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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早,皇帝举荐马周的文书被送抵政事堂,诸位宰辅商议了一下,一致通过。寒门出身的马周缔造了一个官场之上的神话,由中书舍人一跃成为代理京兆尹之职,从正五品上直至从二品,跨越了七级官阶……
在此之前,各方还都在紧锣密鼓的推出自家的人选,相互联系私下交易,希望能够将这个炙手可热的职位抢在手中,至少也要因此得到某些好处。
然而这一些都随着马周的异军突起而全部落空。
不过马周能够成为京兆尹,即在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作为朝中寒门出身最出类拔萃者,马周一直受到李二陛下的喜爱并且重点培养。众所周知,马周这个中书舍人实际上将秘书丞的活儿都给干了,李二陛下的奏折要事先在马周手里过上一遍,在他简单批注删改之后才会呈给李二陛下。
事关军国大事,这是何等的信任?
谁都知道马周的崛起是必然的,只不过没想到这么快而已……
房俊还听到一则趣闻。
太子殿下的老丈人苏亶大抵是因为被高家兄弟坑了一回,故此怀恨在心,居然追到吏部衙门找吏部侍郎高季辅算账,二人吵吵嚷嚷,苏亶甚至当着吏部一众官员的面大骂高季辅阴险狡诈、居心叵测,高季辅也不甘示弱,反驳苏亶无中生有、信口雌黄,两人谁也不服谁,结果打在一处。
别看苏亶是个文士,可正所谓拳怕少壮,比之将至五旬的高季辅年轻了差一点十岁,正是身强力壮之时,兼之高季辅自幼便身子单薄,在苏亶骤起发难之下,居然被一拳撂倒,被苏亶骑在身底下一顿老拳打得鼻青脸肿……
吏部众官一见到侍郎被打,那还了得?这吏部可以算是高氏兄弟的地盘,吏部尚书乃是高士廉,高季辅在吏部的地盘被打,就算是太子殿下的老丈人也不行啊!
当即便有人上来拉偏架,苏亶稀里糊涂的遭了不少暗算,却也没看清到底是何人动的手,总之是无法查证的,只能吃个暗亏。
这件事被当做笑谈一般在京中传扬,据说事后高士廉带着高季辅入宫,后者跪在皇帝的寝宫之中痛哭流涕,直言苏亶是仗着太子的威风,对朝廷大员大打出手。至于事先答允苏亶运作京兆尹一事却是矢口否认,声称绝无此事。
而李二陛下的反应更是耐人寻味,赏赐了高季辅一些灵丹妙药,好言宽慰,继而将太子召入宫中,言辞叱责,罚其在东宫禁足一个月,好生管教身边人……
房俊不由得仰天长叹,难怪历史上李承乾落得那般凄凉悲惨之下场,本是上天钟爱的天之骄子,最后却含恨而终客死异乡。看看李承乾身边这些人,杜荷、柴令武、赵节、侯君集、李元昌、苏亶……哪里有一个靠谱的?
哦,还有原本的绿帽子王房遗爱……
妥妥的猪队友。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有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这句话是谁说的,房俊记不得了,可一直深以为然。
身边弄那么一堆坑爹的玩意儿,你不掉坑里,谁掉坑里?
*****
京兆府衙门。
一众署官见到房俊一身紫袍大摇大摆的自大门走进来,连忙各自上前见礼,只是转过身去的时候,难免神情各异。
捧红踩黑,乃是官场之王道,古往今来莫不如此。
不过房俊虽然被罢去京兆尹之职,却转入兵部成为兵部左侍郎,可以说在兵部那一块小天地里,妥妥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况且谁都知道房俊与李绩的小儿子情同手足,李绩与房玄龄亦是交情不错,英国公府更是房俊自家后院一般随意进出,以后这兵部谁敢不听房俊的?
甚至有京兆尹的官吏私底下说起此事,都管房俊叫做“二尚书”……
回到熟悉的值房,房俊大马金刀的坐在书案之后,程务挺便走了进来。
“已经确定了?”
