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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的北方,天气晴朗,温度适宜,是一年中非常舒服的季节。
这个季节,人们早已剥去厚重的衣物,穿上单薄的衣衫,年轻人更是裙子、半袖等身,但也有年长的人们还套着毛衫。这也是一个乱穿衣的季节,大多数人的衣着都是由春到夏过度,个别人则已提前步入夏季。
在这样的季节,室外活动自是不可少的,周边郊游、户外锻炼、三五闲谈是常有的状态。但这些活动人们往往也要躲开大中午,也一般不会时间太晚,毕竟相对来说这两段时间温度不太适合。
可是就在沃原市原北区,就在市区靠北区域,晚上九点多了,街边的人不但不少,还多了好多。这里边有整日休闲的退休老人,有白日工作的年轻汉子,有干过家务的妇女婆子,有完成作业的孩童。总之,各个年龄层都有。这些人们或坐在街边闲聊,或借着灯光下棋、打牌,亦或是玩耍嬉戏。
这里不是夜市、大排档,不是戏台、广场,好似温度也不很高,最起码薄衬就有点凉,空气也不太好,不时会扬来一股灰尘或飘来难闻的味道。尽管有这么多不适宜,但许多人都不愿回到屋子,好似偏要挑战这样的环境似的。
这里是一片很大的老旧房子,大都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建造,离现在已经三十来年,有的甚至还要早建个十来年,个别新一些的也在二十年左右。这些房子的建筑材料、工艺早都已经落伍,尤其布局、设施更是不适应现代生活,各方面也都不太方便。
这里的街巷太窄,停放私家车就是大问题,车辆根本停不到家门口,放在侧旁又不安全,还影响通行。房顶、院落、小巷上方随处可见破旧电线,密密麻麻,破旧不堪,真怕那天电线起火,想跑都不好跑,消防车到位都要费上老大时间。还有土哄哄的地面,泥洼洼的污水沟,臭哄哄的垃圾堆,乱糟糟的私搭乱建,这里是标准的棚户区。
其实不是人们愿意吃土,也不是愿意吹凉,更不是愿意感受臭味,而是不舍和怀念让人们久久驻留在室外。这里要拆迁改建,人们很快就将离开这里,去到新的陌生环境,这块熟悉的地方很快就会变成一片残垣。经年之后,这里可能会焕然一新,但也会新的陌生,新的没有了以前的味道。
在这里,最醒目的东西,就是房屋外墙上划着红圈的“拆”字,好多墙上还不仅一个,颜色深浅不同,字体形状也不一样。
在整个区域,大多数房子还都挺立着,也住着人家。但有的早已人去屋空,窗玻璃都坏得没了一块,还有的仅剩下残缺的半截院墙。正因为挺立的房子也会是这个命运,正因为留有诸多念想的家园即将不复存在,人们才更留恋这里,才更愿意感受这里的生活。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人都留恋这里,最起码大多数年轻人早就想离开这个鬼地方,早就盼着茅屋换高楼了,有人也搬走了好几年。饶是这些人,近期也大都住回这里,或是经常要到这些地方,要关注这里的拆迁情况。
在前排房子的街巷边,堆着一群人,人群当中正有两个老年男子下棋,周遭是或坐或站的围观者。
“将。”“谢顶”老者拿起“马”,“啪”的一下放到了新的位置。
“将……别不了马腿,出将又出不来,前边架的‘炮’,这边还憋着,死了?”白发老者叨叨咕咕着,拿起对方的“马”放回原位,“缓一步,缓一步。”
“缓什么缓,都缓几次了?”谢顶老者又把马卧到了槽边。
白发老者又要拿“马”:“再缓一次,就一次,刚才没看见,让灯影挡住了。”
“你总有说次,快摆下盘吧。”谢顶老者摁住棋子。
就在二老者争执棋局之时,边上也有人叨叨着:
“别吃他那个仕就好了,还能往出走一步老将。”
“不吃能行?把车都划掉了。”
“那时候就应该先出老将,他那个马就不敢卧*槽。”
“要我看,当头炮就不该丢,自从那个炮没了,子就一个劲的被吃。”
“卒子过河顶半车,一下子过了两个,还都到了……”
“你们会你们来,都怪你们瞎鸡*叨叨。”白发老者退不回去“马”,冲着议论的人们来了火。
看到老头拿人撒气,大多数人都闭了嘴,或面现尴尬,或露出蔑视表情。
不过也有人不识火候:“要我就不那么走,早点把这个马废了,什么事都没有。”
立刻还有人接了茬:“以车换马,还搭个炮,更输得快。”
“就知道瞎**。”白发老者双手一划拉棋子,站起身来,“不玩了,麻烦。”
“家里有气,拿别人撒什么疯。”一个穿着花格上衣的老年男子嘟囔着。
本来已经迈动脚步,听见这声搭腔,白发老者又转回身:“谁说的,谁说的?”
