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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传到望春苑,好比水落入沸腾的油锅之中,翻腾爆裂不止。
各方势力不约而同的派了人出去打听消息,畅明苑内的端王也受到了或明或暗的打量,萧杞出事,他是受益者。
此时畅明苑内,端王怒发冲冠,他扯了扯衣领,剧烈的喘息着,就差那么一点。
父皇保太子,都是看在萧杞的份上,所以他才那么生气萧林不争气,若是萧林比萧杞更优秀,太子凭什么跟他争,他哪里不如太子。
闻讯赶来的谋士见书房内一片狼藉,挑着落脚地靠近,“殿下且息怒,待会儿陛下可能会派人传召您,勿要让人抓到把柄。”
“父皇传召我做什么?”端王脸色微变。
“出了此等事,陛下可能会召人问询。”谋士沉声道,“殿下勿忧,咱们不是都安排好了吗?”
闻言,端王容色稍霁,慢慢的笑起来。萧杞死,他嫌疑最大,可难道萧柏就没有?皇帝就那么几个儿孙,死了一个,剩下的人希望就多一分,萧柏再是表现的与世无争,温良敦厚,说他没有想过大位,反正他是不信的,恭王的种,会没有野心。纵使有人信,他们准备的证据也能让他们不信。
击杀萧杞,栽赃萧柏,一石二鸟。
“都怪朱圣安这个废物,坏了我的大计!”端王咬牙切齿,“就这么死了,便宜他了。”
谋士沉默不语,朱家对端王鞠躬尽瘁,嫡长孙下场凄惨,却落得端王这么一句评语,谋士止不住的心寒,只他与端王是一条船上,想跳船已经来不及了,只能一条黑走到底。
忽然,外面起了一阵喧哗,端王招来人一问。
“王妃听闻噩耗,晕了过去。”内侍回话。
谋士道,“还请殿下劝王妃节哀。”朱家实力不可小觑,端王有的是地方得仰仗岳家。
端王恼怒朱圣安坏他好事,却也知道自己要拉拢朱家,暗道一声晦气,一甩衣袖,抬脚往外走。
端王妃被掐了人中醒过来,呜呜咽咽的哭,别人怀疑端王,她也怀疑,嫡亲的侄儿很有可能死于丈夫之手,她如何不震惊伤心。更是不安,若此事真是端王所为,若皇帝查明了,她们母子也要被牵连。便是躲过这一劫,一计不成,端王如何会善罢甘休,端王的野心,如同利刃悬在她们头顶,指不定哪一天就落下。
拿着帕子为她拭泪的萧林不住道,“阿娘,保重身体。”
端王妃握住了儿子的手,眼泪纷纷落下,人都说荣王荒唐无礼,可他对荣王妃敬重有加,她宁肯嫁的是一个荒唐王爷,也比端王这个会对妻儿施以拳脚的伪君子好。
端王进来便见屋内一片愁云惨雾,端王妃见到她那一瞬间,眼底还充斥着怨恨,转瞬而逝。
心情不好的端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口不择言,“若不是他犯蠢,抢萧杞风头,能落得这么个尸首分离的下场。”
屋内伺候的人眼皮狂跳,心跳徒然加速,胆子小的煞那间褪尽了血色。端王身边的黄公公见势不妙,赶紧眼神示意下人退出去。
大悲的端王妃听得这话,险些一口气喘不上来气晕过去,气得嘴唇都颤抖起来,指着端王哆哆嗦嗦道,“圣安惨遭不幸,你不同情还冷嘲热讽,你还有良心?”
端王浓眉一竖,眼底浮现暴虐,往前跨了一步,“你说什么!”
