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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安年自认不是神仙,亦不是通晓万物万事的世外高人,对于前世未曾发生的事,今生未曾见过的人,她所能做的只有猜测,其余的,便只能等待。
转眼又是一月,到了六月底,天气已经算的上炎热。浓绿掩盖了青黄,蝉鸣取代了鸟啼,清新的春衫换为靓丽鲜艳的夏装,处处彰显着夏意。
塘中的荷叶已茁壮若伞,夜间,蛙声一片。
此时气候还不至于闷热,夜间看书时将房门与窗户敞开,便时常能感觉到阵阵清风,十分凉爽宜人。
顾安年捧着书卷靠在窗边,不时抬头望一眼窗外繁星点缀的夜空。
看在丫鬟们眼里,她这举动便就是心情焦躁,看不进书去。
“小姐,热汤已备好了,是否现在便沐浴?”青莲端着凉茶过来,轻声问。
“什么时辰了?”顾安年放下书,站起身来。青莲回道:“已是戌时。”
“嗯。”顾安年点头,移步往净房走。青莲与黄桃黄杏跟上去伺候。
沐浴过后,顾安年侧坐在塌边,青莲拿着丝帕替她擦拭湿发。乌黑亮丽的青丝柔韧顺滑,浸湿后,在灯光下渗出荧荧亮光,竟是比上等黑丝绸还要让人爱不释手。青莲捧着那秀发,动作小心翼翼宛如捧着的是珍稀宝贝。
“青莲,过几日便是乞巧节了,你可绣了香包?”顾安年只手撑在脑侧,白皙皓腕滑出袖口,如最细腻的白瓷,上面系着一根红色绳子,红白相衬更是夺目。
擦拭头发的手一顿,青莲轻笑道:“小姐说笑了,青莲哪有可送香包之人啊。”
顾安年低笑一声,四年前她也曾问过一个人这个问题,只是那人哪有现在身后此人这般精明机灵。
又看了会书,待头发干透,顾安年留了黄杏守夜,而后便躺下歇息了。她本是要等着沈千来商量店铺一时的,然听着窗外蛙声,她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将近子时,沈千翻窗而来,却见顾安年早已睡熟,他无奈笑着摇了摇头,又舍不得唤醒那睡得香甜的人,便只好留了张字条,道是明日再来,而后便匆匆离去了。
清晨,顾安年如以往般,未等青莲来唤便醒了过来。昨夜一夜无梦,她睡得极好,起来便觉神清气爽。然而等她发现枕边字条,她只觉又窘又羞。
当日晚上,沈千来时,只见顾安年端坐在床边,神色庄重,一副久等的模样。他不由得轻笑出声:“怎的,今日不睡了?”
顾安年脸上一红,清咳一声道:“昨日让先生白走一趟,安年再次赔罪了。”说罢起身盈盈一福身,姿态端庄高雅。沈千淡淡一笑,道:“好了,不提你的丑事。说罢,方才摆着那般严肃的神色,可是又有什么坏点子了?”
才不是坏点子!顾安年在心里撇撇嘴,颔首道:“我想请先生帮我买下一家带院子的店铺,将其改造成茶楼,而后雇一个‘老板’几个伙计。”
沈千挑眉,问:“你开茶楼可是为了日后手机情报?”
顾安年点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茶楼酒肆这等地方是最容易收集到情报的场所,开一处茶楼,既能盈利又能探听情报,可说百利而无一害。”
赞同地点头,沈千毫不犹豫道:“好,我帮你。”顾安年当即喜笑颜开,又道:“茶楼建好后,还要劳烦先生将四年前我那丫鬟接到茶楼后院中住下。”
“你是说青叶那丫鬟?”沈千皱眉,沉默一会才道:“我怕她此刻还不愿离开香衣坊。”
“为何?”心头一跳,顾安年不解问道。
“这……”沈千有些难以启齿。
说来也怪他疏忽。自从将青叶那丫鬟送到香衣坊后,他便忽略了还有这么个人,等到他想起时,却发现那丫鬟竟不知什么时候与顾怀卿有了联系,此刻顾安年问起,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
顾安年见沈千神色有异,心中顿生不祥预感,担忧问道:“可是青叶出了什么事?”