花格衣老者“嘁”了一声:“谁说也是那么回事。”
“焦老三,你什么意思?”白发老者手指发声者,“我有什么气?跟你撒的着?”
“大伙都知道,答应多给你的钱泡了汤,你有火没处发。”花格衣老者回应着。
“放屁?谁说多给我了?那本来就应该给,那个煤仓子我就花了……”
“那也不是房子,人家凭啥给你钱?”
“费鸡*话,那是我花钱盖的,凭什么不给?”
“花钱盖的也好,那你没本儿呀。”
“没本儿就不算了?焦老三,你也别说风凉话,你家那个厕所都想要钱,我煤仓子为啥不给?”
“谁说我家厕所要钱?我那是装修费,光那个座便器就花了三千块,还得往过引水,总共算起来五千多,是前年刚弄的。还有暖气罩、菜窖、墙围子,那都是花钱来的呀。”
“你这么不舍得,那你自个拆走呀。”
“废话,拆走还能用?也拆不走呀。说你煤仓子,你咋又说我家装修了。”
“我的煤仓子关你屁事,咸吃萝卜淡操心。”
“你才是蛋呢。”
“哄”,围观的人们发出哄笑。
“笑什么笑?”
“他娘的,尽笑便宜。”
花格衣老者和白发老者一致对外了。
谢顶老者双手齐摆:“别吵吵,下棋就下棋,说那些别的也没用。再说了,要说先说主要的,老是吵吵煤仓子、厕所能有几个钱?房子才是大头。”
经谢顶老者这么一提示,白发老者与花格衣老者互相望望,都点点头:“对,房子才是大头。”
其他人也顺着这个话头,讨论起来:
“拆迁是好事,就是这个房子补偿标准有点低。”
“雁云市一平米补偿一万六,我们这才……”
“那是省会,能比?咋不和首都比?首都四、五万一平呢。”
“四、五万可打不住吧,我听说快十万了。”
“人家十万、二十万,跟你们有啥关系,跟咱们有什么关联,咱们就说沃原市的。”
“沃原市区的也不一样。”白发老者提高了声音,“好像就咱们原北这块最低。”
“可不是。”花格衣接了话,“就现在补偿那钱,我们一家子根本没法住,住平房还能住得开,总不能住楼上还在一块吧,又是儿媳妇,又是女婿的。”
白发老者立即回呛着:“焦老三,就你那屁大点儿地方,该不会让人家给你三套楼房,连你儿子、闺女也管吧?再说了,你闺女好像单位有房子呀。”
“反正是住不开,公家不能亏了我,否则我是不搬。”花格衣梗起了脖子。
“像你这样拖累着,我们都别想住新楼了。”谢顶老者哼道,“公家拆迁,咱们也不能贪得无厌。”
“即使不像焦老三那么贪得无厌,可也得差不多吧,现在给的补偿就是低,咱们算算啊,平房一平米按……”白发老者扳起手指头,叨咕起来。
这些人们只顾着热烈讨论,却不知在他们外围站着三个男人,在全程听着他们讨论拆迁的事情,这三人就是楚天齐、李子藤、岳继先。其实三人来这个区域已经有一会儿了,只不过刚才在别处转悠,在他们讨论拆迁的时候正好到这儿。
“你盘算那都没用,还得看人家给你多少。”花格衣扯着白发老者衣袖。
白发老者一甩胳膊:“怎么没用?算算才知道合不合得来。对了,听说原南区那边价钱就比咱们这高。”
“就是,高不少呢。”谢顶老者说到这里,又话题一转,“不过我听说呀,那边拆迁的人也厉害,经常掐水断电,要不就半夜扔砖头。”
“对,对,我也听说了。”立即有人接腔,“还有,还有,我听说前几天原北拆了那片也有,有一个大肚子娘们都被吓的流*产了。”
“真的吗,那,那可咋办?”人群中发出担忧的声音。
“咋办?我不管这些,反正要是给不够钱,我是不签字,更不搬走。他们还能把我这把老骨头拆了?”白发老者照样大高嗓门。
“声音低点吧,小心让人家拿你开刀。”谢顶老者劝解着,“这几天总有陌生的小后生在这转悠,看着就像那号人。”
“是呀。”
“就是,我也见到了。”
人们附和着,下意识转头去看,注意到身后不远处的三个戴帽子人,立即便没了声响。
注意到人们的目光,楚天齐转身便走。
李子藤、岳继先也赶忙跟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