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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未时,太白楼。
贞娘带着马嫂在郑管事的陪同下,已经先一步到了太白楼的雅间。果然,隔壁的兰字号雅间据说也被人包了。
贞娘心里就有数了。
几人便进了雅间坐下。孙佰一还没有到。
“郑管事,怎么我金花姑父没有跟着一起来,我不是说让他一起来的吗?”贞娘问郑管事道,之前她可是提醒了郑管事让李进财跟着来的。
“姑爷昨晚可能吃坏肚子了,今天拉了一天,脸色都白了,只能在家里休息了。”郑管事一脸遗憾的道。
说起来孙家这生意还是姑爷帮他打听出来的。
贞娘点点头,这位拉肚子倒是及时的很,他这是想撇清吧。
如此。
好一会儿,孙佰一才带着一个管事和两个随从慢悠悠的进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出门又碰上一些事情,耽搁了。”
孙佰一嘴里道着歉,可神色间完全没有一些抱歉的样子,反倒是一副看笑话的表情。想当初他们孙家在李家面前算得个什么,如今这李家人倒是求到他的手上了。
看来自是一报还一报,想着,孙佰一那心里就跟大热天喝了冰酸梅汤似的爽。
贞娘倒是淡定的很,一脸平静的道:“大家都是商人,自晓得商人事情多,临时耽搁一下不算什么。”
“李家二妹了解就好。”孙佰一道,用的还是以前做邻居时的称呼。
贞娘自不会纠结这称呼的事情。
随后几人进了雅间坐下。
几人喝了茶,随便聊了几句便进入了正题。
……
“好,看在郑管事一片诚心的份上,货我可以从你们李氏墨坊拿,不过有个条件,钱要暂时欠着,毕竟这批货价值不小,我们钱庄虽然不差钱,但一时也凑不齐这么多的现钱,所以,得等货卖了我再付这笔钱。”孙佰一懒洋洋的道。
“这也没有问题,不过得有个期限和担保。”贞娘道,赊销在墨业里是常见的,许多墨轩墨阁到墨坊进货时,常常是只付订金,等货卖完了再付余款,当然,能享受这待遇的得是老顾客,互相信得过的。
而对于孙佰一,显然不在信得过之例,但他们有那么一个大钱庄,所以赊销可以,但是得有担保。
“怎么,我们孙家汇源钱庄在那摆着,你还怕我跑了不成?”孙佰一脸色不好的道,这跟女人谈生意,就是这么小气巴巴的。
“在商言商,口说无凭,立字为证,虽然我很想做这笔生意,但若是风险太大,那不接也罢。”贞娘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道。
都已经谈到这份上了,而孙佰一也想整整李家出之前那口恶气,自不会退缩,再说了,孙佰一倒底也是在墨坊做过活的,自然知道这笔生意实际上是可以做的。真要出了意外,大不了照着合约履行就是,钱庄又不差钱。
最大的损失也不过是压货压一段时间,想来有翠香在,背后那位也不会太怪他,想着也就不甘不愿的点头。
随后自有郑管事同孙佰一带来的管事写好合约,孙李两方再各自盖上印信。
这笔生意的合约就算是完成了,之后的交付自有郑管事跟汇源钱庄的管事办理就成。
当然,其实对于孙佰一,贞娘根本就没看得上,别看她现在好似在跟孙佰一谈生意,其实她真正谈生意的对象是隔壁那位。
这笔生意,如果抛开后面的算计不说,徽墨自宋以来在海外就很有市场,所以,王翠翘要跑海外生意的话,这徽墨必然是其中主要商品之一,只不过是因为这两年海防森严之故,所以不急,但墨这东西不是时鲜商品,放个几年甚至十几年完全没有问题。
而李家为了盘活资金,对库存进行降价处理,王翠翘这时拿下来是完全不吃亏的,更何况,想来王翠翘也想弄明白这笔生意背后闹的是哪出?所以,这时候,王翠翘不大可能出来阻止,而只要孙佰一签了合约,那这笔生意王翠翘就得认了。
虽然王翠翘是汇源钱庄的实际当家人,但她身份特殊,一直隐在幕后,如今徽州还没有几个知道她才是汇源钱庄老板的,那么一些官面的东西自是不好出面的,所以,汇源钱庄在衙门里的立户用的却是孙家的户头,如此,孙佰一签下的契约,用现代的话语来说,那是具备法律效力的。
生意谈完。
孙佰一同李贞娘自没有什么话好说,于是直接起身走了。
看着孙佰一出了太白楼,贞娘便让马嫂同郑管事先离开,然后才走到了隔壁。
“李姑娘好算计啊。”一进兰字雅间,王翠翘就不客气的道。
“瞧夫人说的,这笔生意难道不是一笔好生意?”贞娘笑嬉嬉的说着,却又朝着王翠翘行了一个感谢礼,一脸诚恳,不管如何,这王翠翘算是配和她了,这个情贞娘得承。
“生意是一笔好生意啊,只是叫一些人给糟踏了。”徐夫人一脸寒霜的道。翠香这个夫婿真是扶不起的阿斗,白白的被人给利用了。
之前的时间,足够王翠翘查明一些东西,整个事件完全是李家六房那位姑爷在做局。
“说吧,接下来让我怎么配合?”王翠翘道,她实在是看不过几人大男人算计一个姑娘家。更何况,她和李贞娘如今的处境都是各有各的难,亦算得是同病相怜。
再或者,人于人之间也有个眼缘吧,这位李姑娘就得她的眼缘。
再说了她也想看看李家这出戏倒底开出个什么花?结个什么果?
