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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想容见孟氏来了,忙笑着下地迎上去,拉着孟氏的手引着他到临窗的三围罗汉床坐,动作间已有所斟酌,甜笑着解释:“我知道娘亲担心父亲,又未必抹得开去询问,所以让墨玉去了。”
“小机灵,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孟氏白皙素手轻轻地摸着云想容的头,感慨道:“卿卿长大了,什么事情都能思虑的周全,比娘想的周到。就算是哪一日娘不在了,也能闭眼了。”
“娘浑说什么。”云想容听的心头火蹭的一下冒了起来,怎么这些日过去,娘亲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开口闭口都是自怜自哀?
“娘亲不要忘记曾经答应过我什么。”
孟氏见云想容面上没了笑容,愣住了,“怎么了?”
云想容不悦的抿唇,“娘亲莫不是将卿卿的事情都抛在脑后,满心里只有爹爹吧?您还记得曾经答应过我什么吗?”
孟氏还是第一次听见女儿用这种语气对自己说话。有些无措:“傻孩子,你是怎么了?”
“你答应过不会离开我的。”云想容站起身,声音略有些拔高,“可你心里只有爹爹,动不动就说什么不在了,闭眼了,难道我就不是你亲生的,不值得你一丁点的关注吗?”
云想容有一种无力的感觉,重活近半年了,她一直都在努力改变命运,也努力用自己的思想去影响娘亲,可收到的效果微乎其微。本以为回了一趟孟家,娘亲见了亲人或许会听到些什么,心境会发生改变,谁知她还是这样,总将轻贱自己的话轻易说出口。
本性难移,大概就是如此吧。她失望。气愤,但又不可能抛下她不管……
孟氏却已经被云想容的一番话说的怔愣住了。女儿素来乖巧懂事,极少有任性的言语,她从来不知,她的心里却是这样的想法。
孟氏眼里有了泪意。
“我不过是说说罢了,若不是为了你,怎会支持到今日?卿卿,你……”哽咽一声,起身走了出去。
云想容缓缓的坐在罗汉床边的如意脚跺上,垂下了长睫。
是她的话说的太重了吗?
可是她当真不懂娘亲的想法。
前世与刘清宇那样伤心。也曾经怨天不公,也曾心如死灰,可她一直在死撑着。就是为了珍哥儿而坚持,说什么也不让珍哥儿落到后妈的手里,她撑到咽下最后那口气,阎王来索了她的性命,却从未想要放弃过。
做了母亲的女人。不是该为了孩子考虑?难道男女之情爱,当真那么重要吗?
她不是气娘亲不将她放在首位。而是以曾做过母亲的角度来看,娘亲不是个完全合格的母亲,她很失望。
墨玉不多时就回来了,先进了云想容的屋里来回话:“侯爷让回夫人,他很好。请夫人和小姐不要记挂。”
云想容颔首道:“你回话时。都有谁在跟前?”
“还有邱夫人,不过奴婢是避开邱夫人说的。”
“嗯。”云想容转而问:“外头火势如何了?”
“永昌侯府这会子还未曾被波及,可东北风若再继续刮就要危险了。小雪助长了火势,鄂国公、定国公都已经奉旨到了火场周边视察,五城兵马司的人正在疏散下风口的百姓,还招了大量的壮丁,打算在城南青城坊前的红米胡同开始。挖开一道自东向西的隔离沟子,引水以阻隔火势蔓延。奴婢才刚回来时。隔离沟子已挖了有两尺深了。”
云想容听的毛骨悚然。水火无情,这么久还没有灭了火势,怕是不容易灭火,百姓应当也死伤了不少。
“你去回夫人吧。”
“是,奴婢告退。”
墨玉去给孟氏回话,却被孙妈妈拦下了,只说三夫人不舒服,这会子歇着了。墨玉又转回来回了云想容,云想容叹了一声,心知娘亲必然是在偷偷流泪。让墨玉下去了。
这一次她不想去劝,她必须要让娘亲知道她在想什么,或许还能唤醒她的理智,否则只有她一个人在努力,娘亲不配合,有什么用?
只要想到贞佑五年马上就要到了,那件事她还全然没有眉目,她就心如火烧。
“沈小伯爷回来了。”
柳妈妈掀门帘进屋来回话:“夫人说让小姐斟酌去办,她身子不爽利。”
云想容叹息着起身,道:“请韩婆子给夫人诊治。英姿和柳月随我下楼去。”
柳妈妈有些讶异云想容为何不亲自去看孟氏,却也不好忤逆她的意思,便照着吩咐去做了。
走下木质的楼梯到了正厅,恰瞧见沈奕昀穿着件宝蓝色的对襟袄子进来,后头的卫二家的穿了件天青色的大氅,手臂上还为沈奕昀挽着他的黑狐裘。
“你们回来啦。”云想容笑脸迎人走上前去,亲昵的打招呼。
卫二家的看到云想容,和气的圆脸上洋溢着笑容:“六小姐,您一向可好?”
