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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端端你叫那么大声作什么?爷差点就聋了!”洪冉挠挠耳朵,装作动怒的样儿来。
青桃却半点不杵,振振有词地回道:“奴婢知道,爷绝不会这样胆小。爷是洪家的人,常年在外行走的,怎么会被奴婢这一声吓破了胆儿?传出去不叫人笑掉了大 牙?”
好张厉害的小嘴!洪冉张了张口,终于没想出应对的话来,只得笑着摇了摇头,甘拜下风。
青桃心里尽管乐了个够,然后方才开口道:“尹姑娘说我带句话儿出来,说她没事,差不多好了,请,”说到这里她犹豫了,可随即撞上洪冉急切的眼神,就忍不住又说了出来:“请三爷不必担心。”
洪冉大喜,脸上便有些藏不住的笑意堆了出来:“当真尹姑娘是这样说的?”
青桃心想才怪,那姑娘清冷得多一个字也不说,连我们爷救了她也没听见句热乎话,能特意对你示好?
人家不过是怕你们担心罢了!
可话在心里,面对洪冉灿烂如阳光一样的笑脸,青桃竟有些不忍心打击对方。
“反正是这么个意思。”
听了青桃的话,洪冉心头一块大石落地,顿时神清气爽起来,这才想起来,哦,自己原来也饿了许久了。
“你们世子爷呢!我见他一见。”心里一松快,嘴上便有些把不牢,洪冉竟对青桃开起玩笑来:“求他赏我碗饭吃。”
青桃脸一偏,正色道:“世子爷可不是外人想见就见的,爷正忙呢,没空!”
洪冉无可奈何地点头:“那算了,我只有告辞了。烦请转告尹姑娘,我派了伙计,预备下软轿在这里门口守着,她若好了,就请回船上去吧。”
青桃心想这人脸皮倒真够厚的,人是我家爷救出来的,能给你传个话让你安心就很不错了,你倒好,还想着将人带走不成?
“这事我可做不得主,还从来没听说过,有别人能在我们爷的宅院门口守着等人呢!”青桃说话的时候,眼睛看着地,潜台词是一目了然的,咱家的护院可不是吃素的!
洪冉愣住,这算什么,有意刁难么?曜灵不回他的船上,难不成就要留在这里么?!
喝过汤药,又沉沉地睡上一觉,曜灵再醒来时,果然觉得比早上好多了,精神饱满,身体状态亦已恢复了八九成。
她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偷眼看了下四周,好在无人,她不觉悄悄地笑了出来。
床边,一套早已预备下的衣服,在午后的阳光下 ,微微闪出华丽的光泽来。
曜灵慢慢坐了起来,这才看出来,是个知道自己心意的人,替自己准备了这套衣服。
清淡的月白杭绸做底,梅竹菊纹样印花缎长衫,对襟的装花楣子上还绣着小朵的白梅,不过疏疏漏漏几枝,却也显出风雅与不俗来。
一条同色绣小朵金丝木香菊柔纱长裙,曜灵触手绣工,只觉得滑腻润泽,毫无突兀之感,心知这必是上品了。
曜灵这才想起,自己来时的外衣,早在挟那长老过暗道时,被泥汗所污,想必被人换下来,也许丢弃了也说不一定。
曜灵脸色骤然间一红,因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是谁替她换下旧衣的?
她甩了甩头,竭力让自己往好的一面去想,岑殷几回行事,有分寸有规矩,不是个唐突的登徒子,且信他一回,当他是个君子吧!
换上新衣服后,曜灵这才惊异地发现,这衣服竟然与自己身板十分合衬,只是说是新衣未免有些勉强,这衣服虽是华贵,却也只得八成新了,且看上去,是有些年份的东西了。
绸缎这东西,最经不得年月,娘在幼时曾对自己说过,最好的杭绸,过一年来看,颜色竟也比不上新鲜的次货了。
女人的容貌也是一样。
这回为什么要拼出命来去救那些,自己连面也不曾过上一面的女子?其中原因,曜灵若不实说,只怕无一人能猜得出来。
娘曾对爹说过,自己养得这丫头长得太好了,将来,只怕惹事生祸。
怎么会?爹微笑搂过娘来,又捏了下自己的小脸蛋:娘长得好,丫头自然也长得好,你没有生事惹祸,何见得咱们的丫头就会?
