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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白楼二楼。
北面,首座是知府徐大人,左右下首分别为墨务官黄大人,监墨官言公公,还有一个一身道士装扮的朝廷供奉云松道长。
然后依次是程田二家主事。
程家是程三爷爷和程氏新秀程大约,田家是田家家主田槐安和田家长子田本昌。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大堂中间。
整个大堂,中间的桌子已经被清空了,换上了两张条桌,条桌的左右,各摆了一盒墨,墨的边上是两方砚台,两方砚台的中间,摆着一只香炉,淡香袅袅。
左右两边,两名宫装女子手持玄墨正在那砚台上磨着,*添香,颇有韵致。
几名文士,此时挥毫泼墨,没一会儿,几副字画便成形了。
当然,此时评的并非字画,而是用来书写字画的墨。
“程氏的这锭‘玄元灵气’墨,用的应该是桐烟和漆烟的配方,墨色黑,透光清爽,尤其是淡墨的情况下,层次分明,各层次的颜色都能守的住,没有渗透感,非常出色。”此时,左手的王世贞指着自己的画对在场的众人评定道。
王世贞,乃琅琊王氏后裔,为明朝中后期的文坛领袖人物,当然此前,其父被严蒿谋害,他辞官守丧,专著文事,如今严世蕃已被斩,严蒿也被抄了家产,现今只是一个等死的贫弱老头,严家在朝中的势力一扫而空,王世贞只等适当的时机出仕就成了,日后成就不可限量。
这次墨务官黄大人可是下了大力气请他来评墨的,对此次贡选可谓费尽心力。
此时,众人顺着王世贞的指点看着那画,果然,墨色清透,尤其是淡墨处,并不显的无力,虽隐约,但层次分明,有连绵不绝之感。
在坐在众人要么都是墨务精英,要么便是文士名人,对于墨都有着独道的见解,自然明白,这种情况,便是此墨已具墨骨。
“好墨,好墨。不愧是有玄元灵气之称,果然玄妙而透着灵气。”一众人都击节赞叹。
“凤洲先生,那不知田墨又如何?”这时,坐在左下首的墨务官黄大人问道。而凤洲正是王世贞的号。
“当然田氏的这锭‘玄香丸’也颇为不错,墨色沉稳但无气沉之感,反颇有亮眼之处,墨浓而不滞,写来暗香浮动,亦是顶尖之墨,只是此墨新成,墨性燥了点,因此,世贞认为,田墨较程墨稍逊一畴。”王世贞道。
众人俱相视一眼,之前,东图先生也已评定,程墨更胜一畴,如此,今番入选贡墨的墨坊便基本有数了。
程三爷同程大约叔侄听完评定后,相视一眼,心中长出一口气。知道这个贡墨的名额七八成到手了,当然,没到最后的公布,还是不能放松。
说起来这次还真是好险,本来他们是没把田氏放在眼里的,而先前他们准备参加竞选的并不是玄元灵气,而是另外一锭墨,这墨的成本比玄元灵气要小一点。
需知贡墨制造,就其本身而言,其实是亏本买卖,而各墨坊之所以要争贡墨,一是材料的优先权,二是贡墨这块牌子带来的附加效益,而非贡墨本身的效益。
所以在争取贡墨的时候,在对贡墨权有把握的情况下,各墨坊历来约定成俗都是选取成本小一点的墨参加竞选,这样,制造贡墨就能少亏一点。
而之前,因为李墨的退出,程墨在参加竞选的墨坊中可谓是一枝独秀,基本上是没有对手的,按着约定成俗,程墨自然选用了成本较小一点的墨参加竞选了。
直到那日程三爷听得贞娘说田家可能另有准备后,本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想法,最终,为了保险起见,程家就换下了原来的墨,而起用了家藏的玄元灵气。
果然,等到太白楼竞选时,田家居然用了罗家新研制出来的苏合墨,还好程家换了墨了,要不然,这会儿说不准就阴沟里翻船了。
而此时,另一边田本昌皱着眉头,转脸看着自己的父亲,那田槐安倒是老神在在的。仍是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
此时,台上的黄大人同言公公以及知府大人低语了几句。就站起来道:“那么,此次贡墨……”
“等等……”那黄大人的话还未说出,此时,那朝廷供奉云松道长站了起来。
“云松道长有何话说?”黄大人冲着云松拱了拱手问。
“本来贡墨竞选本道是不插手的,不过,此番本道从宫里出来时,皇上特意叮嘱过,这一批的贡墨要是用来跟神仙交流的,因此,这供墨权最好是请神仙评评。”那云松披着拂尘道。
云松这话让一干人等傻眼,请神仙评定?这神仙要如何评定?
