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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未曾在这样的俯视角度下翻山越岭,我不像是鱼儿,我更像是阅遍群山的鹰。
正如南海边的老人所说,海洋里拥有一切。在我们的目光不可及的深海中,这里是一片存在了千百年的异世界,无论我们这些人类能不能够理解,它都藏在海水里,依附着珊瑚礁,发展出了一个完完整整的生态系统来。我在游向那个冒泡山峰的途中,甚至见到了崇山峻岭之内伸出的树木——
它们不会受到任何的形状限制。在这片无拘无束的海域里,植被、鱼类、珊瑚岩全都处在一种极尽夸张的生长状态,根本管不着人们的眼睛是否认会认同那样的美丽。当我好不容易伸出手去,触碰到了半路上能让我停歇片刻的礁岩之时,它却猛地一阵收缩,从和珊瑚的外表没有区别的坑坑洼洼之中,翻出了一对眼睛,优哉游哉的从我们身边摆动着鱼鳍游走了!
当我们从杭州萧山机场起飞以前,我看着南方目标的地图曾经有过一丝不屑:和大陆比较起来,海南岛的面积不过半个指甲盖大小,而那些西沙、中沙、南沙的诸多群岛,更是在16开的缩略图上只能显示出一小片黑点来。
三沙市的版图面积只有13平方公里,可是那所能记录出来的,不过是无数珊瑚礁盘中,偶尔在海面上露出头来的一小部分,在我们的面前越来越多展现出来的万水千山,却在版图统计中面积为零。
冒泡的那座山峰已经近在眼前,我抓住旁边伸出来的一大片倒钩似的水生植物,琢磨了半天、轮到了两次吸氧才在侧边的一个犄角旮旯里看到了最有可能隐藏着入口的一处阴影!
氧气罐上的红灯已经在急速的闪烁了,死到临头就等着最后一搏,我带头穿过几只发光水母从阴影边展开来的半透明的触手,终于终于是触碰到了入口的边缘!
我整个人投身到阴影之中开始将身体死命的往里面塞——入口处生长着一块三角形似的珊瑚岩,使得能够进入的空间变得十分有限,我这个身材还好说,在这种犄角旮旯里总是能发挥出优势来,可是怪人和林医生肩膀都比我宽很多,会不会被卡住?
但没有时间再做停顿,我钻都钻进来了,显然是难以回头,氧气罐还在后头呢,如果不一鼓作气冲进洞内,先不说我死得早,我还会把后面两位同伴的活路给堵住,大家阴曹地府再相见了!
我的双腿已经缩了进来,却感到前面的路几乎被看不清楚的杂物给堵住了,我伸出手去推,一阵绵软的触感之中,又夹杂着几条硬邦邦的东西。我稍微用了些力气,那些看似坚硬的条条棍棍却又枯枝似的断裂进了绵软之中,我的忍耐到了极限,蛙鞋也不知道怎么就遗失了一只,光着脚踩着洞口,用头顶着那些绵软,终于是阻力一松的冲去了前方——
“呼——呼——”
谢天谢地,真的有空气!
我的喉管里发出了奇怪的响亮喘息声,我身处在一片黑暗之中,洞内的一切都看不清楚,只知道我的身下是水,脑袋暴露在了空气之中,这个赌果然没有输!
可我顾不得好好休息,又深呼吸一口返回水里,我的两个重要同伴还挣扎在生死线上!
怪人的手从那片奇怪的绵软之中伸了过来,他们果然是会被卡住的!我奋力把前路都拨开,抓着他露出来的手臂拔萝卜一样努力了两次,可是只拔出了上半身,他屁股又堵在了半截,我气急败坏的变换了各个角度拉扯着,以前怎么就从来没发现他的屁股这么大呢?
一口氧气耗尽,怪人也早就被折腾的不行了,一点能配合我往外钻的力气都使不出来,可是氧气罐在后面的林医生那儿,如果不把他拔出来的话,软管是压根儿伸不进来的!
