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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李家不远的四季茶馆,春字号雅坐。
葛大拿大马金刀的坐着,大如蒲扇似的巴掌紧紧的扣着一个紫砂茶壶,然后微眯着眼睛,就着茶壶的嘴儿一口一口的咪着茶水。另一只手轻敲着枣木的桌面。
而坐在他对面的李景明,则稍稍的有些悠闲,静静的坐着,看着茶坐边上的一盆兰花,是树兰,正是花开时,满室盈香。
“秋姐于李正平和离,嫁妆退回,你们再赔上半数的家产,那么过去的一切就算是平了。”好一会儿,葛大拿才开口道。
这是昨天夜里,葛大拿在绮兰院的红杏床上琢磨出来的道道。而这样的条件,等于是在向世人证明,葛秋姐跟李正平和离,错在李正平一方,葛秋姐是无辜的。这样便保全了葛秋姐的名声。
另外还能帮秋姐儿再捞点钱财伴身。
他心里想着的是,李景明这些年也从嫡宗这些产业里捞了不少钱了,而之前,在他的帮助下,那方氏在偷税漏税上没少做,他都留了证据的,葛大拿想着李家是不敢翻脸,要真是敢翻脸的说,他就有把握把李景明坑到牢里去。
“凭什么?明人不说暗话,当初,是你们坑了正平,而且,葛秋姐自嫁进我李家,不尽孝道,不守夫训,实已犯七出之律,若非看在我们多年的交往的份上,便是休了她也是应当的。如今我同意和离,也实在是顾全着正平于她一夜夫妻百日恩那点恩义。至于家产,那是不可能的。”这时,李景明的目光才从兰花上收了回来,淡然的开口道。
葛大拿哼哼的咧嘴笑了,随后道:“嘿嘿,别说的那么硬气,这些年,你家那点家产哪里来的?还不都是靠着我从李家嫡宗的产业的挪腾下来的,你家娘子那可也是捞钱的一把好手,这些年,有些事情我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但这并不表示我就不知道。”
葛大拿说着,便从怀里捣出几张纸,丢到李景明面前:“好好看看吧。”
李景明一脸沉静的拿起那几张纸,摊开看了一下,不外乎是,某年某月,李家应交门摊税,定余额税等,实交门摊费定余额等,漏交的税一目了然。
“你也别拿这个说事,说起来,就我所知,有好些个商家,那门摊费和定余额可比我家交的少的多,那又怎么说?所以,我李家倒底有没有漏家还真不好说。”李景明说着,把葛大拿递过来的那几张纸放在桌上,随后也把手伸到怀里,拿出贞娘给他的那几张纸放在桌上,推到葛大拿的面前。
葛大拿孤疑的看了李景明一眼,拿后拿起那几张纸,一看这下,便重重的锤了桌子。
“两位爷,可是要添茶?”外面的茶博士听到响动,连忙推门进来殷勤的问道。
“出去,没喊你你进来干什么?”葛大拿怒吼一声,那茶博士懦懦退出。然后紧紧的关了门。
葛大拿这时心里却是翻江倒海啊,他一门心思的算计别人,却不料自己也早早叫别人算计了,果然,坑人者人衡坑之。
李景明递过来的纸上记录的那几份,账面上是少记,可对应的,余下的一部份却是入了他的口袋的。
而这些账目全在他的私账上。
他竟是不晓得,李景明什么时候把他的私账弄到手了,这些私账的内容若是一抛出,那他这些年来挪腾的家私就要完蛋了。
这时,他哪还顾得着葛秋姐。
“好,不分家产就不分家产,不过嫁妆要退回,另外,咱们这两本私账互换。”葛大拿一脸阴沉的道。
“既是和离,嫁妆退回理所应当,这条没问题。至于私账互换,没那必要,我又怎么确定你有没有留下抄本,反之亦然,如此,互换就完全没意义,就这样,咱们互拿着短处,以后也相安无事,这样挺好。”李景明道。
“好,就这么说定了,下午我会带人去接秋姐,搬嫁妆。”葛大拿瞪着眼睛,以前他真真是小看了李景明了,也是,当初,李家能把李景明留下来照看家业,李景明若没有三分三的本事,怎么成。
“好,请便。”李景明点头,随后起身告辞。
随着关门之即,葛大拿砸碎了手里的茶壶,他心里清楚,他不但拿李景明没奈何,便是以后,再想谋李家那点产业也多半是不可能的了。
如今,唯一庆幸的是李景明没有下狠手,秋姐还能带着嫁妆和离,算得上给他葛家留了点颜面。
……………………
