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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冷!!”乌若岩凄厉地叫着,顾不得五脏六腑如被绞碎般的疼痛,就要向前冲去。
耶律德光大惊,心立刻狠狠地抽搐起来,他怎么也没想到,乌若岩会在身中奇毒,一动内力就如火在焚烧的情况下,不顾走火入魔的危险冲破Xue位。他无法想象那将会是怎样的痛!不仅仅是痛,最重要的,是对她身体的损伤,已到了极致!
来不及多想,耶律德光迅速地伸手,拦住乌若岩,将她紧紧地搂在怀中。他不能让她再运用内功,飞奔到李冷身边;他无法再一次忍受亲眼看着她奔向李冷的痛苦。他更担心的是,如若让她不顾一切地继续动用内功,那,恐怕她还到不了李冷身边,就已香消玉殒。
刚刚因为心急,乌若岩除了灼痛,没有任何的感觉,甚至觉得自己能凭借一股冲劲儿,跑到李冷的身边。但是,被耶律德光拦住,一下子停下来的乌若岩,立刻觉得眼前发黑,喉咙干涩,唇边似有冷风,在飕飕地飘着。
她浑身都在冒着冷汗,没有一点儿力气,却不甘于这样被困住,想起手中的步摇,她拼劲全身力气,用步摇狠狠地刺在耶律德光胳膊上。
伤口并不深,但血还是瞬间流了出来。耶律德光暗暗咬牙,却没有放开手臂,依然紧紧地搂住乌若岩。
与乌若岩同时大叫的,还有正在跟契丹士兵打斗的墨菊。
“公子!!”
眼见着李冷被刺中心脏,直直地倒在地上,墨菊无心再跟契丹兵和契丹侍卫周旋,也不顾自己浑身是伤,飞身向李冷而去。但是,她刚刚来到李冷身边,就被假扮乌若岩的毓叠和十几个契丹侍卫,几把刀剑,同时刺中。
血,将墨菊身上的衣服染成鲜艳而刺目的颜色,触目惊心。
乌若岩已经停止了刚刚的颤抖,更没有眼泪,只是双目灼灼地盯着前方。
那里有为了救她,却被另一个“她”一刀送命的李冷。
如果将要被活活烧死的人不是她,如果他不是太急于救她出来,他不会一丝防范都没有。这一生,她都在牵扯着他,让他为了她,频频身涉险境,而今,他终于不用再为她心疼和牵挂,因为,他死在了救她的瞬间,死在了她的手里!
那里有为了跟他一起救她,而倒在李冷身边的墨菊。
浑身是血的墨菊,正艰难地伸出手来,想握住李冷的手,但是,上天似乎并不给她这样的机会,她的手,最终停在距离李冷的手,还有一拳之隔的地方!
没有人看到,墨菊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痛和遗恨,双目微微闭着,唇边,还露出了个浅浅的笑。她这一生都没有这样笑过,她喜欢“咯咯”的欢快的笑声,无论这笑声,掩藏了她多少天真背后,几乎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孤单而倔强的执着。
她这一生都只为两个人活着,一个是李冷,一个是乌若岩。她从来没有自己,也没有认真对待过自己的心,更没有认真想过她对李冷的感情。这一刻,她终于能跟他在一起了,尽管,她至死都没有机会,好好握一下他的手……
火,好大的火!浓烟弥漫着,肆意而张扬!而她,就站在一群人中间,无助地望着,有种不能呼吸的憋闷……这是她在二十一世纪,从小到大都会梦到的场景,她明知道是梦,却总觉得那么真实,而今,这一切就在她的眼前,她却仿佛身在梦中……
她真的希望这是一场梦,她可以在梦中告诉自己,没关系,这只是在做梦,醒来就好了。可是,那绝望的、真实的、冰冷的、烧灼的痛,从内心深处一直到每一寸肌肤。所有的所有都在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被逼着看行刑的百姓已经散去,耶律禾带着所有的侍卫,围在耶律德光四周。他们都看到,耶律德光的脸上,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和得意的笑容,他只是紧紧地抱着乌若岩,脸色,跟他怀中的人的脸色一样,灰白,还带着浅浅的青。
耶律德光没有感觉到乌若岩的颤抖,也没有看到她的眼泪,此刻的她,就像一块冰冷的石头,一动不动地在他的怀里。即便他再怎么用力想拥住她,她握住步摇的手,还是慢慢地松开,无力地垂落下来……
“若岩!”耶律德光大叫了一声,连忙将乌若岩拦腰抱起。
早有侍卫,将耶律德光的马牵到跟前,但,耶律德光却没有上马,而是一路抱着他怀中的人,向营帐区飞奔而去。
“快传刘贺之!”紧紧跟在耶律德光身后的耶律禾,连忙吩咐侍卫。
耶律德光看着躺在床上的乌若岩。她的脸色是灰的,眼睛四周和嘴唇,都是深深的紫青,他握着她的手,感觉不到她的一丝温度。
“若岩,若岩……”他轻声地叫着,并没有觉察到,自己声音里的恐惧和惊颤。
为了留她在他身边,为了得到他一直想要,却一直没有得到的,他用尽了一切心机和手段,如今,他终于将他恨的人杀了,他以为他会兴奋,会得意,会高兴,会觉得特别痛快。但是此刻,他却只有惊惧和害怕。
因为,他已经失去了能要挟她的,最后的利器!
