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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琰道:“就这事,妍儿和我定章程时,在卫州便与了名士乡绅和百姓议论过,官田哪里会尽数拍卖,只要卖足修建河渠的钱,其他部分还是官田,仍会租赁给百姓。”
一早就想好对策的事,这曹玉臻就会取宠,居然在整个皇城连声叫好的时候,呈了一篇那样的策论上去。
曹玉臻若论诗词,不及罗思源;若论书法,远不及江书鹏;若说温润如玉,更不及唐观;要说博览群书,更难与周逊相比。
佑正二年三月初三,对江家人来说,这只是素妍的生辰。对北齐朝来说是个大日子,贡生进入贡院科考,新皇的首届秀女入宫……皇城、宫里都是一片热闹。
朱武与江书鹏吃罢酒宴,二人都有了些醉意。
素妍令人将他们安顿在南薰院里歇下。
宇文琰带着稀微的醉意,抱着素妍傻笑着,人本俊美无双,此刻脸颊酡红,面飞红霞,道不出的妩媚。女人的妩媚令人心生疼惜,一个男人要是露出妩媚,就成了妖孽。
素妍微微敛额,“瞧来你当真是醉了,我还有事与你说呢。”
宇文琰收住傻笑,“甚事?”
她扶他在偏厅的小榻上躺下,转身取了支珠钗来,笑着指着五颗珍珠中间的大珠子,不等她开开口,宇文琰脱口叫出:“东珠钗子!”
素妍道:“青霞郡主给我的生辰贺礼。早前不觉,细瞧之后可不就是东珠么。”
宇文琰吐了口气,“给姐姐的信估计已收到,相信姐姐会很快赶过来的。原是想等青霞出阁后再查珍宝库、大库房的账目,如今不能再等了,只是还得等几日。”
不仅是素妍怀疑这珠钗是珍宝库的东西,宇文琰也一样生疑。
谁也不知道青霞郡主屋里到底还有多少值钱的东西,原以为只花梨木箱子里的一箱宝贝,而今看来,还不止那些。
素妍吐了口气,“青霞出阁,还得紫霞郡主来张罗的好。等她出阁后,我想……接管府中各房事务。你觉得意下如何?”
宇文琰笑了笑,“你不相信我能打理好王府?”
“各家也没男人打理内宅的。”
宇文琰想到朱武曾再三说过的话,“弱水才华不俗,便是许多大男儿也比她不过。一代才女当配当世才子,举案齐眉,夫妻志同道合,定能成就一段佳话。要配旁人,许会误了弱水一身才华,如此当真让人扼腕可惜。”
朱武的意思,他明白,就是担心自己误了素妍。
素妍在朱武先生的心里,就该远离内宅琐事,就该一心坐在闺阁,专心字画,做学问。
他道:“我愿意打理内宅。你掌管家里的钱就行。”
他能处处为她,她心里欢喜,可打理内宅原是她的本份,豪门大户里都是嫡妻掌管这些的。
素妍道:“田庄、店铺上的事你来管,我打理内宅各房事务。你且让我试试,要真是打理不来,再由你来。”
宇文琰也拿定了主意,低声笑道:“我来打理!”怕她多想,又补充道,“你就好好将养着,赏赏花,练练字画,一心做你喜欢的事,至于旁的,都由我来打理。青嬷嬷、白芷、紫鹊等几个大丫头,如今也能独挡一面,待青霞出阁后,家里多用你的人,外面田庄铺子上就用我的人。”
她真的想掌管,可宇文琰还是拒绝了。
她垂首问:“是不是听说我把自己的嫁妆铺子、田庄交给郑晗打理,所以你……”
郑晗的确是个做生意的奇才,素妍在这方面并无所长,她交给郑晗除了相信郑晗的才学,还知道交到郑晗手里,这些田庄铺子的收益会比以前更多,貌似她给了一成五的收益是很丰厚了,可她知道,自己多赚的远不止这些。
宇文琰低头亲吻着她的额头,“你的嫁妆怎么样都成。我希望你能做个快乐的王妃,不为琐事烦恼,不为旁人而忧心,你一心习练字画就好。我一直希望你在王府如同依然在江家一样,过着最畅快、舒服的日子。”
她凝望着宇文琰,平静的心湖泛起波澜。
他是想维持她过往熟悉的生活,即便成了亲,他不想她有所烦恼。
她于他,就是一株温室里长大花,娇弱得需要他小心的呵护。
她对他,也是需要认真疼爱的宝贝。
目光相对,是他的坚持,是她不得不的退让。
“我尊重你的决定。”
相依相偎,多希望时光就此停留。
只有他和她,这样平静而过活下去。
