的碗,吃的是谁的饭,那他们这心到底会向着谁呢?
就自己一个人忠于朝廷有用吗?没用的!
下面的将士的心会被这一车车的粮食给收买了的。
这就是堂堂正正的阳谋了。明知道她的打算,但他能拒绝吗?
不能!因为不能看着下面的将士饿着肚子上战场。
就是死,也要叫兄弟们做个饱死鬼。可别跟蒋老将军一样,没被敌人杀死,反倒被活活饿死了。
站在城墙上目送黄老将军离开的范东哲轻声道:“夫人啊,你这买卖做的可真是划算啊。”
“先生,哪里有什么买卖?”林雨桐灿然一笑,“我是真心敬佩老将军。”
范东哲一笑,这样说也没错。若没有这份心胸和见识,做不出这么大气的事。给这天下养了戍边的军队,但同时也收获了东北这广袤的一片区域。
“这办法是夫人自己想的?”范东哲问道。
林雨桐赶紧摇头,“爷走时交代过。”她可不想太招眼。
范东哲却笑了,“四爷是不是善于将兵,这一点我不知道。但从这事上,我却看出,四爷是个善于将将的人。”
将兵,就是统御士兵,代表亲自领兵打仗。
将将,指的是统御将领,支配将领去打仗。
林雨桐扭头,“有什么差别吗?”
范东哲正色道:“驭将之道乃是王者之道,是帝王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