我知道现在的这个状况是我的决策失误了,既然进入的时候就预测到了洞口过小的这个情况,那么就应该让块头大的同伴吸足了氧气先走啊,我现在虽然能帮忙开出一条路来,但一个人独占了洞内的空气又运不进来,这不是要活活把队友给淹死吗?
怪人似乎感觉到身体由于缺氧即将走向衰竭了,他伸手摸索了一下,挠了挠我发抖的手心。
我不想眼看着他死去,应该还有什么办法的……空气就在上方了,我如果能把空气引导这里来就好了,明明那么近……
我的心头突然一动,一把甩开了怪人的手,飞快的浮上去,在黑暗之中尽了最大努力张开嘴巴扩张胸腔,然后带着那口满满的气息一头扎回去,拖着怪人的后脑勺便覆上了他的嘴唇。
呼——
松开,飞速的上浮,为自己吸一口氧气,然后沉下来摸索到怪人的腰间,拔下他只露出单只的匕首,疯了一样开始削割洞口边缘的那块凸三角——
我觉得还没动手,那里就出现了颤动,林医生也在外面帮忙敲砸着障碍,我估摸着他比怪人还要急,他手里的氧气罐到了现在应该也剩不到一分钟了!
怪人似乎恢复了一丝意识,他弯下腰,手撑着洞口和我们俩一同努力着,一道手电的光芒两秒钟后照亮了我手中打磨的光亮的黑曜石祭刀,那个该死的三角块终于是被砸开疏通了!
我推着怪人的身体往洞内走,连换气都来不及便返回头去拉林医生进来,刚才借着手电的光芒,我看到他用来砸开三角形珊瑚块的工具根本就是氧气罐,那的确是顺手又够结实,可那也同样意味着他也已经无氧可吸了啊……
我拨开刚刚又堵住了入口的那些绵软之后,林医生差点儿就从洞口漂了出去,他在怪人得救的那个瞬间身体也已经到了极限了,我急忙追出洞口一米远,赶在一切都还来得及的时候把他拉了回来,然后吐尽肺腔中的所有余氧,穿过最后的障碍跟他先后浮出了水面!
“咳咳咳咳……咳咳……”
“呼——呼呼——”
“干……”
我觉得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极力的扩张着、极力的想把洞内的空气据为己有,我的头脑里一股股的往上充血,心脏跳动的频率传递到我的耳膜上去,我简直觉得我们三个人能把整个洞穴中的氧气几口之内就吸光,再来两撮海蛇藤也跟不上我们呼吸的需求了……
大概过去了十分钟,也大概过去了一个小时,除了吸氧之外我什么都干不了了。我们仨听着彼此剧烈的呼吸声,一动不能动的休息了好久好久好久,才终于是从死亡的边缘被拉回来,游离于九天之外的魂魄重又回归了这几付大难不死的躯体。
“我……我突然觉得空气好贵,以后回到陆上,我再也不浪费空气了,每吸一口我都要感恩戴德才是……咳咳……”
我的喉咙因为呼吸的速率太高,此刻干渴的直想咳嗽,说起话来声音都变得有些飘忽,嘴巴里的唾液似乎都被来来往往的气流风干了。
“我元气大伤……命都软了……”
“……你们俩少说话,先休息够了再说,不然用不了十来分钟,咽喉就要发炎了。”
我乖乖闭上嘴巴,一切都像做梦一样不真实,我根本无法想象我们三个凡人是怎么从洋流中千辛万苦的挣脱出来、然后在共用一瓶氧气的情况下,爬上海壁翻过墙头进入了南海鲛城,又翻越了崇山峻岭凿开珊瑚岩石才活到现在,并排躺在了空气洞里体会着什么叫做“劫后余生”。
用耗子哥的话来说,这一段故事讲出去都没人信,这足够跟别人吹一辈子的牛逼了!
“哈哈哈哈……”
怪人突然沙哑着嗓子笑了起来,我一听他在笑,也忍不住跟着呵呵傻笑了起来,林医生等我们俩笑的又开始有点喘不过气了,冷冷说了一句“你俩有病”。
怪人向我这边挪了挪,脑袋凑过来在我耳朵边,抑制住哮喘似的急促呼吸,低声问了一句:
“你刚才对我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