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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离去之时,时广山有去相送,却没有时映菡什么事情了。
之后,时映菡依旧过着自己平静的小日子,时广山也没有再提起过什么关于彩墨的事情,时映菡也有些吃不准,这个生意到底谈没谈成。
她一直极为规矩,时广山不提,她也不问。
八月二十八,良辰吉日,宜嫁娶。
这时的规矩,通常为“昏礼”,这是老一辈留下来的规矩,有些类似原来的抢婚,都是趁着月黑风高夜,带着兄弟们去女方家里抢老婆,至今,也是晚上才举行昏礼。
一般,如有人家成亲,会提前与衙门知会一声,取消当天夜里的夜禁几个时辰。
通常,参加完昏礼,也已经是三更半夜了。
这一天,时家的长辈们都出门去参加昏礼,时映菡这些晚辈留在府中。祖母已经提前知会过,说是取消明日一早的晨昏定省。
说来也是,祖母年岁大了,三更半夜才能够回来,早晨定然是起不来身的。幸好时家在徐州,时广山他们也不需要参加什么早朝,所以破例一次也是没有什么不行的。
时映菡在屋中整理东西的时候,碧彤匆匆来报:“娘子……娘子……四郎他……他怕是不行了。”
咚!
时映菡手中的鎏金莲瓣缠枝银盒掉落在了地面上,好在这盒子做工精良,并没有摔坏,却也让碧彤的心咯噔一下。
这是王家七郎送予时映菡的礼物,说是当年上官婉儿曾经用过的东西,虽是仿品,却也是做工精良,价值昂贵,令时映菡爱不释手。
如今,却被摔在了地面上。
碧凡帮忙拾起,却什么也不敢说,只是紧紧地盯着碧彤。
碧彤这才吞咽了一口唾沫,当即说道:“我方才按照娘子的吩咐,去为四郎上药,发现四郎身上伤上加伤,粥也吃不进去,此时更是出气多进气少,怕是撑不住了……”
时映菡身体一晃,就要跌在地面上,好在被魏妈妈扶住,这才站稳。
“为我换装。”
时映菡突然决然开口,说着回身走进屋中,取出了之前二郎给她的男装。
屋中几位奴仆对视了几眼,大致猜到了时映菡要做什么,魏妈妈当即跪在了地面上:“娘子,您莫要冲动,我们都知晓您一直可怜四郎,可是这种事情,是我们管不得的!万一……万一招惹了二夫人……”
时映菡的身体一顿,随后回身去看魏妈妈,嘴角一抽,溢出了一抹冷笑来。
这笑极为森冷,就好似寒冬的风,脆生生地刮过,就可在吹弹可破的肌肤上留下伤口。
“可怜?不,我是羡慕!”时映菡说着,抬起小拳头用力地砸自己的胸口,“我羡慕他,他有一位可以疼他、爱他的娘,为了让他过得更好,甘愿舍弃自己的生命,只为护他周全。可惜……当年许诺会对四郎好的二婶不遵守承诺,依旧对四郎这般残忍。那女子白白舍弃了生命,依旧没能得到好报。
我觉得她懦弱,可是我不得不承认她很伟大,可以舍弃自己的生命这种决定,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出来的。
而我……我的娘恨不得我死!一次次,一次次派人来杀我,当我不知道吗?”
最后一句话说出,屋中当即一静,落针可闻。
诡异的安静,让这个夜更加可怖,空洞的苍穹无星无月,就好似一巨大的黑洞,空荡荡的,带着一丝杀意。
时映菡见她们全部僵直在原处,一动不动,当即自己去更换衣裳,头上也只是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鬓。
突兀地,魏妈妈抱住了时映菡的双腿,老泪纵横:“娘子,您心中的苦楚,老奴都知晓。可是,您在府中过得如何不易,老奴也是瞧见了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新夫人待人温和,日后恐怕会好过些。您刚刚步入安稳的日子,怎好在招惹了二夫人?
二夫人哪里是个讲理的?知晓您坏了她的好事,定然不肯罢休!
我们只是这院中的小主人,不是神仙,救不得那么多的人。”
这种深宅大院,明哲保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魏妈妈也是为了时映菡好。
时映菡看着她那副模样,当即心中一阵绞痛,只有真的疼惜她的人,才会怕她行擦踏错。
可是,她已经决定,她要保住四郎。
“魏妈妈,我知晓您疼我,就算母亲如何对我不喜,您作为她的奴婢,还是疼我,我很感动。可是您知道吗?我每每看到四郎,就好似看到了另外一个我。不受家里喜欢,没有感受到任何的亲情,明明只是个孩子,却要在小小年纪就去学习如何生存,可惜,无论装扮得如何乖巧,那些人还是不肯放过,还是想要坑害我们。
我们就好似大海之中的浮萍,漂泊着,没有依靠,没有港湾可以停靠,只能任由海水冲打、洗礼。
魏妈妈……那一年我坠入海中,海水很冷,味道很怪,我却不知吞咽进去了多少。可是您知道吗?其实我的心更冷,更绝望……
那个推我入海的人,比惊涛骇浪更可怕!她简直就是海中的恶魔,水中的怪物!
她是我最亲最亲的亲人,却是最恨不得我死的人,我何其无辜,我莫名其妙,我不知何为!
可我必须死!
凭什么!凭什么我们来到了世上,却要被人残害?!为什么那些人的心肠会如此歹毒?那还算是人吗?”
魏妈妈的身体一晃,渐渐地松开了时映菡。
时映菡不再理会,取出一块布来,再从箱子里面拿出钱来,装得她有些拿不动了,才将包裹系上。不理会魏妈妈的泪流满面,不理会碧彤与碧凡的震惊,留下她们,决然离去。
碧凡还是第一个清醒过来的,当即追了出去,见碧彤要跟来,当即吩咐:“你稳住魏妈妈,别去太多人,不然容易被发现。”
说着,快速去追赶时映菡。
碧凡去往二房柴房的时候,时映菡正背着四郎,艰难地往外爬。
四郎气若游丝,但是神志清醒。
他知晓时映菡在做什么,看着她单薄的身体,艰难地背着他,胸前还挂着沉沉的包裹,一步步艰难地从柴火堆上爬过去。明明只是短短的一段距离,时映菡却爬得极为艰难。这对于一名背着一个人,提着重负的闺阁女子来说,实在是太遥远了。时映菡并非手不能提的大家闺秀,却还是难堪重负。
她的手指被刮破了,流出血来,湿润了枯枝。
她的脚底打滑,有时爬上去半步,却滑下去一大步。
到底只是一名闺阁小娘子。
“莫要……管我,母亲她……她不会饶了……你……你的。而且……女子半夜……出去……不成的……”他说着,想要推开时映菡,却被时映菡一把扣住手腕。
“若是自己想护的人都护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去,那这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今日要救你,就一定会救你,你莫要废话,说多了也不会突然瘦了,我也不能背得轻快些。”时映菡说着,继续往外爬。
四郎扯着嘴角,露出一抹近乎于扭曲的微笑,竟然很是丑陋,他的眼中一片晶莹,却没有半滴泪水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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