自然问的是房俊调职一事。
“已经定了,待会儿大抵会有圣旨前来。”
房俊笑呵呵的替程务挺沏了杯茶,程务挺嘴里忿忿的嘟囔两句,拿起茶杯便喝。他两人名分虽然是上司和下属,实则更像是大哥与小弟,程务挺在房俊面前并不太讲究那些官场规则,却死心塌地。
招呼程务挺坐下,房俊温言道:“本来想叫我一起走的,不过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兵部那边也不是轻省的差事,所以还是在京兆府这边待一段时日再说吧。马宾王乃是天子近臣,为人极有原则,能力又是超级强,所以千万不要因其出身寒门便心存轻视,要打起精神来办好差事。别看我跟马宾王关系不错,但是涉及公事,那家伙是一点情面都不讲的,所以千万别被他给当做吓唬鸡的猴子给宰了,到时候跑到我面前哭诉。”
宾王,是马周的字。
临别在即,自然要将这位得力手下安置妥当。至于杜楚客却不用房俊操心,那家伙看似冷脸,实则人脉极广,况且他本就是李二陛下夹带里的私人,自有李二陛下安排。
程务挺瞪眼道:“这么厉害?”
房俊点点头:“比你想象的还要厉害,此人清心寡欲,不贪财、不好色、不揽权,一心一意为大唐办事,所以绝对不要试图去招惹他,没好果子吃。”
程务挺看似粗豪,实则极有分寸,房俊既然已经提点到,他自然会注意。
抿了口茶水,房俊问道:“昨晚抓回来的那些人都关在哪儿?”
说起这个,程务挺顿时裂开大嘴呵呵笑起来:“还能关在哪儿?整个长安的牢房都关不下这些人,就那么光着腚顺着坊墙根儿蹲着呢,一个个将头塞进裤裆里,唯恐见到熟人。”
“没有前来说情捞人的?”
“怎么没有?贺兰家的长孙家的令狐家的……不过卑职记着您的吩咐,不管是谁,一律不见,根本就不给他们说情的机会。”
“很好,看来关陇世家是都有份儿啊……”房俊眯了眯眼,心底火气渐渐升腾。
丢了京兆尹这个官儿倒是没什么,但是这口气他咽不下去!
老爹教导做人要大气,要心胸开阔,可是这不代表左脸被人家打了,自己还要将右脸送上去吧?
房俊说道:“这点事儿也算不上不死不休的死仇,咱也就不讲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之类的废话了……”
程务挺瞪着牛眼惊道:“啥?就这么算了?这帮家伙简直可恶透顶,可不能这么容易的就放了!”
“唉唉,稍安勿躁,谁说就放了?”
“刚刚不是说不记仇了么?”
房俊道:“我说的是不讲究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几时说了不记仇?”
程务挺一头雾水:“到底啥意思?”
房俊脸上露出一丝狞笑:“我的意思是根本不信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屁话,既然有仇,咱们今儿就给他报了,自然谈不上十年还是八年,时间太长,老子等不了!”
程务挺大喜:“这才是房二嘛!”
房俊哈哈大笑:“没错,不都说咱是棒槌吗?那就再给他们棒槌一回!即刻将所有衙役巡捕都召集起来,给本官在长安城的大街小巷都贴上告示,就说京兆府将会在明日午时于衙门内举行公审大会,公开审理昨夜参与东市啸聚闹事的罪犯,一旦证据确凿,将会按照大唐律令,严惩不贷,绝不姑息!而后,将所有定罪囚犯之名字、籍贯等等所有信息皆刊登在《贞观周报》之上,令世人唾弃之,并以此为戒!”
“娘咧!”程务挺惊叫一声,下巴都差点掉下来:“这这这……这也太狠了吧?”
这个年代,主仆、族人的关系绝非雇佣关系和血缘关系,而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打断骨头连着筋!无论是法律亦或情理,主仆和族人之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都是普世价值观,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反之,则是一人遭祸,阖族遭殃。
否则你以为“诛灭九族”这种毫无人道的规则为何会延续几千年?
无论是家仆还是族人,只要定其有罪,必然会牵连到主家和宗族。当然,区区东市啸聚的罪名,房俊还不会糊涂到以为能够将这些商贩背后的主家都给定罪处罚,可是他不能定罪、不能处罚,却不能否认那些主家有罪!
世家门阀最在乎什么?
名誉!
不是将名誉看得重逾一切吗?
那好,我虽然不能给你们弄一个纵容支持家奴族人啸聚闹事的罪名,不过到时候那些商贩的籍贯、家族、出身都刊行关中,让世人都看看你们这些所谓的世家门阀背地里都干了些什么违反乱纪之事,给你们那金光灿灿的家族招牌上泼一盆脏水,看你恶心不恶心!
继而,房俊又吩咐道:“命人将衙门里的库房都给本官收拾干净,多多空出几间,本官有用。”
程务挺算是完全摸不着房俊的脉搏了,根本跟不上房俊的思路,疑惑问道:“这又是为啥?”
房俊神秘一笑,云淡风轻:“天机不可泄露!”
程务挺:“……”
装神弄鬼,搞什么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