“这倒没有,只是……”沈千连忙否认,斟酌好一番才道:“只是现下她已与那收留她之人情同母女,若是将她接走,怕是她会不愿。”最终,他还是决定将此事瞒着顾安年。
“原来如此。”顾安年明了地点头,“既如此,便随她的意吧。”
沈千心中顿觉不忍,却也没有再说什么,告辞离开了。
他将此事瞒了下来,是想着不让顾安年难过,也是打算日后劝劝青叶,要她与顾怀卿断了联系,然而他却不知,他的一时隐瞒,带给顾安年的是无尽的麻烦和更深的伤害。
七月七,乞巧佳节,初夏时节,春心萌动之日。
府中的一众姐妹,除了已出嫁的,如今顾安锦年纪最大,因着她的亲事还没有定下来,府中不少姐妹都开始着急,是以到了这日子,便有许多姐妹约她一同出府游玩,私心想着替她介绍些公子哥儿。
顾安年很清楚这些姐姐妹妹的心思。正如三房刘氏所言,嫡姐端庄贤淑温婉动人,又是永济侯的嫡女,自然就成了许多勋贵公子的求娶对象。这不嫡姐名声一大,府中其他姐儿的名头便被压了下去,是以这群姐妹才会想着这锦姐姐早些寻了夫家,免得碍着他们选夫。
只是顾安锦个性子纯良,丝毫看不出这些姐妹们暗地里的心思,只把这当做是姐妹们愿意亲姐她,是以谁来邀她都应,应了也就罢了,偏偏她总要带着顾安年一起。
如往年一般,乞巧节傍晚时分的月老庙前十分热闹,似乎全京城的摊贩都赶了过来凑热闹,就连姻缘树下,都有人摆了摊子叫卖红绳编制的配饰。
耳边听着小贩的叫卖声,顾安年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尽量不把注意力放在身旁正叽叽喳喳,讨论着谁家公子俊俏儒雅的姐妹身上。
今日她原是打算闷在房里看书的,却不想还是被嫡姐拉了出来。陪着这群动机不良的姐妹们逛了好一会,她的耐心已基本用完了。
“锦姐姐,听闻陈爵爷家的大公子俊雅风流,弹得一手好琴,不知你可曾见过?”
又来了,顾安年默默叹气,你就直接说你想让嫡姐与那位爵爷公子结亲不就得了?也不想想以那陈爵爷家的家底,配不配的上永济侯府。
“陈爵爷家的公子不过虚有其名罢了,再者陈爵爷家如何能与永济侯府比?还是定远侯家的世子爷俊逸,吟诗作对无所不能呢!”
“不,不,不,还是陈爵爷家的公子好!”
“我倒是觉得周国公家的公子不错。”
“定远侯世子好!”
一言不合,一群人竟当街争吵起来,顾安锦尴尬笑着在一群姐妹中周旋,这个说好,那个也说好,费了好一番唇舌,这才把人给哄住了。
一群白痴。顾安年不屑地翻了个白眼,给了这么句评语。
耐心告罄,她不打算再陪着这群乌鸦般呱噪的姐妹。趁着众人不注意,她悄悄溜了开去。
漫无目的在月老庙附近逛了一圈,觉得无甚兴趣的顾安年便打算打道回府。
转身时,视线不经意间扫到了面具摊上摆着的各色面具,她不由得下意识抚了抚手腕上的红绳,怔怔出了神。
“小姐,可是要回府了?”青莲一直跟在她身后,见她转身,便上前问道。
顾安年摇了摇头,过了一会才道:“你到月老庙门前等我,我自己转转。”说罢不待青莲回应,便径直朝着买面具的摊位走去。
青莲微微一怔,回神时顾安年的身影已淹没在拥挤喧闹的人群中。她踮起脚寻了寻,终是叹了口气往月老庙门前走去。
顾安年买了一个福娃面具,而后越过喧嚣的人群,朝传闻情侣相会的喜鹊桥走去。
七年之后,乞巧之节,以此为信,哥哥约妹妹在前面的喜鹊桥相会,妹妹可愿意?
脑海中不断浮现这几乎要被遗忘的话语,原以为已经模糊的少年身影,此刻却随着这句话愈发清晰起来。
一直以来,只把这句话当做戏言,然而此刻,她却莫名有了一种冲动,想要去相信这句戏言。即便不是记忆中的七年之约,她却想要去撞撞运气。
她扪心自问,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呢?
或许,是因为在那个与今天一样的日子,那人曾在她落寞的时候,陪着她走过一段路。
又或许,是因为那人出众的风采,让她念念不忘。
然而最终,她却归于是自己一时冲动。
喜鹊桥在以前并不叫喜鹊桥,而是被称为西桥,不过是一座古老的青石桥,只是因着在月老庙附近,所以被改名为喜鹊桥,成了青年男女相会的好去处。
将福娃面具覆上面颊,顾安年不自觉加快脚步,在踏上喜鹊桥的那一刻,她不知道自己心中到底是什么情绪,喜悦,期待,抑或是淡漠?
清风拂过,带动着发丝衣角翻飞,望着成双成对站在一起的男男女女,她恍然觉得孤零零站在这里的自己是那么突兀而讽刺。
失望吗?或许有那么一点,顾安年转过身,眼眸中一片清明。
“这位小姐,你可是与友人走散了?”
与记忆中相似的低醇嗓音蓦地在身后响起,有那么一瞬间,顾安年只听到了风肆虐的声音。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