“多谢夫人。”贞娘再一次感谢,然后道:“我想这笔生意,在我们墨坊交付了墨之后,就请夫人将账结清,亲自将银钱交到李家嫡宗七房的大夫人陈氏手上,这是其一。其二,孙掌柜会将交付的墨怎么处置,也请夫人关注一下。”
贞娘想的很清楚,郑管事,李进财,孙佰一三人拿这笔生意做局,只要自己跟徐夫人把生意的来往结清了,银钱清楚,货的去路也清楚了,那么,不管他们整什么,也都不存在什么问题了。
当然,郑管事,李进财,孙佰一三人中,贞娘看的出来,郑管事也是被蒙在鼓里的。
“这都不是问题,做生意,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们墨坊交了墨,我自然要交钱,至于货怎么处置,我的货我肯定是会关注的,另外,如果需要我出面,可能跟我打声招呼。”王翠翘道。
这就是所谓的帮人帮到底,送佛送上西啊。
“拜托夫人了。”贞娘再一次感谢。
“没什么,你这丫头不容易。”王翠翘轻轻的拍了拍贞娘的胳膊。
而她这句话让贞娘的眼眶立刻就红了,实在是王翠翘这话说到她心坎里了。
这个时代,女人不容易,女人想做点事情就更不容易了。
其实李氏墨坊这摊子混水,贞娘可以不淌的,可七祖母临危托付,李氏墨业的传承,更何况她还知道那么点结果。如果她抽身,大约情况会跟族谱上一样,这是她不愿看到了,也会让她觉得愧对七祖母的知遇。
她刚穿越那会儿,就遇上田家退亲,这不算,还要她殉节。
别看那事情最后是她爷爷摆平的。可若没有七祖母之前的撑腰,还不知要闹到怎样呢?
再说了,这件事是她人生中的一个挑战,如果她就此退缩,那么这也许会成为纠结她一生的遗憾。
每个人的一生,总有些战斗是必须的,是不容逃避的。
“行了,说你能干呢,这就撒金豆子了。”王翠翘打着趣。
贞娘揉了揉额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对了,夫人,您最好这两年把您的船队洗白。”贞娘又道。
“洗白?”贞娘这个词用的是现代的说法,王翠翘一时没能理解。
“就是把夫人的船队化成合法商队。”贞娘解释道。
“哦。”王翠翘这才明白,随后却是苦笑,能洗白谁不想洗白啊?可是徐海死后,她留得残命,收拢了这些以前跟着徐海的兄弟,这些人都是在海上讨生活的,离了海又能干什么呢。
“没法洗白,除非我不走海道了。”王翠翘道。
“夫人,海禁不会永远海禁。”贞娘道。
“你是说开禁?!你有消息?这不可能啊,一点消息也没有。”王翠翘一脸动容。
“确切的消息倒也没有,不过听说如今国库空虚,便是皇家内库也空的很,皇家要用钱,说不定就要朝海运这一块伸手了。当然,这事短期内不太可能,但过个两三年就不好说了。”贞娘道。
隆庆开关其实也是被逼的,他当了皇帝,但皇家内库已经被他老子折腾空了,据说连妃子们的脂粉钱都开销不了,而大明的户部很牛,隆庆想从国库挪一点,就是各种哭穷,当然也确实穷。
所以,最后隆庆才不得不动用开关这一大杀器。
提前跟王翠翘说这些是让她有所准备,贞娘这是投桃报李。
看着王翠翘还狐疑的神色,贞娘又道:“这洗白也不是一会儿半会儿的事情,反正现在海运这一块防的太严,夫人也要停个两年,倒不如就趁这两年的时间洗白,到时才能争夺出海权。便是到时不开关,以夫人的能力和人手,便是再闯海道也没问题,如今不过是两手准备罢了。”贞娘道。
其实王翠翘开汇源钱庄这一步不就是开始洗白吗?只不过她还没有完全意识到这一点。
这最初的开海禁可不是一下子就撒开的,它是一步一步的,最开始只是有限的几家商家能取得出海权。
而商之道,一步先步步先。
此是,王翠翘深思着,这贞姑娘这么说,也是有些道理的,好一会儿王翠翘点点头:“好,我会考虑。”
贞娘自不再多说,这种事情,她也只能提到这一步了。随后便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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