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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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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是乞巧佳节,宋祁一早便出了门,带着那个鬼面具,以及常年带在身上的红绳。

    想了将近一个多月,他决定在今日把一切都坦白。本来他就没有打算瞒着小七,只是上次的坦白被打断,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又没有找到适合开口的时机。

    他想即便小七对他宋祁没有多少感情,对鬼面人却是不同的。当把两个身份合在一起,或许小七就会接受他。

    宋祁当然不会一早便去月老庙附近等着,他不确定顾安年是否会来,但却知晓顾安年不会一早就过去。所以他先是进了宫,将面具放到以前住的宫殿里后,便进了御书房议事。这一天,他同样心神不宁,议事期间频频出神。

    好不容易议完事从御书房出来,他却又被皇后以及太后唤了过去用膳,想着时辰还早,他便应了,而这一应,竟到了天黑才得以脱身。

    匆忙出了宫,他立即戴上面具,运起轻功飞向月老庙。

    “发生何事了?”醇厚的男音传进耳中,鼓动的心仿似得到了抚慰,渐渐平息下来。

    越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确定再也看不到那道身影,顾安年才冷静了下来。

    竭力的奔跑让她有些累,她喘着气疲惫的闭了闭眼,尝试呼唤剧烈的呼吸,然后抽回被拉着的手,低声道:“你来了。”

    狰狞丑陋面具下的脸有些凝重,如墨般的星眸敛了敛,鬼面人颔首应了一声。

    顾安年没有察觉到那细微的反应,依旧慌乱的心甚至让她忽略了身边人与某人异常相似的身形。她只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转过身开始在人群中漫无目的地游走,脑海里不断盘旋着陆方伯飘渺却沉痛的话语。

    陆方伯的那番话,对她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让她措手不及的同时又惊惶难安,不仅仅是因为陆方伯话语里沉重的感情,还有他所说的那个梦。在听到的瞬间,她不由自主地将那个梦与前世最后的场景重叠到一切,她慌乱地猜测,是不是陆方伯有了前世的记忆?

    而庆幸的是,从陆方伯的话语中,可以听出他还没有认出梦中那个红色身影的人就是她。他只是把那个身影臆想为他心里虚构的念儿。

    虽然很残忍,但活在陆方伯心目中的念儿,其实从一开始就不存在,这个世界上,有的只是心机用尽的顾安年。

    如果可以,她希望这件事永远被埋葬。

    她想与其残忍地让陆方伯的幻想破灭,不如让他抱着心中的美好,直到那份感情在岁月的冲刷下慢慢死去,然后开始新的人生,这是她对于欺骗陆方伯的唯一的恕罪。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走着,周围的一切不管如何喧嚣热闹,都与她无关,都无法影响感染到她一分一毫,在这样的人群中,她愈发显得格格不入,仿佛遗世而独立。

    带着鬼面的高大身影始终紧紧跟在她身后,终于在她即将撞上对面的路人的时候,伸手拉住了她,将她带到了相对人少的街角。

    “发生何事了?”

    这是鬼面人今晚第二次问这个问题,顾安年总算抬眼望向他,眼中闪过迷茫。她皱起眉抿了抿唇,半晌才张了张嘴,迟疑道:“我好像……做错了一件事……”语气满是不确定。

    顿了顿,她又苦恼道:“我刚才碰到了一个人,听说了一些事,我才知道原来事情比我想象的要严重,我觉得……我好像欠了他什么。”

    鬼面人静静听她说完,突然道:“我觉得你不是一个会后悔的人。”

    顾安年看了他一眼,摇头道:“我不后悔。”她只是苦恼在最开始的时候,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安排这一切。

    这一眼,顾安年终于发现了一些异样的地方,她恍然惊叹道:“我才想起来你和他一样,都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嗯……身形也有些像。”说着又上下打量起来。

    面具下优雅的唇角愉悦地勾起,鬼面人故作不解问道:“谁?那个他是谁?”