“托卫妈妈的福,我很好。”与沈奕昀相对行过礼,道:“我还不知你们今日回来呢。”
沈奕昀丹凤眼中隐约有些凝重情绪一闪而逝,道:“想不到进城时却看到那样的大火。天干物燥,灭火不易。”
“正是。”云想容也担忧的蹙眉。
两个孩子竟都开始忧国忧民起来,看的卫二家的和柳妈妈相视一笑,下去预备饭菜去了。
这场大火,烧了两天两夜,止灭于突然而来的一场暴雪,百姓死伤无数,加上温度骤降,受难的人不知凡几。
可最大的一件事,却是被传的比火灾和暴雪还要邪乎。
在红米胡同开始挖的那道隔离沟子初初挖成时,竟在左都御史严庆家的后院地下,挖除了个藏宝密室,密室不大,却堆满了真金白银各种珍玩古物,当时就被挖沟的壮丁们一哄而上抢了个空,连五城兵马司的人都来不及阻止。后来引了大兴河和太液池的水进来,将密室灌满了不说,还把严庆的卧室地砖给鼓了开。
此事传到云想容耳中,已经是两日后。且被说的神乎其神,那严庆几乎成了富可敌国。
云想容正在写字的动作停了下来。
左都御史严庆,前世时的确是因贪墨被严办了,不过这件事也是她后来做了恬王世子夫人之后才听旁人说的,且当时的严庆,才被严办不久。
前世未曾发生这场大火灾,所以严庆也多蹦跶了数十年。
今生的情况完全不同了。左都御史是都察院的长官,此事若皇上得知,必然会下令彻查吧?爹爹是都察院四品佥都御史,不知会否被牵连。
春晖堂。
暖阁的炕几上摆着精致的碗碟,上头各色精致的菜式色香味俱全,极为诱人食欲,可老夫人却一口都吃不下。
侯爷一夜未归,今日一早才让常随回来送信,说是皇上留了他在御书房议事。
到底是什么事?这大火烧的,不会牵累到云家吧?
正胡思乱想,月皎进屋来回:“夫人,侯爷回来了。”
老夫人精神一震,忙下了暖炕,趿拉着绣鞋迎了出去。
“侯爷。”行过礼后,亲自伺候云贤更衣洗脸。让婢女们再添置了一幅碗筷,这才打发人都下去。
云贤面色疲惫,斜躺在了暖炕上,长叹一声:“这下子可要天下大乱了。”
“怎么了?”老夫人侧坐在云贤身旁,为他按摩太阳穴,柔声问:“侯爷若不嫌弃,可与妾身说说。”
云贤闭着眼,乏力的道:“严家挖出了个藏宝密室你知道吧?”
“城中传的风言风语,妾身听说了一些。”
“谣言虽夸张,可情况也属实,朝廷二品大员家里竟然发现这样多的金银,这等于是在打皇上的脸。皇上震怒,说此事必将严惩,已经下了旨要三司会审。原本三司会审由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一同,可皇上又下旨,免去此番三司会审都察院的所有职能,命定国公邱尧来代替都察院的位置。可见皇上对都察院全体都有芥蒂。”
“定国公,不就是咸宁的岳父老泰山吗?妾身记得咸宁是都察院佥都御史。”
“夫人聪慧,果真与我想到了一处。”云贤翻了个身,侧躺着道:“皇上连三司会审都不用都察院,对都察院的芥蒂够深了,却派了咸宁的岳丈来彻查此事,可见咸宁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不低。”
“是啊。”老夫人垂眸,心下暗骂狐媚子养出的小妖孽,倒有手段。
云贤叹息了一声,又道:“如今朝廷里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咱们都须得仔细一些,今年咱们家就一切从简吧,小年大年的过不过的热闹,不打紧,要紧的是云家的长久,别叫那些言官盯上,说咱们为富不仁没心肝,百姓遭了灾,咱们还大吃大喝。”
“是,妾身懂得。”
“还有一桩事,我想与老二媳妇商议一下,送奕哥儿去汤家的族学。”
二夫人汤氏出身书香门第,汤家族学比云家族学有名的多了。
老夫人疑惑的问:“侯爷先前不是还说要多留奕哥儿在身边几年,等他大些了,您要亲自教导吗?”
云贤坐直了身子,摇头道:“皇上对贪墨一事敏感的紧,今日还有人将去年沈家的案子也给翻了出来,先前就有言官参奏沈时贪墨……我想将奕哥儿送走,对咱们家也好。”
终于可以送走那尊瘟神。老夫人微笑着颔首,“侯爷说的是,此事就交给妾身去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