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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高大山同高守财闹得不欢而散后,父子俩之间的关系几乎降到了冰点。高大山一直没有提起外出做工的事,整天就知道手脚不停地忙着帮张氏喂猪、挑水、砍柴、种地。
这天,五丫一大早起来,就看到床上空空如也,便知道娘带着大丫她们都去赶集了。这是昨天就说好的,本来她也想去,奈何大家都不同意,说她病刚好,还要多休息才是。她也只好顺着大家的意思留下来,好在,爹也在家。
刚打开房门,就看到柳氏一行从院门外鱼贯而入,算算日子,今天刚好是她们回来的日子。五丫暗叹一声,她们三房的好日子,没了!!
但是她没想到,当高承业刚露面,她爹高大山就突然从猪圈里跑出来,趁其不备将他捉住,一手把他按趴在自己的膝盖上,一手“唰”地一下,就扒掉高承业的裤子,扬起布满厚茧的大手朝他的屁股接二连三地打下去,直打得“啪啪”作响。
五丫一看这架势,连忙缩回身子关好门,趴在门上听了很久,只听到高承业不停的哀嚎、大伯娘不住的哭求以及奶奶的高声呵斥。她的唇角不禁勾起了一抹弧度,心里乐翻了!原来爹的意味深长,说的替她出气,是等在这儿呢!
哎呀,这个爹可真好!说到做到,当真没有放过那个欺负她的人,让她的心里暖暖的,舒服极了!不过这是不够的,等到她自己强大起来,她要亲手惩罚高承业,让高承业为已经死去的那缕芳魂付出血的代价。
这时,高守财看到三儿子下死手打高承业的样子,也顾不得再装“路人”,大喝一声:“老三,住手,你不问青红皂白的就打承业,你是要打死他吗?”
“承业把五丫推进池塘里,害她差点死掉,这怎么是不问青红皂白?再说,不给这小子一个教训,他还当我三房的人是好欺负的!”说着,更是加大手劲,把承业揍得“哇哇”大叫。
柳氏不干了,本来今天回到家,看到还没有外出做工的三儿子,想到他不做工自己就没有钱拿,心里就存了气。正想问一问,又出了承业这一档子事,这下,她的心里就更气了,那打的可是她的心头肉啊!
于是,她再也顾不上自己在三儿子面前长久以来伪装的面貌,破口大骂:“老三,你个杀千刀的死瘟才,没听见你爹让你住手吗?你还敢下重手?哎哟…天哪,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忤逆不孝的狗东西,为了个‘赔钱货’,你竟敢连爹娘的话都不听啦?
啊…快住手,那小贱人说是承业把她推下去的,谁看见了?说不定是她故意引承业过去想图谋不轨,结果自己遭了殃,这都是报应,怪不得我们承业啊!”
五丫听到柳氏颠倒黑白的话,真是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正想冲出去,却听到她爹用极其冷漠的声音说道:“娘可不要红口白牙,承业自己都承认是他亲手把五丫推进池塘里的,当时好多人都听到了,您想要我叫他们来对质吗?”
“可再怎么说他也是你亲侄子,你怎么下得了这个手?”高守财强忍怒气的问道。
“爹,您问我怎么下得了手?为什么不问问承业怎么下得了手呢?那是他的亲堂妹,而且才4岁,他怎么就狠得下心?”
“怎么?孩子之间的打闹,你也当真?你这做大人的也好意思搀和进去?”
“打闹?爹,这话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我已经问过楮大夫,他说五丫能够醒来并且大好,真正是死里逃生,福大命大。”
听到三儿子说问过楮大夫,高守财马上想到两天前的那场争吵。这两天,村里隐隐约约传着他将这个老实巴交的儿子打破头的事。大家纷纷猜测事实到底是怎样?说法五花八门,却全都是向着这个小畜生。想到这里,他的心立马有些不舒服,还有些心虚的成份夹杂其中。
随即,他故做一副痛心疾首和愤慨的模样说道:“大山,你这是不相信爹吗?承业有错,我已经狠狠惩罚了他,你现在这样是不服你爹我的决定吗?”
“爹,我正是不愿闹得太难看,才会亲自出手教训承业。不把他修理一顿,他还当我三房的人是可以随便任人宰割的!不然,真要理论,我就应该找大哥,和他打一架。毕竟俗话说的‘养儿不教父之过’嘛!
可若是和大哥起了争执,被别人说成是兄弟阋墙,闹得全村人都知道的话,岂不是会毁了承祖的名声?”
“你…你…你…!!”
