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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安年瞠目结舌,项氏展开双臂的背影,让她惊愕到失了语言。
刹那间,心底流淌过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有感动,有愧疚,有酸涩,有惊喜,还有错愕,矛盾难言的情绪翻涌着,将宁静的心湖搅得天翻地覆。
从来不曾发现,这个心思险恶,手段狠辣的女人,会有如此高大的背影……
因为人都是有感情的……
脑海中不禁回想起宋祁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在将计就计嫁入王府后,项氏将自己的嫁妆送给了她,在她怔愣不解的时候,宋祁说了这样一句话,当时,她心中只是有几分淡淡的感触,而此刻,眼前这一幕,却让她的心口膨胀到几乎爆炸,而里面充斥的满满的,都是感动。
这是这一世,给予她最大震撼的举动,比起宋祁强势的袒护,这样奋不顾身的维护,更能冲击她的神经,让她不经意间,便已笑着泪流满面。
看着顾安年溢满笑意的泪眼,宋祁心中亦是阵阵柔软。
而永济侯府的一群人,却是被项氏这突然反常的举动惊呆了。
这个自私,心胸狭隘的女人,竟然会为了一个棋子做到这种地步?
所有人的心中都涌起深深的疑惑,然即便她不愿相信,眼前的事实也由不得他们质疑。
顾之源的脸色愈发难看,项氏的举动出乎他的意料,但尚且在他可以控制的范围内,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是让他无从应对了。
顾安锦眼中闪过羡慕,随后又涌起酸涩,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将她明亮清澈的眸子蒙上水雾,最终,却化为一抹复杂到难以辨别的情绪。
深吸一口气,她忽地跪倒在地,向着顾之源磕头高声道:“父亲,女儿恳求父亲放过年妹妹,过往的一切,还请父亲莫要再深究。”
是“年妹妹”,而不是逸亲王妃,话中又有另一番深意。
父亲为何要在此时将一切揭穿,顾安锦心中十分清楚,无非是忌惮年妹妹如今的身份地位,担忧年妹妹日后对侯府不利。父亲是站在永济候的位置上,做出这样的决定,而不是站在一个父亲的角度上,去考虑如何处理一切,对此,她失望,但可以理解,却不能置之不理。
顾安锦之所以说出这番话,就是在提醒顾之源——顾安年也是他的女儿。她在劝自己的父亲,希望他可以顾念父女之情,放过自己的亲妹妹。
顾安锦的行为,对顾之源而言,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冲击,但他却并不能理解女儿的希望,也不愿去深究为何女儿要如此做。
“安锦!你将她当做亲妹妹,可她却并未将你当做亲姐姐!”顾之源气急败坏,竟生出女儿被顾安年迷惑了神智的猜测,不然为何他一向乖巧的女儿,今日会如此对他?
这个念头一旦萌生,便一发不可收拾,顾之源越想越气,眦目欲裂,转身黑沉着脸,对顾安年怒骂道:“你到底对安锦做了什么?!竟让她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你这个魔鬼!”
宋祁瞬间被点爆,喝道:“永济候,注意你的言行!胆敢对本王的王妃不敬,本王现在就能斩了你!”
敢当着他的面辱骂小七,不管是谁,都只有死路一条!
“呵!”顾之源却毫不退缩,冷笑一声,反驳:“王爷,顾安年如今虽贵为逸亲王妃,但她也是下官的女儿,父亲教训女儿,难道还要经过王爷的许可不成?!”
“你——”宋祁眸底阴沉,正欲发难,顾安年却暗中拉了拉他的手,知晓她是要自己出面,他冷哼一声,压制住心底的怒火。
顾安年上前一步,面无表情直视顾之源,昂首冷然道:“若是本王妃没有记错,方才顾三老爷说过,侯爷已经将本王妃从侯府族谱中除名,也就是说,本王妃如今与永济侯府,与侯爷你,已经没有半点关系,敢问,侯爷你如何以父亲的身份,来教训本王妃?!”
