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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婆只是收人钱财,跑腿说话的,她的营生就在那两片儿嘴皮子上,死的都能说活,黑的能说白,舅舅要跟那媒婆置气,那可气不过来呢!”锦曦抿嘴一笑,道。
孙玉宝皱眉摇头,转而问郭母道:“那这事,振邦兄还不知晓吧?”
郭母摇头,道:“我这不敢跟他说啊,又怕那赵家早晚给找到他那里去,振邦那孩子,看着斯斯文文的,内里却是个心性高的,我担心他气到身子……这不,我就想搬走算了,哪晓得怎么都说不通,这可如何是好呢?”
原来郭母这急着搬家的苦衷,还不止恶邻,还有赵家那块。
“郭家婶子莫急,这事我们既然晓得了,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回头等我找到振邦兄,再私下里把这些跟他好好疏导疏导!”孙玉宝正色道。
郭母心里压着的事情,稍稍得到些释放,孙玉宝还答应会帮她去郭海那做思想工作,郭母脸上的神情明显轻松了不少。估摸了下时辰,决定不等郭海家来,起身就要去张罗晌午饭。
孙玉宝和锦曦是没打算在这里吃晌午饭的,但是,郭母却往死里挽留。道:“且不说锦曦姑娘一家,曾经对我们有过恩,玉宝兄弟你和我家振邦又是这样的交情,不管如何,过来一趟,怎么着粗茶淡饭也得留下来用顿!”
“玉宝兄弟,锦曦姑娘,我昨日在后面的野地里挖了一些野蒿子,家里还有点上回过端午留下的糯米粉,我给你们揉蒿子耙,那可是我们山里人家梅雨季节惯常做的吃食呢!”郭母兴冲冲道。
孙玉宝和锦曦推脱不得,只能留了下来。
“那我去外面跟阿财阿旺说一声,顺便看看能不能遇到振邦兄。”孙玉宝道,起身拉开门去了外面。
“郭大妈,我去帮你做饭。”锦曦道。
“不不不,哪里还要劳烦你呢,再说你腿脚还没大好呢。”郭母道。
“那我帮你塞柴火,在家的时候,我也时常帮我娘做这些呢。”锦曦道。
郭母笑看着锦曦起身,朝自己这边过来,她快走两步,顺势捞起墙角那边木架子上搭着的一面围裙,给锦曦系在身上,然后两人说说笑笑着去了右侧的那间屋子。
郭家母子住的这间小院子,统共就两间小矮屋,郭母住的这间,前面隔成了一个十平米不到的小灶房,挨着墙壁用泥土巴搭了一个半人高的小锅台,就架着一口小锅,炒菜煮饭烧喝的水和洗脸洗澡的水,估计都从这口小锅里出。
能够留下儿子的朋友在家中吃顿便饭,郭母心里很高兴。在那挑拣野蒿子,洗干净剁碎,掺入糯米粉里面,一边搓揉一边往里面撒盐和加水,然后搁在一旁让它们自个酵一会。
这边,在锦曦的提醒下,郭母开始来到墙角堆放着的一堆东西前面,这些都是刚才阿旺和阿财给径直搬到屋里来的。郭母一直忙着陪锦曦和孙玉宝说话,还真是没太留意。
这会子,当她看到眼前的这些东西时,整个人都愣在那里。将锦曦他们带过来的那两袋子米和麦芯粉,搁到床上,因为这屋子里,就郭母睡觉的床上相对干燥些。
“锦曦姑娘,你们这趟过来,真是破费了!”郭母看到两大袋子的米和麦芯粉,眼眶都红了,有这两大袋子的口粮,她们母子两个月都不用饿肚子了。
“米和麦芯粉都是家里种的,没有花钱去外面买。郭大妈,你再看看这些。”锦曦道,将两只篾竹篮子上面盖着的红布给揭开,露出里面的物事给郭母看。
一只篮子里面装的,是各种小吃点心和补品,还有两段过夏的布料。天水青的一看就是给郭海准备的,而下面那一段宝蓝色的料子一看就很沉稳大气,则很适合郭母。
另外一只篾竹篮子里,上面并排放着两盒米糕,四筒挂面,两斤五花肉,一条三斤多重的大花鲢鱼,还有些这个时令的瓜果鲜蔬。
“我的天,你们这是……”郭母惊讶的说不出话来,转身跟锦曦道:“这些东西太贵重了,我们不能收!要是振邦回来,晓得我接下了你们送来的这么多的东西,铁定会不高兴的,也定然会送过去!”