端王妃浑身一颤,他为了保持他谦谦君子的形象,对着外人会苦苦压抑本性,对内就会变本加厉的发作,府里多少姬妾侍从惨不忍睹的死在他手上。
萧林突然站起来,站在端王面前,惨白着脸,抖索着身子道,“阿娘伤……心过度,糊涂了,父……王不要与她计较。”
“林儿。”端王妃脸色巨变,生怕儿子被迁怒,萧林是端王唯一的儿子,端王不至于下重手,可惹怒了他,少不得遭点罪。
端王眯眼看着抖如糠筛,随时随地就像是要晕过去的儿子,怒上加怒,若是萧林争气点,他岂会铤而走险去害萧杞,以至于现在担惊受怕,虽说设局栽赃了萧柏,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怒火中烧的端王一把推开萧林,“滚开。”
单薄瘦削的萧林如何抵得过端王的手劲,毫不设防之下被用力一推,萧林连连后退。
吓得端王妃惊坐起来,一声林儿尚且来不及出口,骤然尖叫起来。在端王妃眼里这一幕漫长的彷佛一生,她眼睁睁看着儿子的头撞在炕上的几角上,霎时血花飞溅,儿子抽搐几下后滑落在地,灰色地毯上的血迹蔓延而开。
端王悚然一惊,目眦欲裂,只觉得四肢冰凉,耳畔轰隆作响。险些站不住脚的端王几乎是扑过去,抖着双手抱起萧林的头,见血不断从太阳穴处喷涌而出,端王眼前一黑,按着伤口厉声道,“来人,来人,传御医,快传御医。”
骇傻了的端王妃从炕上滚下来,跌跌撞撞爬到面白如纸,毫无生气的儿子面前,竟是不敢伸手触碰,双目茫茫。猛地,不知想起了什么,端王妃弹跳起来,连滚带爬的奔向柜子,捧着药箱跑回来。
她有一颗压箱底的药,母亲说,只要还有一口气在,这药就能护住心脉,争取救治的时间。
闻讯入内的下人们,见屋内惨状,差点魂飞魄散,只觉得两股战战。贴身伺候的丫鬟飞奔过去,帮着端王妃拿棉纱,喂药,端水。
可哪怕用水灌,嘴里的药也无法入腹,瑟瑟发抖的端王妃将药塞进自己嘴里,嚼碎了含了一口水往萧林嘴里渡。
药汁从萧林嘴角毫不留恋的流出,几个丫鬟观萧林模样,连胸膛的起伏都没了,想说不敢说,不禁泪流满面,即为这年幼夭折脾气温和的小世子,也为天崩地裂生无可恋的端王妃,还为自己生死未卜的前路。
喂完了药的端王妃捧着儿子的脸,崩溃大哭,哭的人肝肠寸断。
浑身僵硬的端王失了魂般,哆哆嗦嗦的伸手去探儿子鼻息,倏地,刺骨的冰寒袭上心头。他全身剧烈的颤抖起来,双手紧握咔咔作响。
端王妃看清他动作,只觉得最后一丝希望都烟消云散,她尖叫一声,一把推开端王,将儿子余温尚存的尸体抱在怀里,伏在他的颈窝里,嚎啕大哭。
跌坐在地的端王眼神空洞,这是他唯一的儿子,他杀了自己唯一的儿子。
谋士赶过来时,正见此凄风苦雨的情形,他定了定神,吩咐端王亲卫看守住畅明苑,不许任何人进出。
“王爷!”一连三声。
端王眼珠子动了动,见到他眼中迸射出强烈的光芒,死死拽着他的手急促道,“先生帮我!”父皇不会轻饶他的,他想除去萧杞让太子无后,到头来却是自己无后,端王只觉得无比讽刺。
谋士看一眼痛不欲生的端王妃,不免同情,道,“王爷随我来。”说着去扶端王。
端王就着他的手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看着萧林的尸体,悲从中来,不禁红了眼眶。
“王爷节哀!”谋士道了一句。
二人转站书房,端王亟不可待追问,“先生帮我。”犹如溺水之人抓着最后一块浮木。
谋士安抚的拍着端王的手,“烦请王爷将来龙去脉告知属下。”他被人请过去时,匆忙之间了解的也不全。
听罢,谋士道,“过一会儿御医就要到了,王爷谨记,世子是自己不慎摔倒才出意外。”
端王连连点头。
“当时只有王爷和王妃二人在场,眼下,王爷立刻让人将王妃看管起来,对外说王妃悲痛之下惊厥过去。可这理由只可用一时,之后王请王爷务必安抚好王妃。”
端王皱眉,端王妃此刻怕是恨毒了他,她只有这一子,若还有其他骨肉,端王妃还会有所顾忌,看来只能用非常手段了,端王脸上划过一丝狰狞。
“王爷,王爷不好了,泰平公主带着人闯进来。”一侍卫惊慌失措的闯进来。
端王跌坐在红木太师椅上,冷汗森森,眼前浮现两个大字——完了!
