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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府衙门。
位于皇城西边的街道上摩肩擦踵、人声鼎沸,昨夜被捉捕的商贩百姓被看管在衙门口以西的坊墙下面,而在以东则是停驻着一长溜儿的马车,甚至仍隔三岔五的有后来者……
本来是到京兆府衙门表示对房俊支持的百姓全都兴奋了!
瞧瞧这一个个熏香佩玉穿金戴银的世家公子,平素趾高气扬嚣张霸道,此刻到了这京兆府门前,怎是一个低声下气、摇尾乞怜能够形容?
有消息灵通的百姓已然听说了这些人是想花钱将自家的奴仆亲戚赎回去,“以金赎罪”这是贵族的特权,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大家都觉得这般便宜了那些闹事的商贩未免不解恨,便有人叫嚣道:“房二郎,罚死他!”
“他们不是有钱买命吗?狠狠的罚!”
更有不怕事大的,认为房俊那可是“财神爷”啊,一点小钱儿自然是看不上的,便大声鼓噪道:“房二郎,一个人头一万贯,不给钱就砍头!”
国人起哄之本性由来已久,古今皆然,此人这么一鼓噪,为官的百姓都哈哈大笑,觉得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一个人头一万贯?那门口西边的坊墙底下大抵有上千人,岂不是要罚上一千万贯?
老天爷!咱大唐国库里有这么多钱没有?
不过看热闹的自然不怕事大,就怕事情不热闹,于是无数百姓一起大喊:“一个人头一万贯,不给钱就砍头!”
“一个人头一万贯,不给钱就砍头!”
……
一开始嘻嘻哈哈杂乱无章,本就是讨个乐子,可是渐渐的居然整齐划一起来,大家齐喊这一声,声势竟也磅礴雄壮,掀起的声浪震动长安,更将京兆府大堂里的这些世家公子惊得神色惊惶、面如土色!
这是起民愤了?
****
京兆府大堂。
屋外声势震天,一声声传来震耳欲聋,堂上的众位世家子弟都吓得不轻。房俊因何被罢免京兆尹之职?不就是因为东市商贾啸聚闹事嘛!陛下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民众聚集闹事,无论什么理由!
万一外面这些百姓再次闹事,那么大家就得一起倒霉……
房俊耸耸肩,一摊手,面有难色的看着面前的这些公子哥儿,无奈说道:“诸位,非是某不通情面,外边喊声都听见了吧?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民意!诸位难道要让某逆民意二位?”
一众公子哥儿眼珠子都瞪圆了,下巴都快被房俊这句话给惊掉了。
这话说的……你还真打算一个人头一万贯?
你特么还当什么官儿?干脆去当强盗好了,那个来钱快啊!
高履行本身是驸马,又官至吏部侍郎,其父更是资历深厚,是以隐然众人之首,闻言稍一斟酌,便试探着问道:“这个……有些过了吧?外间不过是一群起哄的贱民,看热闹不怕事大,若是当真一人一万贯……京兆府岂不是一下子罚没千万贯,这这这,实在是太骇人听闻了,吾等也着实拿不出来呀!”
房俊眼睛微微一眯,盯着高履行半天不说话,直到将高履行看得心里发毛,以为这个棒槌要发飙的时候,他才语重心长的说道:“高侍郎言之差矣!人所归者天所与,人所畔者天所去,民心背离,大隋之所以盛极而衰、二世而倾颓;民心所向,大唐之所以锦绣昌盛、横扫八荒!便是连陛下都时刻关注民意,时常言及‘民若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每时每刻都在心怀警惕,励精图治不敢一时或忘。高侍郎却言那只是贱民在起哄……某是否可以理解为,高侍郎认为陛下做得不对?”
娘咧!
高履行脸都吓白了,气呼呼说道:“房俊!怎可凭空污人清白?某何时说过陛下不对?你切莫血口喷人!”
房俊点头说道:“那行,某就问你一句,民意重不重要,民意要不要听?”
高履行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他能怎么说?
难道说民意都是放屁,闻闻就行了,不必太在意?
