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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力与金钱始终保持着世界上最暧昧的关系。
他们相互划清界限,泾渭分明,唯恐被发现与对方扯上什么关系。
但只要有一个邂逅的机会,他们的一次缠绵将改变不少人的生活。
联合银行,或者说是老蓟京银行与财政局就是一次必然发生的美妙邂逅,在当时蓟京银行还属市委管辖,市财政局作为核心职能部门,势必与老蓟京银行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在当时,甚至有很多蓟京银行的高管都出自财政局。由于联系太为紧密,甚至在老蓟京银行并入联合银行后这种关系依然藕断丝连,通过林强所述的那些渠道默默维持,苦心经营着。
财政局,掌管并直接使用资金的部门,虽然大多数资本都在央行的国库中,但当市里需要真正动用资金的时候,必须通过财政局来完成,而财政局使用这些资金,则必须通过商业银行完成。即便相对于千亿级的政府资金,财政局真正通过商业银行支配的钱只是很少的一部分,但已经足够养活很多人了。
之前招聘的时候,陈行远特意交代了要将财政局的关系户庞娜娜招揽其中,也是为了维持关系而必须做出的事情。
而现在,财政局决定撕裂这些关系,转投蓟京银行。相比于资金上的损失,政风上的变向更令人局促不安,在联合银行开户的市属机关、国企并不止于财政局一家,它的出走,是否代表市委对联合银行的态度,这还不得而知。
但所有人清楚的是,财政局绝不是最后一个。
这也正是邱之彰强令大家放下一切,紧急动员的意义所在。
除去总行人员,包括祝丰山在内的,全部手中掌有大型对公户的支行行长亦被召集到总行会议室。
现场,办公室临时抽来了几十把椅子,偌大的会议室显得如此拥挤。
上百双眼睛盯着邱之彰,气氛凝重。
“紧张起来!”邱之彰沉吸了一口气,再次重申。
“紧张起来!”他当着全行的面,在镜头前挥着拳头,尽全力表现出了一位老人最大的斗志,“财政局转投他行,对于我们来说只是皮肉之伤,我们要将后续有可能出现的危机扼杀在摇篮里。”
“机构业务部和公司业务部,今天开始联系全部对公大户,表达联合银行的态度,确保他们的忠心。”
四位负责人凛然起身,点头就坐。
“各大支行行长,管好手下的对公户,今日开始,有对公户无故离去,按负绩效处理。”
会议室中,大大小小的屏幕前,所有人都唏嘘不已。
对公户的流动是非常正常的事情,没人能保证只吃不拉,邱之彰给属下压力没错,但这个规矩已经有些极端了。
“只是暂时规定,待新任蓟京分行长就职后,由他安排。”邱之彰对着镜头继续说道,“电网,铁路部门要着重联系一下,避免发生麻烦。”
“是。”负责维系这几个超大客户的领导起身应道。
“诸位。”邱之彰朗然道,“我们冒过很大的风险,付出巨大的努力后,对私业务终于稳定,稍有抬头,此时此刻,我们不能在对公上栽跟头。重组之前,我们蓟京分行的储蓄总额本已在向万亿冲刺。这次重组,让我们多年来的努力几乎腰斩,我明白这很令人沮丧,不过在日新月异的市场经济体质中,这并不致命,如今一年的积累往往会超过过去十年的总和。我们此时的后退,只是为了更加安全的前进。但现在,有人要踩在我们头顶,依附在我们的肌肤上,一点一点地蚕食我们的血肉。我们要意识到危机与危险,在感觉到疼痛前稳住局面。”
邱之彰默默凝视了镜头几秒,随后说道。
“董事会看过我的讲稿后,含蓄地询问我是不是反应过度了。”邱之彰大臂一挥,骤然吼道,“我说不,一点也不。我们与蓟京银行的关系就像是一对连体婴儿,不久前做了场手术,突然被分开。我们都清楚对方的一切,我们作为朋友可以心有灵犀,作为敌人更是知己知彼。利率上的攻击,我们已经不惜一切代价攻克难关,但对方显然没有收手的意思。”
邱之彰再次抬起那满是凸起血管,坚定而又有力的拳头。
“现在已经不是文明的谈判了。”他的拳头愈发紧握,几乎颤抖起来,每个人似乎都能看到他血管中流淌的鲜血,“对方的一再挑衅,已经将这演变成一场你死我活的拳击。”
邱之彰最后冲着镜头猛然挥拳。
“护好要害,直拳反击。”
“在我倒下前,谁也不能露出疲态。”邱之彰冲镜头微微鞠躬,“就到这里,我相信大家理解了我的意思。”
几秒钟后,稀稀落落的掌声才渐渐响起,惊愕中的人们甚至忘记的鼓掌,总为总行行长,这番言论太过激烈了。
不过邱之彰达到了他的目的,激烈的言辞使每个人都真正紧张起来,这么混日子的话,也许撑不了多久了,必须做些什么。
整个动员会其间,龙源营业厅能抽出身来的人也都集中在会议室,远程视频参与。
“老人家……好厉害啊……”林小枣咽了口吐沫叹道,“还有这样一面。”
“也是急了。”林强托腮皱眉,“对私客户上的流动毕竟是小范围的,如果对方利用关系硬拉我们对公大户,这就动摇到根本了。”
“嗯。”郑帅点头道,“本来,我们两边的关系就屡不清,通过不干净的手段向对公户出手,这行为已经越线了。”
“但即便如此。”莫惜君狐疑问道,“董事长的反应是不是太激烈了?”