只是嘉靖帝信神,平日里遇到难事,都要请神仙指点的,做出这样的决定还真不为奇。
于是那黄大人冲着那云松问道:“云道长,这神仙如何下来评定?”
“很简单,自然是请神下凡了。”那云松道长有些傲然的道,然后吩咐下人摆香案。
没一会儿香案摆好了,云松道长又是沐浴更衣,随后便在香案前请起神来。
不一会儿,神便上身了,云松道长拿起笔,在香案上摆好的纸上写了起来,写好后,那云松道长算是回过神来,拿起纸看了看,最后交给黄大人:“黄大人,神仙的评定已经出来了,你看着办吧。”
那黄大人接过纸,只见上面写着:“程墨虽佳,但不洁,宜选田墨。”
“云道人,这什么意思,什么叫程墨虽佳,但不洁?”一边程三爷听到黄大人读出纸上的字,便沉着脸冲着云松道长问。
“这是神仙的意思,我们凡人如何猜度。”云松道长神秘的道。
“那此次贡墨权……”程三爷说着,看着黄大人,未尽之言自不必明说。
黄大人此时皱了皱眉头,说起来这种神仙评定他根本就不信,但皇上的意思谁敢违背啊?虽然有可能是这云道长假借皇上之意,但没人敢赌啊。
想着,黄大人便又跟知府大人和言公公低语了几句,然后冲着程三道:“既然是神仙评定,那便是天意,天意不可违,此次贡墨便定由田家墨坊制造。”
“这……可这不公平。”一听黄大人的决定,程三爷气急的道。
“我说三爷啊,接受现实吧。我看你哪,现在最该做的是回家好好查查,该不会是你们程府有什么阴司事情吧?比如果哪位小姐跟人私相授受,又或者家里的丫头婆子做出什么污秽事情来,啧啧,真是看不出啊。”此时,一边的田槐安一脸打趣的冲着程三爷道。
“田槐安……你好啊!”程三爷叫田槐安这话气的一脸胀的通红,随后一口老血喷出,他心里明白,那云松道人定然是被田家收买了,可是云松假借皇帝之意,便是黄大人也不便反驳,他一个墨坊主又如何反驳得了。
他知道田家做生意不规矩,可没想到居然不规矩到这种程度。
想到这里,程三爷再也忍不住,只觉得喉头一甜,一口血喷了出来,两眼一墨,倒了下去。
“三叔。”一边程大约连忙抱住自家三叔,又招呼了在外面的下人,告罪一声,匆匆退场。
厅中人表情各异,不忍有之,看好戏有之,悻悻有之,总之,一场墨事的盛会,最后却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让大部份人一阵败兴。
而唯一欢喜的也只有田家了。
“让让,让让……”程大约背着自家三叔从太白楼出来。
“怎么回事啊?怎么回事啊?结果出来了吧?程家三爷那是怎么了?高兴的晕啦?”一边许多好事的人忙不叠的打听着。
贞娘虽远远的站在人群外,但看着程家大哥背着程三爷爷挤出人群,突然就有一种不妙的感觉。
“结果出来了,结果出来了,贡墨权落到了田家手里。”这时,先前那八卦二狗子又立刻散布着新打听出来的消息。
“怎么会是田家?”周围人一阵哗然,之前大家可都是看好程家的。
“其实也不稀奇,要知道田家几乎就是全盘接手了罗家墨坊的,那制墨实力不会差,再说了,这回是神仙评定的,说是程墨不洁不能用。”那二狗子一脸八卦的道。
“神仙评定?这真的假的啊?”周围一些人置疑。
“去去去,神仙的话岂能置疑。”边上有人警告。
贞娘此刻在边上听得这些,先是一阵匪夷所思啊,神仙评定都出来了?不过,想想这是在古代,又有嘉靖皇帝这个信徒,神仙之说自然大行其道。
没看之前,自家正身堂哥还要炼长生丹吗。
只是她心里亦明白,不用说了,那个云道长定然是被田家收买了的,想到这里,再想想,自竞选贡墨初以来的种种风波,只能说,自一开始,田家就在下一盘大棋。
首先田家故意夸大自己救言小姐的事情,给人一种李家靠言公公关系参选的印象,而本朝太监跟清流是绝对对立的,如此一来,黄大人对李家没有好感,便是那些试墨的文人对李家也同样没有好感,如此,如果没有松瘟,李家继续参加贡选的话,那定然也是和竹篮打水一场空。
李家出局虽有天意,但田家亦是推手,随后田家又故意弄出那等惹人争议的墨来,引得程家对田家的轻视,而田家最后才拿出佳墨,以有心算无心,赢的盘面比较大,当然,程家底蕴深厚,便是如此,田家仍是难胜的,所以,田家最后收买姓云的道长,弄出个神仙评定,这才是杀手锏。
如此,一步步的,田家真是好算计啊。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