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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州边界地处偏僻,?零星散落着几座村庄,每座村庄也不过十几户人家,有的甚至只有几户。穷乡僻壤之地对外面的消息不甚清晰,朝廷动乱,?藩王造反或者如今的新帝名不正言不顺等等……于他们而言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有的甚至还不知道如今的龙椅上换了人。
护送汤媛的三位壮士自称杨大杨二与杨三,江湖经验十分老道,越是这种连官兵都很难涉足的偏僻之地,他们游走其中,?便越如鱼得水。
这条路一行人走的尚算安稳。
在长乐街经营的玉斋,?这些年的进项自然可观,刘晓德在路上便将铺子的支出和利润大概的说了一遍,?并奉上银票。原因很简单,?这一趟可能是铺子伙计的最后一个任务,他们与陆小六的合约之期将至。
合约期满,?玉斋往后只能做一间普通的玉斋了。
东家若是再晚个十天半月出皇城,这一遭可就悬了。刘晓德暗暗的想。
当地的村民没见过银子,他们更喜欢以物易物,?偶尔使用铜钱,故而衣食住行方面难免简陋。也正因此,杨氏兄弟对东家的态度渐渐有了改观。他们行走江湖二十年,?上至皇亲国戚,?下至贩夫走卒,?接触过的人不知凡几,?却对娇滴滴的官眷印象尤为深刻。
官眷皆是一群没有自保能力的柔弱物种,?常常讲些莫名其妙的规矩,因为些许小事便要寻死觅活,走不动也跑不动,稍微大点儿的动静便吓得浑身瘫软。马车上的这位深宫里的大美人看上去也娇弱的很,好在这几天一直闷不吭声,哪怕风沙大的他们三个想骂娘,也没听见车里的人哼一声。
数日过去,骆记商行的眼线打探到了郡王妃的踪迹,一切与詹老太太预料的分毫不差:郡王妃必定会来锦州。
精明的詹老太太并没有命人出城迎接,直到郡王贺纶本尊降临,她才立刻命人前去接应郡王妃。
未来皇上对郡王妃的在意使得詹老太太一惊,态度也随即转变,商人原就重利,骆记商行岂有不为这位得宠的准皇后鞍前马后之理。
倘若贺纶没有来锦州,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詹老太太绝不会有现在的殷勤与恭敬,甚至会悄无声息的将汤媛扣下来,询问辽东那边的意思,再另行处置。
与此同时远在辽东的章太后也收到了皇儿贺纶的亲笔书信。和熙公主走进殿中,急切的问母后,“五哥信中说了什么?”
“下个月他们夫妇二人便回辽东。”章太后不咸不淡道。
和熙长舒一口气,双手捧心,“感谢漫天神佛保佑我皇兄皇嫂。咱们家的阿蜜也总算能与爹娘团聚了。”说着她眼眶濡湿,提裙上前,拉起偎在章太后身边那个小小玉粉团子的双手。
阿蜜被和熙姑母的喜悦感染也跟着呵呵笑,咿咿呀呀的发声。
章太后素来对汤媛说不上喜欢,但也不讨厌,却对阿蜜有着不一样的宠爱。虽说是个女孩儿,可是贺纶和汤媛都还年轻,往后想要多少儿子都不成问题,况且后宫能生孩子的女子也不止汤媛,她一点儿也不着急皇孙。
“这丫头真是像极了你哥哥小的时候。”章太后歪着头打量阿蜜,目光温柔。待和熙与乳母将阿蜜抱离,她温柔慈祥的神情方才渐渐沉了下去。
章太后对身畔女官道,“郡王妃身娇体贵,长途跋涉难免会出岔子,你可要仔细挑选可靠之人用心照料。”
女官会意,垂眸应诺。打扫布置王府之时,重新安排了两个医女于郡王妃宫殿伺候。两个医女在章太后身边有些日子,做事稳重,倘若郡王妃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必然瞒不过她们双眼。
章太后冷笑。
贺纶少年血性,难免会被女人迷得糊涂了点,可她不糊涂啊。她可不信敢当场翻脸的贺缄没有在宫里对汤媛做点什么。耽搁了这么久才回辽东,怕是中间出了不少变故。
有些事情硬来往往适得其反,章太后可不想与脑子不清醒的儿子对着干,前提是千万别让她发现汤媛带了什么龌龊之物踏进辽东的潜邸。
其实章太后并无什么证据,再加上身在辽东,许多消息来源全靠贺纶。他既有心隐瞒,那么她也铁定抓不到任何证据。如今的防范,只不过出自女人的直觉,
锦州那边的人做事周全老道,锦州指挥使亲自率领军队前去接驾叩拜,至此贺纶乃名正言顺继承人的檄文渐渐昭告天下。这不仅仅是一场皇子之间的储位之争,更是盘踞朝廷多年两派簪缨世家之争,没有人想退出,也退不出。
再次见到贺纶是汤媛来到锦州城的第三日,那是一处幽静的别苑。作为在此养病的郡王妃,汤媛来到这里就闭门谢客。几家闻风而动的夫人太太懊悔不已,只恨自家孤陋寡闻,竟不知未来皇后已在锦州休整多日,全让骆记商行占了便宜。
其中一位举止优雅的年轻夫人道,“我家大人也是前不久才得到郡王驾临锦州的消息,想必郡王夫妇喜静,此地亦是极静的休养宝地,我等还是暂且离去,莫要惊扰了郡王妃贵体。”
众夫人纷纷点头应是,方才悻悻然离去。
外人只知郡王夫妇在此幽居,过着神仙日子,而本尊汤媛却才堪堪从动荡颠簸的驴车上跳下来。
掌灯时分,贺纶来到了别苑后宅。寝室门口立着一个陌生的婢女,想来便是玉斋的人。
“郡王妃还在睡吗?”贺纶问。
“是,郡王。”婢女回。
“睡了多久?”