“郭大妈,你别多想,我们可不是要接济你们什么。喏,我们是过来送礼的,恭贺你们乔迁啊!”锦曦微微一笑,道。
“送礼?”郭母愣住了,郭家和梁家非亲非故的……
“振邦哥跟我舅舅难得投缘,你们母子和我一家也是有缘,咱们两家往后多多走动,亲戚间不就是这样走动走动着,就越发的亲近了么?”锦曦笑眯眯道。
“锦曦姑娘,你们、你们这、这让我说什么好呢!”郭母感动的说不下去,捂着嘴别过脸去,眼眶红了,大颗的眼泪往下直落。
“那你啥都别说了,赶紧给我们大家伙做蒿子耙吧?我都等不及了呢!”锦曦抿嘴一笑,打趣道。
“跟你们家做亲戚,是我们高攀了。只希望振邦他能好好读书,将来挣个前程,也好报答你们家今日的照拂!”郭母在心里喃喃道,那边,锦曦不能多站,已经坐回了灶门口,开始架柴点火,做的煞有其事,一看就是在家里做惯了的。
火势渐渐从灶里面升起,印着锦曦清秀的面容,明亮澄澈的眼睛,微微上扬的嘴角,脸上挂着娴静温和的浅笑。
孙家妹子有福,养了个好闺女啊!郭母目光暖暖的看着锦曦,转身擦去眼角的泪水,弯身从篮子里拎出那条五花肉和大花鲢来,高兴道:“大妈晌午给你们做两道硬菜。”
锦曦赶紧起身拦住了郭母,死活不让她将肉和鱼给做了,两人纠缠了好久,最终郭母败下阵来。锦曦只让她动那些蔬菜,给他们做些地道的山里吃食便可。
很快,小小的灶房里响起了锅碗瓢盆的声响,郭母和锦曦,一个锅上一个锅下,说说笑笑。经过相处,锦曦发现郭母其实很喜欢说话,而且最喜欢说的就是她儿子郭海小时候的事情。
锦曦一边塞柴火一边带着微笑,听得也是津津有味。
“振邦想必也跟你们俩说了,我们老家在四山坳那块的郭家村。”郭母用干丝瓜瓤沾了一点油花,挨着锅沿边刷过一遍,将搓好的蒿子饼挨个的贴在那锅沿边上,然后盖上锅盖等待。
“四山坳我晓得,跟我嘎婆家所在的孙家沟隔着两座山头。”锦曦添了一把柴禾,抬头道。
郭母笑了下点点头,接着道:“振邦是遗腹子,他还没出生他爹就没了,我们孤儿寡母的在四山坳,一直是依傍着振邦的大伯过日子。振邦三岁的时候,村里来了位老先生,带着几个仆人。大家伙都不晓得那老先生的来头,只听说是告老还乡的官儿。”
“村里人都说他有学问,过年的时候,那老先生家门前还贴对联,那上面的字,写得可好看了。”郭母揭开锅盖子,将锅里的蒿子饼逐个的翻了一面,披了一点点水,重新盖上锅盖继续焖。
“村里没有私塾,大家伙一辈子吃住全赖着那四面的山,也没谁想过要读书啥的。老先生闲着发慌,跟里正那说,想把村里上了五岁的孩子们都给召集到他家,教孩子们读书认字。”
“这是好事啊!”锦曦道。
“嗨,搁在外面那是求之不得,可在我们那深山老林里面,祖祖辈辈都没出过大山的太多了。你说教孩子种田刨地,打野猪套兔子,那村人都乐意,读书识字?他们可都没往求取功名那上头打算过!相反啊,还觉着耽误了孩子放牛!”郭母摇摇头,道。
锦曦恍然点点头,那倒也是,因地域的差异,老百姓的思念观念也有差别。搁在金鸡山村这块,私塾里的老杨先生,那可是稀罕的物种呢!老梁家就因为出了梁礼辉这个秀才郎,而腰杆子都挺得更直!
郭母说到这里顿了下,如所有母亲那样,眼底露出骄傲和自豪,道:“振邦三岁的时候,就老喜欢往那老先生家跑,家来还跟我这背啥鹅鹅鹅的歌儿呢!我那会子想着横竖振邦还小,也不能干什么农活,干脆就随了他去耍。五岁的时候,振邦就能用树枝在地上写好多的字了,那老先生还找到我跟振邦他大伯,说这孩子是个做学问的好苗子!劝说我们让振邦跟着他做学问去!不收束脩,笔墨纸砚也都不要我们操心!”
“振邦他大伯没说啥不好,我一个妇道人家也没啥主见,就随了他去!就这样,振邦从五岁正式跟随那位老先生,一直到十岁,老先生对振邦极其喜爱,振邦几乎是吃住都在他老师家中。老先生说了,我们振邦是块好料子,要好好雕琢。他大伯和大妈听到家里落了个文曲星,也不强迫振邦下地做活。”
“我家振邦的学问,都是那位老先生传授的。我家振邦原来都是个阿猫阿狗的小名儿,那位老先生还给改了名字。姓郭,名海,字振邦。”
海纳百川,振兴家邦!锦曦砸了一番这名字。
仅仅从这名字上,便可窥见那位告老还乡的老先生,对郭海真是极其的欣赏,并在他身上寄予了很大很重的希望。
“老先生说了,等振邦到十五岁,他就带他出山,引导他参加科考。”郭母说到这里,突然就顿住了,神情黯淡下来。
锦曦抬眼,晓得命运的转折点到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