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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是一个府宅运转的根本,要想管理好这么大一个王府,自然要先从银子这里下手。
逸亲王府专管记账的是位姓沈的先生,在见到这个人前,顾安年有猜想过这位沈先生会是如何一个人物,毕竟那详细到有点抠门的账目,实在让人好奇兼印象深刻。
当真正见到的时候,顾安年不由发出感慨:果真如所想的那般啊。
顾安年是在小花厅里见的沈千秋。
就如顾安年所想的,这位名字有点高雅的沈先生,确实也只是名字稍微高雅了一些,长相嘛,倒是完全符合抠门地主的形象,完全一副掉钱眼里的模样,就连衣饰上的图案,也都是金银财宝与铜钱。
贼眉鼠目,两腮无肉,瘦小精悍,长着两撇小胡子,左脸一颗大黑痣的沈先生跪下磕头,口中道:“见过娴侧妃娘娘,娘娘万安富康。”倒是一点也不惊讶顾安年会召见他。
顾安年见他脸上带着恭维的笑,眼中不时闪过精光,便知他是个极为精明机敏,会看眼色之人,心中顿时有了几分兴趣,撇去对外表的偏见,含笑道:“沈先生多礼了,快请坐吧。”说罢一摆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谢侧妃娘娘。”沈千秋躬身行了个礼,到一边坐下。他缩着脖子搓了搓手,眯着小眼睛,笑嘻嘻道:“不知侧妃娘娘寻小的过来所为何事?”
那贼头鼠脑的模样,实在不像是逸亲王府这般高端大气的府上管事的人,倒更像是乡野的无赖地主,让顾安年着实有些不适应。
清咳两声,顾安年维持着脸上高雅得体的笑,道:“请先生过来,是想问问先生关于账目之事……”
顾安年的话还未完。沈千秋便咚得一声跪倒在地,神情惶恐不安地大声哭喊:“冤枉呐,侧妃娘娘!小的对王府忠心耿耿,一直尽忠职守,不敢有丝毫懈怠,恨不能一个人分成两人用,恨不能一个子掰成两个花,小的对王府的心日月可鉴呐,绝没有贪污纳私一个子啊,侧妃娘娘明鉴啊!”
他这厢哭嚎地起劲。哭天抢地,泪流满面,指天发誓一通喊冤。真是比唱戏的还有几分功夫,顾安年听着只觉得犯头疼,细白的手指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一旁的陈妈妈悄悄抿着嘴角笑了笑,故意板着脸叱了一声,喝道:“你个沈扒皮。说的什么瞎话!娘娘哪时说你私吞银两了,你赶紧坐好了,好好回话,又哭又嚎的像个什么样子!”
哭声戛然而止,沈千秋吸了吸鼻子,伸着脖子说了句:“啊?没说啊。那我起来了。”随即就精神抖擞地爬了起来,变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立即回到椅子上坐下。哧溜哧溜喝起茶来,小眼睛眯地那叫一个惬意。
顾安年怀疑自己刚才不小心做了个噩梦。
这会她是不敢再松懈半分了,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应付这个记账先生。
“侧妃娘娘不要见怪,这老小子就是这性子,雷声大雨点小。您不必在意。”陈妈妈好心解释了一番。顾安年点点头,心想这逸亲王府定也是藏龙卧虎。不敢小觑。
“沈先生,”收拾了心情,顾安年笑得愈发真诚,道:“先生对王府的忠心,王爷心里清楚着呢,我今日请先生来,是想讨教讨教府上的开支问题,并无其他意思。”
“哦哦,侧妃娘娘尽管问,小的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沈千秋了悟地点头,仿似送了口大气,拍着胸口信誓旦旦地保证。
这爽快的样子倒是让顾安年觉得异常合眼,当即便将自己的疑问都提了出来,沈千秋也确实如所说的那般,将顾安年的疑问一一解答了。
当问到府上总共有多少营生,王爷名下有多少财产,每月多少收成时,沈千秋却支吾起来,还暗暗与陈妈妈交换眼色,好似有何难言之隐般。
顾安年心思活络,知晓其中定是有不方便告知的机密,便就没有追问下去,转而问道:“府上姨娘的开销是每月都定了的,按例来给,还是有其他规矩?”