未时,贞娘送完了请柬回来,离自家铺面不远,就看到葛大拿带着一帮子人从李家搬出葛秋姐的嫁妆。
街两边,围了好些人在观望着。
“当日成亲的时候我就说过了,葛秋姐跟李正平不得长久,怎么着?果然如此吧。”又有那马后炮在边上说道着。
“这有什么好得意的,当日谁没看出?”边上自有那没好气的不屑的道。
“这一夜夫妻百日恩的,两人要是好好过其实也不一定就不合适,葛秋姐虽然看着刻薄了点,但那都在个明处上,没那些个阴私的心思的,正平是个正派人,到底也不会太亏着葛秋姐的,两家何至于闹到这个地步。”边上亦有人道。
“也是,也是。”人群里有人应和着。
此时,葛秋姐一身大红的从李家门里出来,倒好象是新嫁娘似的,出得路口,就看到周围围了好些人观看,便没好气的道:“看什么看……”
说着,便忿忿的上了马车。
这时,李正平从那巷口里追了出来,冲着葛秋姐的马车道:“秋姐,保重。”
“走。”回答他的是车夫扬着鞭子的脆响。
贞娘这时站在街边一个铺面的屋檐下,不知这家有什么喜事,地上还有鞭炮炸过后的碎红纸片,跟点点梅花瓣似的。
看着马车渐行渐远,抬嫁妆的队伍也走远了,贞娘才长长一叹,倒也不是有什么别的想法,其实这样的结局于双方来说都是最好的。
她只是本能的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身边突然的炸响了几声鞭炮声,把贞娘唬了一跳,回过头,却看着一袭青衫,载着纱帽的罗九正几甩着一小挂百子千孙鞭炮,见得贞娘看过来,便扬了扬手微笑着。
微黑的脸膛倒也透着一股子儒雅。
“今天,我这‘乙’字号分店开张呢,放了几窜鞭炮,还有这一小挂掉地上了,没炸响,才发现,我给它重新点头了。”罗九走过来道。
“啊,恭喜恭喜。”贞娘连忙道。抬头看去,才看到那铺子上面写着——义厚生钱庄“乙”号店。
这居然已是开分店的节奏了。
“多谢,对了你们李家墨庄快开业了吧?我看着里面都拾掇的差不多了。”罗九点着头,走过来,懒洋洋的背靠着一面墙,拢着袖子冲着贞娘问。
“嗯,再过几天就开业了。”贞娘回道。
“你这应该是去送请柬回来吧?那我的请柬呢?”罗九直接的摊开手在贞娘面前。
贞娘倒是愣了一下,还没有人这么直接的伸手要请柬的。
“不会没有我的吧,咱们可是老乡。”罗九不由的唬着脸,瞪起眼了。
贞娘不由的乐了,用手拍了拍提在手上一个小包裹:“怎么会没有,早准备好了,只是你那边不顺路,我便打算明天送去,哪晓得,你不声不响的,居然在这里开了一家分铺子了,还怕你不赏脸呢。”说着,便蹲了下来,打开小包裹,里面还有好几张请柬,贞娘一一的翻着。
罗文谦也蹲了下来,抽了几张请柬,然后拿起其中一张道:“嗯,这张是我的。”
贞良凑过去看了一下,果然那张写着罗文谦的名字。
“这几张怎么是空白的?”这时,罗文谦又拿着几张空白的请柬问
“我刚去商业协会那边,怕万一碰到什么熟人,便带了几张空白的请柬,可以临时补上。”贞娘道。
“嗯,那我再拿一张空白的,万一要是碰到徽州那边来的熟人,也帮你请了,大家热闹热闹。”罗九说着,便又把一张空白的请柬揣进了怀里。
“多谢了啊。”贞娘也毫不客气,罗九开着钱庄的,来往的多是大户,若真能请一下,也能撑撑场面。
贞娘也是有一股子心气的。自家开业的场面肯定是比不过田家的,但至少不能差的太多,因此,能多来一个总是好的。
田家开业当天,那可是热闹非凡,应天知府都到了场的,再加上墨务局的一应官员,连税司的马公公也到场,可以说是风光无限哪。
说实话,马公公那边贞娘也下了请柬了,毕竟税司是整个商业的大头头,不请一下怕人掂记上,至于来不来,贞娘是完全没想法的。
“不客气,不客气。”罗九摆摆手道。
贞娘眯眯笑着,侧过脸,却看到一边路人有些诧异的眼神,不由的脸微红,她跟罗文谦蹲在屋檐,翻着包裹拿请柬这情形,怎么看怎么就象是两个小贼偷了东西,在这里偷偷摸摸分赃的情形一样,有些猥琐呀。
连忙咳了一声站起身来,冲着罗文谦摆了摆手,带着小丫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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