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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可儿笼着匣子,出了中宫的大门,皇后还亲自送到门口,才殷殷作别。
紫莞跟在身后:“太子地位不稳,皇后急于笼络主子了。”
“嗯。”秦可儿点了点头,脚步不停地往晓清殿而去。
岸边的海棠早已谢了,连叶子都零落成了泥。谁还能想到春日时候的繁华?逐日的繁艳,轻粉淡白,无不泼泼洒洒。最盛的时候,千百朵同放枝上,便是一年最好的暮春时光。
如今却已是枫叶如火,簇拥在池塘的一角,仿佛燃尽了半个天宇。映在水中,波光粼粼,映得水也像染了血似的。
转过一个长廊,遥遥地看到自家的宫门前,站在三三两两的小公公。
秦可儿愕然地看向紫莞:“咱们这里,又热闹起来了么?”
紫莞神色不动:“主子蒙恩,钦点了去秋狩,自然会有人来巴结。主子不妨把送来的东西都收下……”
“那怎么行!”秦可儿跳了起来,“我又没有能力帮别人的忙,把东西收下来,岂不是……不是……”
她一时也想不出什么适合的词,却仍然鼓着眼睛。
“若是主子收了这个,不收那个,反倒会让人不痛快。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索性大大方方地收下,只让绿仪都记在单子上。日后总有些喜事要还礼的,主子再加些上去。”
“还要记着我收了什么?”秦可儿苦着一张脸。
“那是自然。”紫莞答应了一声,又不满意地嘟哝,“也不用主子自己记,又发什么愁呢?”
秦可儿回心一想也对:“我这不是替绿仪发愁吗?”
“绿仪乐意着呢!”
秦可儿遥遥地看着自己的宫殿,却不却步。
“主子?”紫莞向前走了两步,撞到了她的背。
“现在回去,又要应承这些人……”
“往后,这样的应承,还多着呢,主子也不能总是躲吧?”
乡下有句话,说躲债的人,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样的应酬也一样,横竖是躲得了今天,躲不过明天,秦可儿也只得硬了头皮走过去。
门口早聚集了几个位份较低的妃嫔,看到秦可儿走近来,都迎出了宫门。一时之间,让秦可儿觉得纳闷,到底谁是主谁是客啊!
“婕妤姐姐回来了!”一窝蜂地迎上来,也不管环肥燕瘦,只是叫秦可儿姐姐。
“可儿年轻,姐姐们叫一声妹妹就是了。”秦可儿伸手抹了一把冷汗。
只是被钦点去了秋狩,就成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典型。
“那可怎么敢呢?”诚惶诚恐的声音。
“臣妾就托大,斗胆叫一声婕妤妹妹了。”借机套近乎的也有。
秦可儿把众人再度迎往大殿,好在绿仪虽然年纪尚幼,在宫里也呆有些年头。又少逢这样的热闹,打叠精神,竟然把一群小宫女指挥得井井有条。
茶过三巡,耳朵边还是一片谄媚的声音,秦可儿听得有些心不在焉。
莺声燕语,仿佛穿越了遥远的距离,再到耳边的时候,已经听得不那么真切。
若论诸皇子之中,自然是与三皇子皇甫敬轩最为相得。他当皇帝,她的日子想必并不会难过。但是他与自己交好的目的,无非就是要利用自己替他铺路。大凡这种人,天性必是凉薄。
况且,他若为帝,自己仍然见不得天日。若是为了自己与他有一腿,而杀人灭口,怕也不出意外。历来能登上帝位的,无一例外是心狠手辣之徒。
太子却宅心仁厚,最重旧情。秦可儿觉得,一动倒不如一静,太子继位,自己的日子倒还好过一些。
然而……
“姐姐还要收拾行装,咱们该告辞了。”一个声音,善解人意地适时响了起来,秦可儿回过神来,对自己的神游太虚,报以谦虚的一笑。
“众位姐姐走好,得了闲还请多来坐侍。可儿进宫的时日不久,宫里的事儿,还有赖姐姐们指点呢!”
这话说得极是温和谦恭,众人连道“不敢”,才陆续散去。
只留下沈才人和陈淑仪,自恃与她关系非同一般,仍微笑着喝茶。
秦可儿心里嘀咕,她如今才知道应付这么一大票人,简直可以让耳朵都爆炸出来。
“婕妤这回倒是因祸得福,虽然进了一趟冷宫,出来立刻升了位份。如今住这座店,可是名正言顺了。”沈才人恭维。
“可不是吗?兴许从秋叶渡回来,婕妤又要换一座殿了呢!”陈淑仪抿着唇笑。
秦可儿淡淡地笑:“只一辈子能住在这里,便是妹妹的福气了。”
“这是说哪里话?若是怀了一男半女,婕妤的日子,还会更好呢!”两个人异口同声,怕是对应付这种客气话,已经驾轻就熟。
“这是妹妹的心里话啊……”秦可儿叹息着,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两个人的面色。
“这宫里……”沈才人刚说了一个开头,又紧紧地咽了回去。
陈淑仪笑着说了些趣话,把刚才的沉默又转成了闲话家常。秦可儿有些失望,只能勉强应承。
细致的声音,夸张成了一个季节的萧索。树叶已经有了微黄的底蕴,夏天的碧绿,就这样渐渐褪尽了底色。
好容易,两人结伴走了。
秦可儿送出宫门,看着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很纳闷地回过头来对紫莞说:“我怎么觉得她们有话要说?可是坐下来,又总是不着边际地跟我说些张家长李家短的……”
紫莞抿唇:“是有话要说,只不过没找着机会罢了。”
秦可儿会意:“你是说,她们互相提防着?”
“大约是都靠上了某个皇子,只是不在一条路上。”紫莞微哂,笑容仿佛带着两分讥讽。
“是这样么……”秦可儿皱眉,“拥立哪个皇子,该是天大的事,**妃嫔……我记得史书上,都有**不得干政的规矩。”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哪个人真的能和朝政撇得一干二净?”紫莞不以为然,“主子也该好好打算,三皇子如今军威正盛,这回再立了宫,说是权倾朝野也不为过。但太子的身后,有皇后和太妃替他撑腰,又是名正言顺的正统嫡出,想来也难动根基。主子若为稳妥见,不如两方交好。”
秦可儿看着院前的芭蕉,绿色的大叶子,已经被镀上了一层焦黄。
秋天果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