因为之前看账目,看到了一本专门记载各位姨娘花销用度的账目,且没有看到明确的记载发放姨娘月钱的记录,是以她才有此一问。
“府上对诸位姨娘并无月钱一说,府上姨娘们的花销,都是随意取的,用的多少都记在账上。”沈千秋恭谨回道,语气慎重了些。
“这是王爷的意思,说是不拘着府上姨娘们花钱。”陈妈妈在一旁补充。
顾安年挑眉,这宋祁对女人倒是大方。只是有钱也不能这么个花法。她倒是颇有些同情那些管账的,这府上那么多姬妾,不说旁的,就是互相攀比打扮,就要花不少银子,单是这一笔,就够那些管账的头疼了。也难怪宋祁之前说要整治。
点点头,顾安年道:“既然王爷说要整治后院,这规矩还是改一改的好,以免姨娘们没有节制,胡乱花钱。”
又抬头对沈千秋道:“沈先生,便就从下月起,开始给各位姨娘发放月钱,除了月钱,其他花销都要经由你与陈妈妈的允许,至于月钱的多少由你来定。另外,你瞧瞧如今府上各方各院里下人们的月俸工钱是多少,该添的便都添些。”
沈千秋听得双眼发亮,连连道:“娘娘英明!”就连陈妈妈也是面露喜色。
府上的姨娘们若是每月只供月钱,那可就能省下一大笔钱呐!爱财如命的沈千秋自然是喜上眉梢。与此相比,给下人们添的工钱银子,那完全就是小意思!毕竟他自己也是受益人嘛!
“只是……”欣喜之余,沈千秋心中亦有担忧,“若是姨娘们都找小的要银子,小的也不敢不给啊!”说罢,为难地望着顾安年,一副可怜相。
顾安年暗道了句老奸巨猾,得了便宜还卖乖。不过这也确实是个问题,眼珠一转,她挑眉一笑,奸笑道:“若是姨娘们找你要银子,你就打死不应,就用先前那一招哭爹喊娘的,叫她们寻王爷讨去。”
陈妈妈闻言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沈千秋悻悻然摸了摸鼻子,讪笑了几声,道:“这不好吧,若是让王爷知道了……”他忍不住抖了几抖。
“这个你放心,你就说全部都是王爷的主意,王爷那边我自会替你去说。不过这事你暂且不要声张,待这月末了再告知众人。”顾安年好言安抚。
什么替我去说,明明是你的主意!沈千秋吹胡子瞪眼,在心里腹诽了几句。
“老小子,侧妃娘娘的话你敢不听?”陈妈妈见他不说话,带着笑瞪着眼轻喝了一声。
陈妈妈这王爷身边的老人都发话了,想来王爷那边也不会有问题,沈千秋想了想,哪里还敢犟嘴,只得闷闷地应了,摸着两撇小胡子苦大仇深地直摇头。
又问了些府上的账目问题,顾安年便差丫鬟送了沈千秋离开,随后自己回虹鸠苑。
路上,一向少言少语的陈妈妈比以往话多了不少,之前是对顾安年有问有答,这会是没问也有答,把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都一一说了,顾安年只微笑听着,记在心里。
“侧妃娘娘,您别看沈先生那滑不溜秋的模样,却是个可信的,日后有何事,你都可以交代他来做。”陈妈妈提点道。
顾安年默默颔首,想着要沈千秋办事,那钱罐子会不会要向她收费。
宋祁是在外用过晚膳才回的,一回来就听主院里的心腹丫鬟说账房的沈先生来抱怨了一大通,说是被侧妃娘娘给坑害了。宋祁一听来了兴趣,当即便差人寻了陈妈妈到书房问话。
陈妈妈料到会如此,一来便就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经过详细说了,末了,赞赏道:“侧妃娘娘整顿内务是把好手,今日这决定看似极为寻常,却是有理有据毫无诟病之处,从根本上整顿了府上风气,一方面压了众姨娘一头,一方面又可以笼络府上人心,且又把干系推得一干二净,谁都不得罪,可谓一举三得。”
宋祁懒懒坐在太师椅上,闻言哼笑一声,“谁说她谁都不得罪,可不就得罪了本王。”
陈妈妈禁不住掩嘴偷笑,道:“如今侧妃娘娘根基未稳,若要管事,自然是要借王爷的由头的。”
宋祁无奈摇头,那小妮子一句话倒是轻巧,怕是他要被烦死了。不过是要她管理内宅,她倒好,把他也拉下了水,真是小气的很。
又想起陈妈妈说顾安年问起了逸亲王府的家底,宋祁沉吟片刻,道:“若是下次娴侧妃再问起,你就直说府上每月有多少收成,至于其他具体的,就暂且不提。”不过他想顾安年应该也不会再问。
陈妈妈心思通透,自然知晓他说的是何事,当即点头应了。
宋祁舒了口气,揉了揉额角,陈妈妈见他神色间有几分疲惫,关切问道:“时候也不早了,王爷今日在哪儿歇下?”
宋祁撑着额头一想,随即利落地起身,勾起唇角道:“虹鸠苑吧,本王要寻人算账去。”
陈妈妈抿唇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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