那就是在说陛下说得不对,因为陛下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高履行被噎得面红耳赤,他身边一个俊俏的少年则一脸桀骜,坐在椅上翘着二郎腿,斜着眼瞅着房俊,不耐烦说道:“房二你怕是想钱想疯了吧?一个人一万贯,你想都别想!”
房俊面色沉下来,看向此人,沉声问道:“尔是何人,竟敢在京兆府大堂未得允许大声喧哗?是在藐视朝廷,还是扰乱公堂?”
继而惊堂木猛地一拍,怒叱道:“谁给你的胆子?!”
“啪”
惊堂木沉闷厚重的声响惊得众位世家公子心头一颤,似乎这可是很才想起来,面前这位一直面带笑容的家伙,可是长安城内头一号的棒槌,若是将他惹急了……
孰料这俊俏少年居然浑然不怕,反而豁然起身怒视房俊:“欲加之罪,真当这京兆府是你家的地盘不成?”
一众世家子弟差点想要点头:兄弟啊,还真是……
高履行却不能看热闹,赶紧一把扯住俊俏少年,怒喝道:“闭嘴!”
而后对房俊抱拳道:“神绩年少莽撞,二郎切莫见怪。”
那俊俏少年却兀自不服,怒道:“高兄莫拦我,他房二在长安嚣张,那是因为我丘神绩不在!现在某回了长安,岂能任凭这棒槌跋扈横行,将吾等兄弟尽皆欺压?”
高履行气道:“且住口吧,少说两句!”
房俊双眼微微一眯……
丘神绩?
居然是这货!
房俊沉默不语,丘神绩愈发精神抖擞,仍在叫嚣:“素闻你房二拳脚了得,敢不敢跟某丘神绩刀对刀枪对枪的干一场?谁输了就从对方胯下钻过去,不钻也行,远远滚离长安!你敢不敢?”
大堂上的京兆府衙役巡捕尽皆对其怒目而视,只是房俊未曾开口,诸人都不敢擅作主张。一大群公子哥儿倒是乐得看热闹,这个丘神绩一贯嚣张跋扈,是个出了名的狠人,只不过跟随欺负丘行恭赴陕州赴任,好几年不在长安。
也正是这一段时间,房俊如同彗星一般崛起,光芒璀璨!丘神绩大抵印象中还是将房俊作为当年讷讷不言的莽夫,可是对方却身居高位,这才导致心理不平衡。
不过丘神绩这人人缘极其差劲,无论是他压住了房俊,亦或是房俊狠狠的将其收拾一顿,大家都是乐见其成……
然而出乎预料,房俊就只是冷冷的盯着丘神绩,任凭丘神绩在那边污言秽语耀武扬威,却无一言一语奉还。过了一会儿,待到丘神绩在高履行的劝阻之下稍稍平静,房俊则抿抿嘴唇,信手自案头拿起一本账簿一样的本子,翻了翻,然后对着门口的衙役说道:“把那个丘名山提出来,将其五花大绑,后颈插上牌子,写上名字、籍贯、家世、所犯何罪,然后关入囚车,满城游街!”
“喏!”
衙役答应一声,转身出门。
大堂内,丘神绩顿时就炸了!
“房俊,居然如此侮辱吾家族人,吾与你势不两立!”大骂一声,就待要冲上去跟房俊拼命。
高履行赶紧死死的抱住丘神绩的腰,先是大声劝阻丘神绩冷静,继而怒视房俊:“房俊,过了吧?!”
高家与丘家乃是世交,高履行对于丘家有些人物身为熟识。那丘名山乃是丘家负责东市所有商铺的管事,今年亦让古稀高龄,伸手丘家两代家主之器重,更是看着丘神绩长大,如今却要被房俊这般折辱,丘神绩如何能忍?
房俊却是理都不理高履行,只是盯着丘神绩,一字一句道:“你刚刚不是问我这里是不是我的地盘么?现在告诉你,是!在京兆府这一亩三分地,只要某房二还坐在这里,这里就是我的地盘!”
而后,他才看向高履行,淡淡说道:“至于是不是过了……你说了不算,我的地盘,我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