“元帅!”耶律禾的声音,沉痛地从帐外传来,手里拿着刘贺之留下的书信,想了好久,才鼓起勇气,走进营帐。
耶律德光放开乌若岩的手,神情狐疑地打开手中的书信。是刘贺之熟悉的字迹,却只有寥寥数语。
“贺之无能,医治不了天下所有的疾病!”
“他是什么意思?这个刘贺之!他是拒绝来,还是已经走了?他不要命了吗?就不怕朕带人追杀他!”耶律德光一叠声地质问,拿着信的手微微抖着,看不出是因为气愤还是因为其他。
“陛下,神医他……他已……已自行了断了……”耶律禾不敢看耶律德光的脸色,磕磕巴巴地禀告着。“臣下去看的时候,人已经微微僵硬,想来是……听到陛下带走乌姑娘,就……就……”
“滚!”耶律德光狠狠地挤出一个字。
耶律禾的脸上,早已经是汗水淋漓,听到耶律德光的话,如同得了大赦,连忙退了出去。
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之后,整个天福(忽汗)城上空,都回荡着耶律德光如狼嚎般的长啸。
“若——岩……”
整整三天三夜,耶律德光不吃,不喝,不动,不睡,也没有一滴眼泪,只是抱着早已全身冰冷的乌若岩。他能想到,却终究是无法亲身体会,她用已经中毒的内力,冲破他点的Xue道时,会是怎样的疼!他更不明白,当她其实早已经走火入魔、气血逆流的时候,是什么在支撑着她,眼睁睁地看着李冷和墨菊,葬身于火海之中!
他以为,他杀了李冷,她就只是他一个人的了!如今,她终于只是他一个人的,却只留给他,一个冰冷的躯体,和一颗永不属于他的心!他不愿意去承认,她在弥留之际,人虽然在他怀里,心,却早已经追随李冷而去……
率乌和耶律禾,都悄悄进出了营帐几次,眼看着耶律德光迅速地憔悴下去,却不敢开口去劝慰。
第三天,耶律禾接到守城将士来报,原渤海国王爷大瞻铎,带着几千人马,再次攻打天福城。耶律禾本以为,他和来禀报战情的士兵悄声说话,不会打扰到耶律德光,却不料,耶律德光的声音,已经从营帐内传出。
“耶律禾!”
“是!”听到耶律德光终于开口,耶律禾也不顾内心的敬畏,连忙小跑进了营帐。
“传朕旨意,渤海国五京十五府,全部烧毁,包括佛寺道观,一个不留!”耶律德光轻飘飘地开口,仿佛在吩咐今天膳食在哪里用那么简单。
“陛下!”耶律禾有些迟疑。
但,耶律德光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就不再说话,而是低头,继续去看他怀中的乌若岩。听到耶律禾退出营帐的声音,耶律德光将他的脸,轻轻贴在乌若岩的面颊上。
“若岩,若岩,你为什么总是那么倔强!”耶律德光的眼泪,终于滴落了下来。“到最后,也不愿给我留下任何希望!我输了,我什么都没有做到!”耶律德光布满血丝的眼中,依然泪光闪闪,唇边,却露出一丝凄凉的笑意。“但,我却做到了一点,那就是,你死,也要死在我的怀里!你知道吗?你的国,你曾经的家,将会变成一片废墟,从此以后,你再也无处可逃了,你只能跟我在一起,只能跟朕在一起……”
十天后,大瞻铎的军队再一次败北,复国之梦越发渺茫。
几乎在同一时刻,渤海国五京十五府一百四十多个郡县,正在经历着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大火所到之处,再也不见当初的繁华和热闹,再也不见当初的城市和村庄,再也不见当初的策马奔腾和耕织之乐!
渤海国二百多年的文明,在这场冰冷的烈火中,化为废墟和焦土。这一片曾经富饶的国土,瞬间倒退回几千年前的荒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