“三月初七早上,我想去天龙寺敬香。且住两日,三月初十午膳前回来。”
“好。到时候多带几名护卫随行,我求了皇上,皇上已经恩允,过几日就从羽林军里挑几名女护卫送给你。”
“你呀……”
她总有一种如在梦中的感觉,就是自己何德何能,得嫁给如此体贴、温柔而疼她的夫婿。
夜,静谧。
又是缠绵时,宇文琰少有温柔,仿佛他不是人,而是温和的春风,是醉人的暖泉,轻柔地抚过她的肌肤。
三月初六午后,宇文琰入宫当值。
素妍又和寻常一样,除了练习便是绘画。
青嬷嬷接管了杂库房的钥匙,每日小心地清点进出物件。
三月初七,素妍又坐在天龙寺女香客院里抄写《祈福经》、《安魂经》,闲来的时候,练练大字,偶尔也也悟觉大师参悟佛理。
对于她,那些高深的道理还是听不懂。
素妍总觉得悟觉大师就是一个奇迹,时过多年,悟觉大师还依如从前一般的健朗,见到她时,眸光里总有一股对晚辈的疼爱、宠溺,面上虽无表情,可那眼里分明含有笑意。
悟觉大师取出两幅画轴。
素妍缓缓打开,昔日,老王妃气急之下,怒将白峰居士与附庸山人的字画被撕成两半。
眼前的画,却完好的合为一体。
这是被人经心、细心地修补完成,原来被撕裂的地方如似折过的印记。
她心下一怔,“大和尚,是朱先生到寺里来过?”
悟觉大师道:“一切皆是天意,这两幅字画乃是唐施主修补好的。”
唐观与悟觉借了字画,悟觉欣赏唐观的为人,也就应了。
没想,唐观三月初一还回来时,两幅字画已经修补完好,瞧这样子,是经过重新装裱的。
素妍惊道:“您是说这是唐观修补好的?”
悟觉大师微微颔首,“听说唐施主拜在朱施主门下,颇得朱施主真传,而今剑法武功、书籍修补术亦都会的。”
唐观……
她想到上回在寺中见到他,他那一番表白,还有他的固执。
她很想劝,却又觉残忍。
被他深爱的女子,居然劝他迎娶别人。
况且,江书鹏、朱武都私下劝过无数过,可唐观主意已定,早已决定一生不娶。
旁人都不劝不了他,素妍也难以开口。
她只期望这一个温润如玉,一往情深的男子可以获得真正的幸福。
三月初三、三月初五、三月初七,皇城会试连考三场,朱武对唐观和周逊抱有厚望。
素妍笑道:“大和尚觉着今岁恩科,唐施主和周施主入三甲么?”
悟觉大师与周耕林多有接触,这人为人高洁,就算真是周逊拔得头筹,今岁因他为主考官一职,他也得避嫌,让周逊免入头榜三甲。
“晋、蜀、皖等地皆是人才辈出,贫僧不好定论,但众人之中唐施主文才出众,能入三甲难料,但中二榜还是希望颇大。”
悟觉不大议论政事,能与素妍这翻话已经是倍加难得。
素妍亲沏了一壶上好铁观音,悟觉微微含笑,看素妍熟稔地茶道技巧,真真是一种享受。
世间女子,能如她这般雅的当真少有,又如她这样始终保持一颗良善之心的更少。
禅堂外,传来一阵低沉的议论声,乍听之下,有些熟悉。
素妍正分辩来人身份,一名小沙弥已进入禅堂,双手合十:“主持方丈,唐施主、周施主到访!”
她坐在一只红泥小炉前,这炉子是她带到寺中的,知悟觉大师也是个雅人,就想亲手沏茶给他尝尝。
悟觉大师迟疑地看着素妍。
小沙弥等着悟觉大师回话。
素妍笑道:“大和尚不必介怀。”
红尘俗世,有太多的规矩,悟觉大师虽没问,也是想看素妍的意思,要是不方便,她自会起身告退。
她没有告退的意思,便是想见唐观。
撕破的画是唐观修复的,素妍也曾试过,自认没有这等技巧。
悟觉大师道:“请唐施主、周施主!”
素妍令白芷重新取了茶杯,坐在红泥小炉与桌案前,静默而安静地新沏了两杯茶。
洗茶、倒水,再冲,新泡……
一举一动都道不出的熟稔与优雅,就像是在跳舞,漂亮的手指翘起兰花指,清泉如线而注,便是周逊瞧了,也微微一愣。
二人齐声道:“拜见悟觉大师!”
悟觉微微一笑,“二位施主请!”
素妍捧起茶水,神色平静地递到唐观面前。
唐观未接,倒是周逊含笑接到手里,小小的浅呷一口,“好茶!好茶。”
悟觉大师道:“此乃福建送来的铁观音,江施主茶道不俗,竟被她沏出别样的风味。”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