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钉子从门框上垂下,随着房俊松开手,在自身重力的牵引之下来回摆动,这就是一个简易的钟摆。
所有人都稀奇的盯着来回摆动的钉子,然后惊奇的发现虽然两只钉子摆动的幅度不一样,一个幅度大一个幅度小,然而神奇的是,两只钉子每一次的从一个顶点到达另一个顶点的摆动时间居然是一样的……
固有的印象里,重的物体要比轻的物体下落得更快,这个钉子摆动幅度越大自然也应当速度越慢,但是呈现在眼前的却是截然不同的场景……
李二陛下尚在懵逼状态,这情景简直颠覆了他固有的认知,一旁的李淳风呆愣半天之后,猛地一拍大腿,兴奋若狂,大叫道:“若是用这等装置制作来测量时间,岂非是能够将一天分割成无数均匀的等份?”
测量时间最大的难题是什么呢?
是误差。
任何机关、机械,都会因为动力、阻力等等时刻发生变化,误差便无可避免。
但是这个摆动着的钉子却给他指出了一条明路,这个钉子只要摆动,无论动力的大小、阻力的大小,只要它扔在摆动,那么每一次摆动的时间就是无限接近于相等的,以此来将一天分割成无数份,那么每一份时间的长短也都是相等的。
房俊见到李淳风明白了这个简易钟摆装置的原理,很是赞叹。
不愧是历史上最出类拔萃的天文学家,让在后世足以进入中科院……
没错,这就是钟摆的等时性。
只要绳子的长度相等,那么不论钟摆的摆动幅度大些还是小些,完成一次摆动的时间是相同的。
据说这个理论是伽利略发现的,而后依照此理论,制作出了人类历史上的第一座摆钟,只要二十一世纪,依旧有这种摆钟存在。
李淳风抚掌惊叹:“二郎真乃神人也!”
一旁的李二陛下手捋胡须,一脸欣慰赞叹,实则心里疯狂吐槽——我是谁?我在哪儿?为什么他们说的我完全听不懂?
可是身为帝王,自然又有帝王之威仪,“天之子”是世间超凡脱俗的存在,若是坦言自己根本就不明白眼前摆动的这个钉子到底蕴含了什么意义,岂不是显得自己很无知?
有些时候可以坦白自己的不懂,这会被人认为是虚怀若谷、不耻下问;可有的时候就必须不懂装懂,否则会被人认为是愚不可及、朽木不可雕也……
所幸李淳风与房俊这两人都是心思灵透之辈,没有愚蠢的上前询问——陛下您懂了么?来来来,讲一讲,让臣等看看陛下是否真的懂了……
若是那样,李二陛下搞不好会发飙。
*****
世间任何一个学科的进步,都是一个日积月累,然后厚积薄发的过程。
而世界上每一个物种的发现,都能促进一场前所未有的革命……
房俊站在骊山农庄的山脊上,烈日当空,山脚下翠绿的苞米地犹如一张宽大厚重的地毯铺出去,长势良好,叶片包裹着的苞米棒子已然垂下胡须,颗颗饱满。
而在另一边山坡之上开辟出来的空地,一垄一垄的地瓜藤肆意攀爬,旁边遍地的土豆秧子青翠挺拔铺满了山坡下溪水畔的空地,几十个房家仆人正顶着烈日穿梭在土豆地里,将刚刚开出的白的粉的紫的花蕾摘掉。
土豆花若是盛开,会导致土豆减产……
顺着山路,负着手缓缓的走下去,沿途皆是各式果树,果实累累压弯了枝头,半座骊山已然成为大唐最大的“农业科研园区”,嫁接的果树、美洲的苞米、土豆、地瓜、花生、南洋的稻米……由高至低,一层一层的铺陈开去。
房俊的心情就好像一个国王在巡视自己的领地,相比于炼钢炼铁烧玻璃以及制作摆钟那等令他这个“两把刀”颇为困难的物理化学知识,这半座山上种植的各种粮食,才是他的最爱。