“真实的想法我也不知道。”林强叹然,“至少从表面上,他想让大家燃起你死我活的斗志,护好要害,直拳反击……这意思很明显了,第一步是保护好我们的对公户,第二步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我们也要反过去拉对方的客户么?”莫惜君问道,“这样……有违规则。虽然银行业竞争严重,但互拉对公大户始终还是见不得光的。”
“对方破了规矩在先,邱董已经不考虑规则了。”林强点了点桌子说道,“总之,这件事现阶段不牵扯到我们,我们能做的更好,就相当于为总行缓解了压力。”
“是。”众人一一点头。
办公室中,邱之彰吞下缓解动脉压力的胶囊,揉着额头,露出疲态。
“黄光耀还要多久?”他沉声问道。
“下周一就会正式就职。”钱渤又打了杯水送到邱之彰桌前,“需不需要我催一下,让他本周就过来。”
“不必。”邱之彰疲惫地摆手道,“东南那边也是重点,必须交代好一切公事,确保万无一失再来,前线再紧张也不能后院失火。”
“可是……您……”钱渤露出了担忧的神色,“医生说了,现在的药量已经是极限了,再休息不好,随时有突发急症的可能啊……”
“我的身体,我清楚,这一周还是撑得过去的。”邱之彰缓缓睁眼,露出了少有的迟疑,“有点……后悔啊……”
“后悔?”
“当时,要在整个联合银行的活力与半个蓟京分行间抉择。我不想在未来几年陷入窘迫,选择在蓟京打一场硬仗。”邱之彰眯眼苦笑道,“现在看来,选择前者,也许更好一些。”
“邱董何出此言?”钱渤连忙安慰道,“现在的情况很好,多亏长城集团的资金,让我们暂时减缓压力,对我们总体并没有多大影响。蓟京一边,对私业务蒸蒸日上,对公也仅仅是损失了一个财政局而已。”
“钱渤,没看明白么?”邱之彰似笑非笑,“他那个人,既然出手,就早已准备好了一套组合拳。”
“那个人?”
“被骗了啊。”邱之彰仰头自嘲道,“我这辈子最看不起阴谋,也许,只是因为我没有见过极致的阴谋吧。”
钱渤木木道:“……我不懂,现在都是明面上的斗争,谈何阴谋?”
“棋子的移动,谁都能看见。”邱之彰轻轻点了点桌子,“最关键的是,要搞清楚谁在操纵这些棋子。如果是一个莽夫下出一步臭气,只会让我们轻敌;但如果这步棋其实出自天才之手……你能想象这有多可怕么?”
“……”钱渤想了良久,“恕我愚钝,还是不懂……”
“呵呵,也不怪你,你不了解他。”
蓟京银行一边,他们以最隆重的礼仪接待了以凌南为首的市财政局调研组。
第一会议室中,成全朗朗读完由十月准备的报告发言稿,得到了凌南的点头肯定,凌南一行也对将来的合作细节大概交代了一番,成全大多也听不太懂,只低头煞有介事地一一记下。
会后聚餐,双方把酒言欢,值得一提的是,平日不声不响的大客户业务部经理蒋军也坐上了主桌,风传财政局这个大客户,正是这位素来低调的领导拉来的。
十月在旁边的桌子愁眉不语,若有所思,更多的人则只是心下暗探,蒋军这家伙可算抓住机会了。
聚餐后,成全略带醉意地坐在车子后座,满心畅快,天上掉馅饼这种事,谁碰到了都会开心。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