“已经睡了四个时辰。”婢女垂眸后退两步,为郡王轻轻打开两扇门。
屋子里果然有她特有的淡淡香气,贺纶凝神走了过去,掀开纱幔朝里探身,原以为会看见一副美人酣睡的画卷,孰料本该酣睡的美人正睁着乌溜溜的双目看他。
愣怔片刻。他道,“看什么看?”
这么的淡定?完全没有历经生离死别又阔别许久再相聚的激动……汤媛有一点儿失落,眨了眨眼,“我看看是谁这么大胆,走路一点儿声响都没有,装鬼吓唬人呢!”
满脸严肃的贺纶这才露出笑意,俯身小声问她,“那你害怕吗?”
“害怕。”话音未落,她眼眶已湿润。
贺纶不再笑,深深的看着她,拇指温柔的滑过她眼角。
汤媛道,“我害怕走不出去。”
“嗯。”
“我害怕玉斋的人与我想象的不一样。”
“我明白。”
“我害怕再也见不到阿蜜。”
“哦。”
“我还特别特别的怕你本人不在锦州……”
“那现在还怕吗?”
她摇了摇头。贺纶倾身将她拥在怀里,轻轻摇了摇,下巴安静的搭在她脑门上。
嗅着他领口温热的清香,汤媛动了动,缓缓开口道,“你没什么想问我的么?”
“问什么?”
“……”她语凝。因为贺纶的语气突然有点冷。
“问我在宫里有没有发生什么?”她稍稍拉开距离,镇定的迎接他锋利的目光。
“嗯。那你有没有发生什么?”
“你相不相信我?”她反问。
贺纶不再说话,起身熄了幔帐的两盏烛火,汤媛知道他想做什么,愣了片刻,陡然用尽所有力气将他一脚蹬开。贺纶猝不及防,踉跄着后退好几步,差点儿翻下脚踏。
“别碰我。”她低喝。五个月以内,休想碰她一下。
倘若这段时间有了孩子,那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黑暗中,贺纶压着嗓子说,“你若不傻就别拒绝我……”
“你就不怕我怀了不清不楚的血脉?”
“我要了你,自然就是我的。”怀上是一回事,他允不允许生下来就是另外一回事。
“你就这么想喜当爹?”
贺纶第一次听喜当爹三个字,虽不能完全顿悟却也明白不是什么好话。
汤媛紧了紧歪斜的襟口,“阿蕴,这不像你,你不会做这种自欺欺人的事。”
她一唤他的乳名,他就心软了。贺纶很难过,有些屈辱,也有些伤心,但却没有一丁点儿的嫌弃阿媛。他好喜欢她,也很怕与她好不容易建立的信任因为一个孽种坍塌。
那不如就在孽种来临之前,给自己也给阿媛一个台阶下。
至于母后,他自有办法周旋。
汤媛垂眸咽了咽滚烫的嗓子,干涩道,“在皇宫的那段时间,我也以为……我也以为贺缄不会放过我。但是他没有!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强迫我。甚至我们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我,是清清白白的。”
“你别哭。”贺纶被她滚滚而落的泪珠惊到。
“我说的都是真的!只要你问,我便一字不落的坦白与你。为什么你不相信我……”
“我信。”贺纶喊道。
他终于妥协了,抵着她额头,小声的呢喃,“我相信阿媛说的每一个字。那阿媛相信我吗?”
“我也信。”汤媛回。
“嗯。好。我爱你。”他问,“我爱你,你信吗?”
“当然信。”汤媛总算露出一丝笑意,含泪投入他怀中。
贺纶沉默的拥着她。
她信他爱她,但不相信他只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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