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曜灵微笑回道:“叫夫人费心了,其实何必?不过夫人一片好意不可就却,那我倒恭敬不如从命了。”
青桃忙上来,笑着见过两个丫鬟,三人携手,跟在曜灵后面,入园而去。
园中自是崇楼杰阁,曲廊洞房,锦簇花团,不必细说,因外头西湖极美,此园正在其东面侧,距离约半里左右,因此湖光尽有,园中便不再有池,倒是种了不少花草,江南天气适宜,此时依旧开出不少木樨秋菊来,又有不少花木结着各色果子,高悬于顶,惹人把玩。
曜灵一行人跟在领路的婆子身后,走不多时,便见眼前有一所院宇,石壁上刻了“兰园”两个大字,别人倒没什么,曜灵却远远就闻见了清幽的芬芳,嗯,是兰花特有的香气。
进屋之后,曜灵见里头是三间正房,两旁又各有五间耳房,抄手游廊相接,院里满目尽是碧杜、红兰、翠苔、绿藓,不同于外头园中花木繁盛,倒是甚为幽雅。
“这地方好!”青桃进来后便赞不绝口。
“姑娘觉得如何?”绣幕笑问曜灵。
曜灵倒没什么说的,心想到哪儿不是一样?不过江南园林确是比京里细致幽雅,但到底不是自己的家,好也没用。
“有劳景大人景夫人费心,杭州园林天下闻名,此处又正西湖附近,自然一切都是好的。” 曜灵含糊赞道。
绣荷从后头上前,殷勤地对曜灵道:“姑娘请屋里坐!夫人知道姑娘今儿到,特意送了些细果,请姑娘品尝呢!”
曜灵笑着谢过,扶住青桃由月亮门进去,脚下白石子细甬道,中间一只大绿瓷缸,满满的清泉,养着一对玉身红眼的小龟,也在那里呷波唼藻,曜灵走上前看了一眼,笑了。
“真可爱!”梨白也忍不住笑了,对那小龟对了个鬼脸,小龟受惊,伏水而入,不见了踪影。
“看这毛躁性子,连只龟也不待见你!”青桃回身看见,嗔对梨白道。
梨白不好意思地憨笑起来:“想是我长得太难看了!”她自嘲道。
众人大笑起来,本来有些生份的,这下立刻熟络起来了。
绣幕抢在前头上了石阶,将正房的一挂香色缎绣五彩花鸟纹软帘高高打起:“姑娘请吧!”
曜灵缓步进入,进去后便觉眼前一亮:原来这正室装扮得十分清优静雅,且与别家不同,称得上一帘花影,四壁图书。
案头摆着的,都是些夏鼎商彝,斑烂绝俗。四边架上放着的,都是些金签玉管,名贵非常。地上铺着织花地席,脚踩上去软软的,如若无物。
窗下隔着屏风,竟摆着几盆珠兰茉莉,微凤一动,便有一阵阵的花香从隙间直透出来,沁人心脾。
珠兰茉莉不是罕物,可时值深秋,那就不太寻常了,就算是在江南,这也早过了花期。
“好香!”曜灵其实早在外头就闻见了,本以为是干花或熏香,不想竟是真物。
绣幕抿嘴一笑:“知道姑娘是做胭脂的,自然喜欢个花儿粉儿的,夫人特意从城外花场子取了最好的来呢!”
曜灵少不得再次点头称谢,心中由不得想,这景夫人是个细心有主张的,只不知见面人会是怎么样?
绣荷又将东边里间桃红绫地绣缠枝莲纹软帘打起:“姑娘,请里间看看,箱笼才已放好了,请姑娘过目。”
曜灵却不进去了,招手叫过青桃:“你进去看看,我走得有些累了,就在外间喝口茶吧!”
青桃会意,进了东面里间,绣荷刚放下软帘,手里就被塞进了一对银锞子,她笑了笑,默不作声地袖了起来。
外间,绣幕也一样得了,她笑着看了塞到她手里的梨白,点了点头,转眼看向曜灵:“姑娘要用什么茶?夫人送了上好的碧螺春,还有雀舌。。。”
曜灵微笑打断对方的炫耀,轻轻开口道:“到了西湖,自然要用龙井,只不知,可有虎跑泉水?”