她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问得顾之源哑口无言。
太夫人狠狠望向顾老三,斥责他多嘴多舌。顾老三悻悻然摸了摸鼻子,缩着脖子往后退了一步。他也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实在是怪不得他。
气氛一时凝滞起来,没有人敢出声。
顾之源梗着脖子,半晌憋不出话来,涨得脸红脖子粗的。
顾安锦见父亲尴尬,暗暗叹息一声,打破僵局,劝道:“还请父亲大量。”
“哼,既然逸亲王妃与本候并无关系,又何来大量一说?倒是本候要恳求逸亲王妃的大量才是!”顾之源得了台阶,一甩衣袖转过身,呛着声下了台阶。
顾安年嘲讽地弯了弯唇角,并不回应。
顾之源清咳一声,又昂首傲然道:“如今逸亲王妃已与侯府并无关系,安锦,你也不必再顾念姐妹之情,替逸亲王妃说话。逸亲王妃串通项氏谋害你的事,为父定要追究到底。”
“父亲,女儿不能。”顾安锦恭恭敬敬,却异常坚定道。
“安锦,你……”顾之源苦恼地皱起眉,还欲劝顾安锦,却见顾安锦面露愧疚,道:“父亲,这是女儿欠年妹妹的,还请父亲给女儿机会偿还。”
闻言,众人皆是一惊,顾安年不由侧目,眼中闪过诧异。
顾之源最为震惊,惊疑道:“你这话是……”
顾安锦抬手,深深望进顾之源眼中,问:“父亲,您可还记得七年前,陈姨娘之死?”
这句话,又是让众人心头一跳。
顾安年下意识收紧五指。
顾之源皱紧眉,“陈姨娘是投井自杀,这与你有和关系?”
顾安锦抿了抿唇角,面露沉痛之色,亲这泪水道:“陈姨娘确实是投井而亡,但却是被女儿逼的……”
顾之源倒吸一口冷气,“是你逼的?!你……陈姨娘与你并未过多来往,你怎会……”
一个卑贱寡言的姨娘,一个身份尊贵的嫡女,平日里见面都是极少的,又如何会有恩怨一说?更何况,以顾安锦的心性,他实在不相信她会逼死庶母。
顾之源只觉得顾安锦的话是天方夜谭。
有这般感受的并非顾之源一人,在场所有人皆是这般想的。
然,其中也有一人猜到了背后的缘由,那人便是顾安年。
只要一联想柳嬷嬷与顾安锦的关系,顾安年便猜到了顾安锦即将出口的原因。心口,顿时如被针扎了般刺痛难受。
果不其然,顾安锦咬紧下唇,内心饱受愧疚的煎熬,泣声道:“七岁那年,女儿无意中得知母亲的死另有缘由,是以便会恳请远在农庄的柳嬷嬷暗中回府,帮助女儿调查母亲死因,却不想,竟……竟……”
说到这里,她泣不成声,捂嘴痛哭,好一会后,才稍稍镇定下来,泪眼朦胧望向顾安年,半垂下眼哽咽道:“对不起,年妹妹……对不起……都是因为我的执拗,执意要查清母亲的死因,才会害得陈姨娘……对不起……”
顾安年已震惊地失了神。
自己猜到答案,和听到顾安锦亲口道出实情,是完全不同的感受,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改如何反应,若不是宋祁在身后扶着她,她甚至会直接软倒在地。
这是最出乎她意料的原因,也是她最不想看到的事实。
今生她心心念念护着的人,原来,是害死她这一世给予她第一丝温暖的人……
此刻,她心底无比的迷茫,为了还前世的,今生无人知晓的债,她处处维护害死自己亲生娘亲的人,这到底是对,还是错?
没有人能够告诉她答案,缓缓闭上眼,顾安年潸然泪下。
顾安锦的道歉和哭声还萦绕在耳畔,而她,却麻木得完全失去了感觉。
“小七……”宋祁握紧身边人的手,眼底溢满心疼不舍。
先是自己处处设计的人不顾安危维护自己,后是自己处处护着的人害死了自己的生身姨娘,接连而来的巨大打击,若是换做旁人,怕是早已崩溃了吧?然他的小七却不得不用那瘦弱的肩膀扛下来,其中的滋味,该是如何悲痛?
他不敢去想象。
他恨这些让小七难过的人,但他却又无能为力……
那些过去的事,他没有能力去改变。
是以,他只能守在她的身边,握紧她的手,默默地陪着她,替她分担这一切。
这是他如今能给予她的,最大的安慰。
对外界的一切,顾安年已失去了感官,唯有从紧握着自己双手的温暖大手传递而来的体温,抚慰了她麻木冰冷的心。
良久,顾之源沉痛地闭上眼,身形不稳地后退一步,疲惫道:“锦儿,当年的事……”
顿了顿,顾之源的双唇几度开合,好一会后,才艰涩地吐出一句话:“你已经查清了?”
闻言,顾安锦身子一颤,随后拭干泪水,攥紧衣角,迎视顾之源的双眼,坚定道:“查清了,查地清清楚楚。”
顾之源又是一怔,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喃喃道:“你知道了,都知道了……”又话锋一转,不解问道:“既然你都已经查清楚了,为何你还要维护项氏?”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