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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在空荡荡的街市上飞快奔驰,并州街市虽比不得长安繁华,却也是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如今突厥围城,城中百姓恐慌不已,哪里还敢出门来,早已是空无一人了,格外萧索。
苏云心急如焚,她记得李二娘子的商队已经离开并州,只是李二娘子这一回却是留在并州并未随商队一同回长安,在来并州的路上,无意间曾听李二娘子说起,因为商队押送货物十分紧要,故而他们自有联络的方式,虽然不曾细说,但想来是十分可靠地,这一次不知道能不能靠李二娘子帮上这事关并州一城之人生死的忙。
李二娘子听了通报,吃惊不已地迎出门来,看着一身简衣素服的苏云,分明消瘦了却还是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她自然已经听说了那个消息,不由地心下酸楚,替这二人难过,分明这般艰难才在一起,偏偏又天人永隔,实在是苍天弄人,只是如今看苏云还算坚强,这才稍稍定下心,欠身道:“娘子。”
苏云上前拉着她,微微颔首:“二娘子,我来你这里是有事相求。”
李二娘子一愣,不及回过神,便已经被苏云带着向里面走去,只听苏云道:“不知商队离开并州有几日了?”
李二娘子想不到她问的是这个,道:“已经有五日光景,正是突厥人围城之前便走了。”
苏云蹙眉,走了五日,这个季节怕是已经出了并州了,她很是郑重且带着期盼地望着李二娘子:“不知二娘子可否联络上赵大郎,我有事要托付与他?”
李二娘子一时怔住,好半晌才开口道:“娘子这是……”商队虽然有信鸽来往,可是这突厥围城之时,实在不是那么稳靠。她早在几日前就已经将突厥围城的消息用信鸽递出去,可是到现在还没有回音。
看着她摇头,苏云的心猛然沉下去了,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连这唯一想到的法子也不行?苏云一时间只觉得泄了气,绝望慢慢涌上心头,难道就要这样坐以待毙?
李二娘子见她如此,不由地追问道:“娘子是为何事?难道是……”
苏云苦笑一下,也不瞒着她:“突厥人如今将这并州城围得水泄不通,已经无法将这求援的战报送出城去了。我原本寄希望于二娘子,如今却也没了法子。”
李二娘子想不到这等事关重大的消息,一时也慌乱了:“这……这可如何是好。如今突厥将出城之路尽数围住,城中人已是插翅难逃,却要怎么送了消息出去,难不成没有援军就这样等死了?”
插翅难逃?苏云满是晦丧的心头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信鸽出不去。人出不去难道这消息真的就送不出去了?
她急急忙忙与李二娘子道了别,顾不得与她解释,跳上马车,命车夫快些回宅子去,她有一个大胆的法子,或许能够解燃眉之急。
“娘子。你要这些衣料子作何?为何又要撕扯了去?”小巧不明所以地看着苏云,她正把前些时候才买了的上好衣料尽数撕扯成布条,还命人拿了削好的竹条和白纸来。
苏云顾不上跟她多说。只是道:“快,命宅子里的婆子丫头都过来帮忙。”
不到片刻功夫,宅子里伺候的婆子丫头,连同刺史府的侍卫也都被叫过来帮忙了,连玉真长公主都被吸引过来。一脸迷糊地问苏云道:“云娘这是在作何?”