谋士惊愕之后急声道,“王妃!”
端王立刻跳起来,撒开腿往外跑,只要端王妃不乱说话,这事就还有回旋余地。
可是,终究是晚了一步。
端王从没把自己这个温婉端庄的王妃看在眼里,却是栽在了她的手上。端王妃做二十载王妃,丈夫又是此等暴虐凶残之人,岂会不给自己留底牌。
儿子之死,端王妃就知道以端王心性必然会想方设法隐瞒,若自己不配合恐怕就要被灭口。她已经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可绝不允许儿子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于是,泰平公主得了消息闯院,而端王妃带着自己的亲信往外闯。
端王在院子里见到了和泰平公主汇合的端王妃,发现部分自己的侍卫竟然倒戈,大恨,泰平公主居然连他的亲兵都收买去了。事到如今,他还是没怀疑端王妃。
端王声音尖利,阴沉的看着泰平公主,“长姐这是要做什么?”
泰平公主冷冷看他一眼,目光定格在被端王妃抱在怀里的萧林尸体上,一瞬间露出了罕见的柔情,她也是做母亲的人。再去看端王时,神色冷凝,“我若是不来,你弑子之后是不是还想杀妻!”
端王额上青筋必现,色厉内荏,“长姐休要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是不是,父皇自有分晓。”泰平公主冷笑一声,“你是要自己走,还是我押着你走!”
端王勃然大怒,然对方人多势众,再生气又如何。
皇帝所居之地离着望春苑不远,一行人乘了船过去,在船上,端王几次想找端王妃说话,可泰平公主压根不给他机会。端王从没觉得时间这么难熬过,又恨不得永远熬不过去。
下船时,血迹斑斑的端王妃依旧抱着萧林尸体不撒手,旁边两个腰圆膀大的婢子帮扶着。端王妃低头看着怀里的儿子,无悲也无喜。
这样的平静却让端王在大夏天打了个寒战,不祥的预感止都止不住,一阵一阵涌上来。
皇帝正为萧杞差点遇险之事伤心伤神,不想素来稳重带着笑颜的章公公出去了一趟后煞白着脸回来。
不说皇帝皱眉,就是下首被传来问话的萧杞,萧柏,萧璟堂兄弟几个也是心念微动。
听罢,皇帝勃然色变,字字寒冰,“让他们进来。”
泰平公主一行还未出现,血腥味就传来,待血染衣衫的端王妃母子出现在众人眼帘中。堂内诸人皆是色变。
皇帝望着小孙儿一动不动的躺在他母亲怀里,凝固的伤口就这么狰狞的暴露在他眼前,皇帝一阵头晕目眩。
他的小孙儿,今年才十岁!
端王妃放声大悲,泣道,“……阿林不慎听见王爷与心腹谈话,发现竟是王爷设计谋害阿杞,阿林惊惧之下跑来告诉臣妾……阿林劝王爷向父皇坦白,以求从轻发落,王爷恼羞成怒……重重推了阿林一把……阿林,阿林就这么去了……”
“你胡说,”端王骇然变色,紧张的看着皇帝,“父皇,您不要听信……”
回应他的是震怒之下皇帝砸过来的镇纸,端王往旁边一躲,回头望摔成几段的镇纸,回想方才划过脸颊的冰冷,端王吓出了一身冷汗。
见端王躲开了,皇帝怒不可遏,他嚯地站起来,指着端王怒声道,“你个畜牲!”话音未落,一口鲜血喷出,方才还因为愤怒涨红了脸的皇帝隐隐透出金色。
“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