高守财被高大山一番话气得直哆嗦,手直直地指着,却反驳不出一句话。他看着一脸淡漠,像个陌生人一样跟他针锋相对的三儿子,感觉越来越不妙:
这个儿子好像在渐渐地脱离自己的掌控。他以前可是最好操控的,自己说什么,他就信什么;要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要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就是在前两天的争吵中,他也从未像今天这样,明目张胆、咄咄逼人地质问自己、质疑自己,让他这个爹没来由地感到心慌。
柳氏虽然不知道前两天发生的事,但却本能地感到丈夫和这个儿子之间有些不对劲,也敏感地发现三儿子不仅敢跟老头子呛声,还寸步不让地坚持要为“小贱人”出气,哪里还有过去老实听话,唯唯喏喏的样子。
看老头子被三儿子用话拿住,她立即像个泼妇似的往地上一坐,就干嚎起来:“哎哟,作死的小畜生,你的良心被狗吃啦?我和你爹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怎么让你变成这么一个四六不分、忤逆不孝的贱胚子?古话说‘养儿防老’,这哪是养的儿子,是养了个专戳我们心窝子的大仇人呀!…哎呀…我的天哪,我可怎么活哟!…”
高大山看着撕下伪善面具露出丑恶嘴脸的亲娘,心中只觉腻歪,对亲娘的哭骂根本充耳不闻。
沉着脸,他将被揍得屁股通红,哭得差点背过气的高承业交给柳氏,然后用不大不小的声音朝高守财说道:“明天我准备外出做工,反正再过不久就是端午,我想让张氏今天就带五丫她们回娘家归宁,顺便给岳父祝寿。”
“不行,离端午还有十来天,哪用得着这么早归宁?至于祝寿,日子到了再回去也不迟。况且,张氏和孩子们都走了,家里的活谁来做?饭谁来煮?”刚缓过口气的高守财一听,想也没想就一口回绝。
高大山听到高守财不同意的原因,已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愤怒、失望、悲伤…不一而足。
他也懒得再开口,只用冒着凛冽寒意的眼神眨也不眨地盯着高守财,身上渐渐弥漫一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气势,像是在无声地对高守财说:“这是我的决定,我只是在告知你,并不是在请求你!”
高守财被三儿子的态度激得恼羞成怒,正要开口,却听“吱哑”一声,打断了他即将出口的咆哮,定睛一看,原来是五丫开门的声音。
一时间,被高守财与高大山的对峙而变得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因五丫的动静一下子打破了。
她似乎对他们僵持的状态一无所觉,揉着眼睛,睡眼惺松地从房里走出来,泰然自若地牵起高大山的手,仰着头说道:“爹,您不是说要带我去捉小鱼儿吗?怎么不叫醒我啊?呀!都这个时候了,快点,咱们去捉小鱼儿回来炖汤喝!”说完,就拼命拽着高大山往院门外拉。
高大山被五丫拉着,正待要反驳,不想却看到女儿对他挤眉弄眼的样子,再看到面色不善的高守财,突然福至心灵:女儿这是在给自己解围呢!唉!自己被爹娘的态度气得有些冲昏了头,竟然做出如此不明智的举动,还好女儿给他找了个借口,否则还真有些不好收场。
想通的高大山顺势就跟着五丫走出院门,把高守财一干人晾在那儿,气也不是,骂也不是,哭也不是。各自暗暗纳闷:刚才还闹得天翻地覆,怎么马上就偃旗息鼓了?
等父女俩走到河边,五丫看周围空旷无人,才对一直沉默不语的高大山说道:“爹,谢谢您帮我出气,您可真是好样的!”
高大山苦笑着摇摇头:“这有什么好谢的?你是我闺女,保护你不受欺负,帮你出气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再说,要不是你的急中生智,今天过后,爹恐怕会变成让人诟病的‘不孝子’。有了这样的名声,咱们分家的事就会令人所不齿,那不是因小失大,得不偿失吗?”
听高大山这样说,五丫心里喜忧参半。喜的是,虽然爹发起脾气来杠杠的,但护起短来也是雄纠纠、气昂昂的,让她体会了一把什么叫“父爱如山”?
忧的是,虽然自己及时遏制了事态的发展,但不论是非对错,在这个以“孝”为衡量道德标准的时代,爹今天的所作所为一旦落人口实,就会成为将来分家时的不利因素,人们评判的天平也都会偏向爷爷一方,到时,自家的生活便会更加的烈火烹油。
看来,对于分家之事,得想一个行之有效的办法,到时因势利导,让舆论的力量往自家有益的方向发展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