他清楚每一种作物的习性,能够轻易的预防各种病害,每一个生长阶段他都能了若指掌,令他有一种如鱼得水、一切尽在掌控的惬意畅然。
……
高大的苞米茁壮成长,风吹过苞米地,从上面俯瞰好似一片绿色的海浪,置身其中,漫步在狭窄的两侧被高大的苞米杆簇拥着的小路上,感受着微凉舒爽,耳边风吹叶片沙沙作响。
房俊花了整整一个上午,巡视了一片苞米地,所有的苞米长势喜人,令他很是满意。
只要秋天的时候这一片苞米地丰收,明年开春,种子就足够整个关中的闲散土地都能种上苞米。
再加上土豆和地瓜,到了明年秋天,所有关中百姓都能够获得足够食用的粮食。
从苞米地中走出来,踏上一条略微宽敞的小路,前方有一座茅草为顶的草庐,这是留给房家的仆役巡视看守苞米所用,这些苞米都是取种所用,一粒都不能损失。
草庐的后边是一条水渠,清澈的水流发出淙淙的声响向着低矮处流淌,水渠便栽种着一垄一笼的辣椒,枝叶肥厚,硕果累累。
这种东西就得是自然成熟的才更有味道,温棚之中栽种出来的反季蔬菜看上去差不多,甚至产量更高,却因为违背其自身的生长规律而导致失去了那种本身具有的味道……
一辆牛车就停在草庐旁的路边空地上,驾车的犍牛正甩着尾巴,悠闲的啃食着地上的青草。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翁正盘膝坐在草庐中,身边放着一套茶具,还有一个小火炉,正拈着一盏热茶,感受着风吹过苞米地带来的新鲜草叶气息,眯缝着眼睛,很是享受的样子……
房俊赶紧加快脚步走了过去,到了草庐外,躬身施礼,恭敬道:“给前辈请安。”
老者回头见是房俊,布满老年斑的脸容露出慈祥温煦的笑意,微微颔首:“二郎来啦,来来来,到老夫这儿坐坐,喝杯茶。”
房俊欣然脱去鞋子,草庐的地上早已铺了一张地席……
一个年岁不小的老仆赶紧去溪中取水,然后放在火炉上烧开,重新沏了一壶茶,放到两人身前,更从牛车上翻出一个食盒拿过来,打开盖子,取出几个景致的碟子,将几样景致的点心放在上头。
房俊给老者斟茶,笑道:“夏日郊游,避开城中烦躁之气,来次享受一番田野生趣,冲远公如此好兴致,真真是令晚辈艳羡呐。”
这老者便是孔颖达……
“冲远”乃是孔颖达的字,只有亲近的世交子侄,才能称呼一声“冲远公”,旁人可没有这个资格。
不过房俊与孔颖达素来熟稔,这位大儒不仅曾跟随房俊出海,更市场凑在一桌打打麻将,亦算得正儿八经的“麻友”,很是亲近。
孔颖达听闻房俊的恭维,呵呵一笑,轻叹道:“年轻的时候总是抱怨着琐事缠身,事情多的干不完。可是等到老了,干什么都打不起精神,只能混吃等死的时候,才会知道若是能够一直忙碌下去,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给孔颖达面前的茶盏斟满茶水,房俊问道:“曲江池荷花铺陈、凉风习习,终南山山明水秀、林荫茂盛,冲远公不去这两处游山玩水,何以跑来这苞米地?虽然绿意莹莹,却总归单调了一些。”
“呵呵。”
孔颖达伸手拈起一块糕点放在口中咀嚼,然后喝了一口茶水,放下茶盏,浑浊的老眼睁开环视着草庐外连绵的苞米地,幽幽说道:“老夫这一辈子足迹遍及大江南北、塞外漠北,领略过无数奇峰险峻、明秀山水,却从未觉得有任何一处比得上着一片苞米地。山水之毓秀,取决于其地之底蕴,天时地利合二为一,方为胜景,却始终缺了一份人气,单薄刻板之山水,何美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