我还没生事惹祸?娘说这句话时,眼里的泪光到今天曜灵也不能忘记,更不能释怀。
为什么我长得好看还不好?曜灵不解。
为什么娘会生事惹祸?曜灵更不解。
因此听到那些个乡人说,月儿长得太好,只怕不是安份守已之人,曜灵才动了气,非要寻个明白出来。
她其实是为自己,也为娘,在这么多年之后,无意义地争一口气。
知道是无意义,却还是任性地去做了。好在最后结局不坏,总算救出了月儿,也救出了几十个同样遇劫的姐妹。
既然自己好了,也就没必要再在这里呆下去。说好到了杭州再算后事,曜灵觉得,还是依此行事为好。
不过走之前,自然先要跟主人家说一声,无论如何,岑殷救了自己,自己也不能显得太过失理,倒像是理所当然了。
走出外间来,曜灵先四下里张望了一眼,没见着人,屋里静悄悄的。
揭开门帘出来,院子里没见着青桃,倒有几个小丫头凑上前来,陪笑道:“姑娘醒了?要不要什么东西?”
曜灵微笑摆了摆手,只说自己屋里闷着难受,要去园子里走走。
“那我陪 姑娘去吧!”一小小丫头倒是机灵 ,殷勤地凑上前来,扶住曜灵。
曜灵浅浅一笑,轻轻让开对方的手道:“我哪里就病得如此了?若叫人陪我,一来于心不忍,你们也各自有事,二来我是个喜静不喜闹的,多个人我反而不惯。你只管留下,若青桃姑娘回来,只说我外头散散就行了。”
小丫头只得算了,并她送到院口,看着她去了方回。
曜灵沿石子甬道走了出来,只是不知东南西北,更不知岑殷将在何处。不过没关系,她想,只要在这园子里,还怕自己找不出来么?左不过是在外书房或花厅罢了。
只是暑天阳光甚大,曜灵走了不过片刻,额头上便微微有些沁出细微的汗珠儿来。正觉得有些热了,突见前头有一带梧桐树,遮列如屏,午后的烈日下,倒觉得那阴凉地方甚是诱人,曜灵便缓缓走了进去。
咦?这里怎么会有一股清香?明明是梧桐林,怎么会有荷花的芬芳?曜灵鼻子微微耸动一下,心里不觉有些疑惑。
穿过梧桐林,哦!曜灵这才看见,原来再前又是重楼叠阁。东边这一带垂杨外,就是池水,连着那吟秋水榭。此时开满了无数荷花,白白红红,翠帏羽葆,微风略吹,即香满庭院。
曜灵慢慢走到水边,荷花的香气浓烈而直接地扑上面来,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
往常在家里,这时候该为师傅吊些荷花白了吧?自己也会取些荷花露来用了吧?
曜灵有些惋惜地想,不知这里的荷花,做不做这样用处?不会白白开出来,就浪费了吧?
她情不自禁摇了摇头,这么好的花儿,若真什么也不做就任由着枯了去,那才真是暴殓天物呢!
想到这里,曜灵不觉睁开眼睛,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
咦?眼前左边,那座伸出水去的小亭里,正背对自己坐着的人,不正是岑殷?
曜灵青金色的眸子骤然一凛,秀美的眉峰慢慢锁紧,若有所思地绷紧了双唇。
岑殷与常如一酒到酣处,回忆起沙场往事,不由得都有些控制不住情绪,脸赤声洪,激昂慷慨之余,又都有些怅然。
“世子爷,前事也不必再说了,如今也不必太过忧烦,现有咱们几位老人守着,各人握着万把的兵力,皇上那里到底还是有所忌讳,不敢对王爷怎么样的。”常如一耳朵都喝红了,一双酒眼眯缝起来,口中喃喃道。
“不敢?”岑殷身上猛地闪过一丝寒意,才叫好酒催热了的身体血液,这会子又全变得冬雪一般的冷漠酷洌。
“宁王手里空屯有几十万的兵力,太后一句话,无事不许进京,他不也只得依旨谨行么?!”
常如一嘿嘿地笑了起来,端起酒杯来,凑近了就是一仰脖:“世子爷你哄我呢!外人不知道罢了,我可是心里一本明帐的。宁王这几年可没闲着,那可不是个得了空便可修身养性的主儿!要我说,太后也是太过谨慎,不敢用他。空放着,倒给那位养出些不好的苗头来。”
岑殷不接话了,却与常如一对视一眼,二人皆有心照不宣之态。
“其实也难说好坏,” 岑殷自饮一杯做陪,然后淡淡道:“宁王若做了龙椅,也难说就一定强过现在。”
常如一对这种看法却不是那么赞同了:“话虽如此,只是当初到底明不正言不顺,若那个人还在宫里。。。”
岑殷心里一紧,被揪住一样的疼,由不得便骤然喝断对方:“常叔!这种话以后快不要再提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