    “一个任性的人。”顾安年淡淡一笑,心情好了许多,“我们去逛逛吧。”她说,并没有将方才的发现放在心上,毕竟这是最后一次见面,她不想考虑太多。

    对于这个答案,鬼面人显然很不满,脸色都难看起来,不过顾安年看不到他被面具挡着的面容,自然不知道他是何表情,只整理好心情打算好好游玩一番。

    每年的乞巧节,其实都不尽相同,吃的喝的玩的也大多是那些,很少有新鲜的玩样儿,不过是人多热闹,人们图的就是这气氛。

    换了心情,再次穿梭于人群之中,顾安年有了心思去看路边的小摊贩,鬼面人在她的身后,护着她避开川流而过的人群,不被路过的行人撞到。

    顾安年少有地好奇心旺盛,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在看到一群带着猴脸面具追逐嬉闹的孩童时,她突然转过头对身后的人笑道:“我发现这整条街上,都没有比你的面具更难看吓人的了。”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也没有看到一样的。”

    鬼面人勾唇一笑,低醇的声音缓缓道:“我这个可不是随意买得到的,这世上仅此一个。”

    顾安年耸耸肩,将手上拿着的风车放下,道:“我觉得除了人,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是独一无二的。”

    鬼面人怔了怔,而后笑道:“你说得对。”面具下的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

    两人继续沿着街道往前走,或停下来吃碗馄饨,或喝杯凉茶,或看看杂耍。或许是因着两人各怀心事,是以并没有如上次那般放得开,一前一后走着,即便笑着,也没有全心全意。

    在路过挂满花灯的摊位前,鬼面人拉住走在前面的顾安年,笑问:“放花灯吗?”

    顾安年看了眼小巧精致,形状各异的花灯,摇头道:“今年不放灯了。”她望向鬼面人的双眼,淡淡笑道:“去喜鹊桥吧,这里人太多了。”

    “好。”鬼面人毫不犹豫地点头,朝面前的人伸出手。

    那只手一如记忆中的修长好看,顾安年却含笑摇了摇头,低声道:“走吧。”说罢率先转身往喜鹊桥的方向走,她没有回头,她知道后面的人会跟上来。

    鬼面人僵在半空中的手臂好一会才缓缓放下,望着前面渐行渐远的单薄身影,明亮的眸子深处有哀伤慢慢溢出,直到那抹身影即将淹没在人群中,他才抬脚追了上去。

    夜愈深,星光越亮,爬到树梢的明月,反而失掉了颜色。

    夏夜闷热,从河上吹来的夜风却异常凉爽,带走了人们身上的暑气。

    喜鹊桥上依旧有不少人,顾安年环视一圈,并没有再看到陆方伯的身影,她不由暗暗松了口气,将被河风吹乱的发丝拨到了耳后。

    回身,看到正踏着沉稳步伐朝着自己走近的鬼面人,顾安年笑了笑,道:“就在那里吧。”

    鬼面人微微一愣,却听话地站在那里没有再往前。

    顾安年笑着指了指自己脚下,又指了指鬼面人脚下,说:“去年的今天,你在这里,我在那里。今年的今天,我在这里,你在那里。”

    鬼面人不明就里,问:“那明年呢?”问出这句话,才发现原来自己心里竟然一直不安。

    是的,从今天看到她开始,就一直不安,有一种猜测叫嚣着,让他心烦意乱。

    对面的人依旧笑着,只是抚了抚头上的发髻,道:“你也看到了吧,我已经嫁作人妇,不能再如之前那般恣意妄为了,不管你是否还记得之前说的话,现在都只能忘了。”

    还以为她是要说什么,却没想原来是这件事。鬼面人松了口气,继而被无限的喜悦淹没。

    他克制着心中的激动,故作镇定问道:“你是为了你的丈夫?我不介意的。”

    顾安年愣了愣,抿着唇角摇头道:“我们以后不会再见面了。”

    即便她没有嫁人,她想她和鬼面人也不会有太多的交集,她无法把心交给任何人,尽管是眼前这个对她而言真的是不同的存在的人。

    “我——”心底的喜悦淡下去,鬼面人握紧双拳,就在坦白的话即将冲口而出时,对面的人却突然摘下了面具,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倾城的容颜在月光的映照下有几分苍白,折射出的温润光华,如梦似幻,飘渺而遥远,让人看不真切她脸上的神情,只有那如一汪秋水般的眸子,愈发清晰起来。

    鬼面人的瞳孔骤然收缩,面具下的双唇蠕动着,却再也吐不出一句话,只痴痴望着那熟悉的熟悉的绝美脸庞,忘了动作,他体会得到她决绝的信念。

    拨开眼前缭乱的青丝,顾安年望着对面怔愣不知动作的鬼面人,低低开口:“这是最后一次见面,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脸?”

    看了,就真的了无牵挂了。

    比起未知的好奇,摊开一切更容易忘记。

    高大的身躯微不可查地一震,而后修长宽大的手缓缓举起,覆上丑陋的面具。

    顾安年屏住呼吸,攥紧了袖口,等着面具揭下的瞬间。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