苏云命人将宅子门紧闭,从之前得了消息。李倓被突厥人设计所害之时起,苏云便觉得事情有些诡异,突厥人竟然会知道李倓带走的兵马,知道并州的守军情形,分明是有不对,她怀疑有内奸通敌,故而这事不敢叫人看了去。
这才向长公主低声道:“我欲设法将消息藏在孔明灯之中,放出城去,或许能有机会叫人捡了去,送到长安。”
玉真长公主不由地眼前一亮,这是个好法子,想来突厥人防着信鸽出城,却并不知道孔明灯这等汉家习俗,只是这关头放出孔明灯只怕也会引来突厥人注意。
苏云微微一笑:“我已有法子,方才命人去北城募了数百名妇人来,明日用得上。”
招募了数百名妇人?却是要作何?玉真长公主还是不明白。
苏云也不多说,只是让识字的侍卫,用笔墨在做好的孔明灯上,写上大大的奠字,叫众人都吃了一惊,这分明是家中有丧满七之时才会祭奠的丧灯,怎么会……
一时众人都莫名地望着那素白面写着奠字的丧灯,苏云却是看着它,满意地点点头道:“快些做,越多越好,今日至少要做满数百盏。”
虽然不明白苏云究竟要做什么,但如今兵临城下如此危急之时,她却似乎胸有成竹,也没有人再多问,横竖坐着等死不如照着她的吩咐做,大家都加快了手下的活计,赶制着孔明灯。
第二日天刚亮,苏云便换了一身男装,作男子打扮,带着小巧领着已经等在宅门前堵得市坊水泄不通的民间妇人们,一人拿着一盏孔明灯向并州城中的晋祠而去。
并州城中百姓原本已是忧虑不安,惶惶不可终日,只怕城外突厥铁骑随时会攻破城门打进城来,在这等惊恐之中,却听得外边响起一阵阵低沉哀伤的歌曲:“……战袍经手作,知落阿谁边。蓄意多添线,含情更著绵……”
这曲调哀怨缠绵,更是有一种绝望的悲凉,让已经被突厥围困绝望了等死的百姓都心中感同身受,不由地出门来看。
只见一队数百位身着素麻衣裙,头戴白花的妇人手中捧着素白写着奠字的丧灯,口中哀婉凄凉的唱着《袍中诗》,却将手中的丧灯慢慢放起来,任那素白的灯盏带着无限的哀怨和凄凉,慢慢升上晨曦的天空,一点点摇曳的灯盏下,数百双含泪的眼,一曲悲凉的歌声,响彻并州古城。
一时间,出门看的人们为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在这朝不保夕的时候,在这生死难料之时,却是被这一幕和那不绝于耳的哀伤曲调所感染,慢慢地,人们向着晋祠而来,慢慢走着,口中一道唱着那首送征人的曲调,终于唱曲之人越来越多,声音也越来越大,那份哀凉的感伤已经慢慢蔓延开来:“沙场征戍客,寒苦若为眠。战袍经手作,知落阿谁边。蓄意多添线,含情更著绵。今生已过也,结取后生缘。”
一遍一遍重复,所有人似乎都要把心里的绝望和等待生的希望都唱出来,响彻云霄。
苏云带着小巧慢慢退回人群中,看着孔明灯越升越高,慢慢向着并州城外飘散去了,已经不见踪影,想来突厥人不曾射下来,这才放了心。
小巧却是频频回头,看着晋祠旁聚集地高声唱着的人们,眼中含泪,低声道:“这曲调何其叫人心酸,实在是忍不住泪。”
苏云一步步向市坊深处走去,并不回头,却已是泪流满面,“今生已过也,结取后生缘”,难道她与李倓真的只能期盼来生?这一世只能在无尽的孤苦和哀伤中等待?为何,她的心痛至此?
进宅子前,苏云停住了步子,慢慢用衣袖拭去了脸上的泪,还不是悲伤的时候,这里面还有许多人要她支撑着,她应承过,尽力守住并州,不叫李倓不放心。
玉真长公主自然也是听到了城中袅袅不绝的歌声,那悲凉的曲调让她眼眶也不禁红了,久久停驻在院墙下,不能自己。见苏云过来,这才敛了敛伤心的神色,轻咳了一声:“云娘妙计,如此将丧灯放出,果然不会叫突厥人怀疑。”
苏云欠了欠身,低声道:“那些妇人中,确有不少是随倓郎出征将士的家眷。”是故妇人们乃是真情流露,为不知生死的夫郎放一盏丧灯,高歌一曲,为不可预料的自己的明日而哭。
玉真长公主一时心情激荡,许久才道:“若是并州能保住,我必然要奏请圣人厚待于她们。”
苏云欠身作礼,不发一言。
许久,长公主才叹了口气,正色与苏云道:“开仓一事,很是不顺,如今方世同送来的簿子上注明,并州城如今竟然只有数千石库粮,竟然不能够保住城中百姓一日饥饱。”
苏云心里一紧,数千石?这连寻常一个大些的庄子一年产粮都不及,堂堂一州州府粮仓怎么可能只有这些库粮,这不可能。
长公主苦笑道:“我何尝不知,只是命那方世同带我去看时,粮仓之中的确没有太多粮食,说是先前倓儿命他们拨去与了西河赈济被突厥劫掠的灾民。”
苏云摇头:“便是赈济灾民,也不至于会将库粮搬空,必然有什么不对。”她心里却是隐隐怀疑起方世同来,照说李倓不在,方世同乃是州府官员首位,而他又是在并州年深日久,财大势大,突厥人围城最是危险着急的也该是他,为何他偏偏如此推搪阻碍,不肯教这些人守住并州?当初李倓出战的底细消息究竟是谁放给突厥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