绣幕得意地笑了:“倒是忘了这一岔,原是整日喝惯了,觉得不太稀奇了。既然姑娘喜欢,奴婢这就去沏上,泉水是尽有的,夫人每日早起必叫人从城外取一车来自用,知道姑娘今日要到,特意另取一车送到这里来。”
曜灵听她说夫人,说得已经有些心烦起来 ,心想人没到,影子倒撒了个遍,自己好像成了她的麾下之物似的,受尽对方庇护。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很不喜欢。
“多谢你们夫人,”想了想,曜灵抬起垂下的眼帘,露出一双精光闪闪的青金色眸子,脸上有笑,眼睛却没有:“我在这里停留,有劳夫人费心了,其实不过几日罢了,不必这样操劳,夫人实在太过客气。该日有空,我必亲自上门,感谢夫人这一番体恤。”
绣幕原本笑盈盈的表情滞了滞,曜灵的眼睛里有种东西,叫她不自觉地垂下眼敛,说话口气也比刚才谦逊许多:“姑娘想是乏了,奴婢这就下去给姑娘炖茶,请姑娘先行歇息。”
正好绣荷也从里间出来,二人便同时行了个礼,躬身退了下去。
梨白出来,回曜灵说,箱笼已清点过了,一样不差。
曜灵有些疲惫地点头:“自然不差,景夫人这样能干,什么都操持好了。”
青桃看了曜灵一眼,走近她身边,有些担忧地问道:“姑娘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哪里都不舒服。
不知怎么的,曜灵一下码头就觉得有些头晕,坐上车更是不好,刚才下车几乎就要吐出来了,车上出的全是虚汗,进园后受了些风也没干,这会子身上小衣都是粘呼呼的,叫她很不好过。
“你们去多要些热水来,我想洗个澡!” 曜灵突然蹦出一句话来,倒叫屋里三个丫鬟都有些傻了眼。
梨白有些犹豫地看了青桃一眼,见她不说话,只得自己大了胆子上来,劝道:“姑娘,才是午后,姑娘饭还没用呢,怎么先洗上澡了?且今儿天凉的很,姑娘又才走进来,若受了风寒怎么了得?”
曜灵眉头蹙起:“我不饿,就想洗个澡,不行吗?”语气已有几分不耐。
青桃想起车上,曜灵满头满脸都是汗,心里明白了什么,上来将梨白推进里间:“别费话!姑娘说要洗澡你就伺候!将箱笼开了,取姑娘的换洗衣服出来!”
说着又叫忍冬:“去外头寻厨房在哪里,跟他们说,姑娘要沐洗,请他们多烧热水送来!”
忍冬拔脚就跑出门去了。
青桃想了想,自己也走出门来,复又叫住忍冬:“你先去二门外,看叮当在不在,若还在,请她到城里给爷传个话,就说姑娘有些不太舒服,看爷怎么说。”
忍冬心领神会,小鹿一样灵巧地跑远了。
青桃正要回房,却看见绣荷从西边耳房后绕出,手里捧着茶盘,正走上抄手游廊来。
“有劳姐姐,我来吧!”青桃忙走过去接。
绣荷偏身不让,口中笑道:“这点子小事何必你来我让的?夫人让我来,就是帮着妹妹伺候姑娘的,自然该我来做。”
青桃听她这样一说,倒不好再强,只得跟在她身边,想了想问道:“难不成耳房后头有小厨房么?怎么见姐姐从那头出来?”
绣荷笑道:“正是呢!这地方本是夫人夏天避暑时所用,这院子也是夫人歇息处在,夫人一向吃用精细,自然不用大厨房,因此才在西边设下小厨房,专为这院里茶水饭菜所用,东西一应俱全,厨子也是好的。怎么?姑娘要用些什么么?”
青桃不好说要沐浴,再说忍冬已经要水去了,也就没提,绣荷走到门前,口中笑道:“我手里占着空,就请妹妹替我打个帘子吧!”
青桃忙说自己疏忽了,将门帘揭开,心想这二丫头一来,自己倒落了后了。
曜灵脸色有些发灰,正独自一人坐在黑漆嵌螺钿荷塘图桌前,闭目养神,可头上汗珠却正被外间突如其来的阳光投射,隐隐发出光来。
“呀!姑娘这是怎么了?”这下绣荷也看出不好来,慌得上前放下茶盘,又摸曜灵额头,又拉她的手摸手心。
曜灵一惊,缩回手来。她又睡着了,刚才竟又发梦,梦里还是水,到处都是水,她无所可藏,只能任其浇灌,淹灭。
正胸闷心慌时,绣荷的声音将她唤了回来,她猛地惊醒过来,这才觉得身软体弱,又是一身虚汗。
“嗯,没什么,屋里安静,我,我就打了个盹。” 曜灵不想叫绣荷看出什么来,忙掩饰地堆上笑来,又将身子撑直,勉强回道。
青桃此时顾不上了,一把将绣荷推开,走到曜灵面就蹲下身来,细看其脸色果然大不好,心里一慌,口中声音便有些失了调:“姑娘。。。”
曜灵将她手重重地一捏:“你怎么也这样失慌失张起来?没有什么,只是乏了。正好绣荷你来了,我想洗个澡,你去催催水吧!”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