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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凌正站在半山腰,绵延的山脉逶迤数里,山峰之处怪石嶙峋,乌雀盘绕,鹰隼惊唳,鸣声嘹亮,气势冲天,山谷之处流水潺潺,麋鹿奔跑,恶狼觅食,猎杀残虐,血染白野。
漫山遍野皆铺满了白雪,午后日光大好,反射着冰晶熠熠的光,从某个特殊的角度瞭望山野,雪漫之处常突闪出炫目的光。
皇甫凌的周围却不空旷,参天的树木拔地而起,突兀着清晰的根茎,褐色的树干染了一层白白积雪,如璞玉般晶莹剔透,不染尘灰,乌黑的遒枝安静地接受着寒风凛冽的洗礼,时而簌簌地抖落几颗剔透的冰晶,我透过秃枝光干眺望天际,感觉所见的画面里山高水远,清净别致,有着几分枯藤老树昏鸦的意境,却让人恬然不恼。
断肠人在天涯,可我在哪。
我下意识地叹了一声,皇甫凌便吐了口缭绕的雾气,轻声问我:“醒了?”
“洛轩,吹升针根本就没有给你留下什么剩余的药性吧?”
“嗯,只是想你休息会儿。”
“谢谢你,我睡得非常好!”我挤出一个笑意,遮掩了自己触景生情的心绪。
旁边的安神颜已经站了好一会,他对此处的景色笑而不语,荒野里有安宁,有血腥,是不是正如接下来的兄弟相见呢?
此处山势稍抖,轿子已经无法前行,遂停了很多高官贵人的轿子。一行人徒步来到了不远处的洞穴,一路上木杆插雪,旌旗飘飘,黄旗如海,“禁”字飞扬,穴前立了一块石碑,上书红字灵泉洞。
石碑后方二十米处是灵泉洞入口,只见洞口足足站了两排彪形大汉,左排军士手持明月弯刀,刀背五圈铁环,军姿整齐,刀环并未发出擦响,右排军士被负红鬃长戟,戟上突出耳状弯环,便于手持,长戟皆是偏向洞外方向,角度一致。
安神颜一挥手,两把椅子便落在了雪地上,身后便快步走上一名带刀侍卫,他长眉细眼,鼻梁高挺,黑色棉袍紧贴身体,紧接着抱拳作揖,低头道:“大皇子,少主,前方灵泉洞,待小人吴迪进去通报一声,稍后回禀。”
皇甫凌理了衣袍坐上了椅子,安神颜交待了吴迪一句才坐下:“不要生事。”
“是!”
吴侍卫走出十几步便来到洞前,左右军士一个亮弯刀,一个举长戟,交叉着拦在了吴侍卫的颈上。
军士大喝一声:“交剑不杀,自报家门。”
吴侍卫解下了挂在腰间的长剑,拿刀军士将长剑没收,吴侍卫恭敬道:“大皇子和安都尉来此浴灵泉,特派在下先行探路。”
“令牌!”
吴侍卫亮了腰牌,相互交叉的兵器才撤开,不消一会儿吴侍卫便进到洞里,我的目光已不能及。
我问皇甫凌:“洛轩,灵盛日浴灵泉,对来往的高官检查好严格!军士们难道会不认识你和安神颜吗,距离这么近,就差脸对脸了,还装模做样地搞检查,他们耍的是谁的威风!”
“依依,例行检查而已。”皇甫凌语气很柔和,丝毫没有生气。
安神颜却有些微怒,他骂道:“太子也太目中无人了,皇上主持灵盛日的时候,哪次不是吩咐了要对我安家从宽检查,可是如今他竟然舍弃了特例,看来我安家的地位岌岌可危了,他这分明是在向高官们宣告,我安家开始落没了!呵呵!好心机!还妄想娶我妹妹,我呸!”
“神颜,走!”皇甫凌微笑着,站起身来,目光锐利,他没等吴迪侍卫回来,就走向了灵泉洞口。
安神颜也振奋地跟上:“其实让人进去通报是假,探探有没有危险是真,我还真怕了这皇甫修凝了,他要是在里面布一个什么局,伤了我们终究是不好!”
安神颜继续跟着皇甫凌,皇甫凌却提醒我:“依依,里面的味道很重,你且忍忍。”
我疑惑:“泉水能有什么味道?”
军士们见皇甫凌走了过来,皆是屏声静气,他们树立的身子更加笔挺,在瑟瑟寒风中,我们踩着厚雪的吱吱声显得尤其悦耳。
军士们既不拿刀戟拦路,也不问询家门,他们安静地杵在雪地里,陷进雪里的脚一动不动,就像是钉在了土里。
皇甫凌和安神颜径直穿过了两排军士,靠近洞口的地方传来了浓郁的血腥味。
越向里走,血腥味越甚,新鲜血液的气味像是旋飞的透明丝带,正以极速从四面八方赶来,它们拼命地向我的鼻孔里钻,勾起了我阵阵的恶心。
我的反胃表现在了皇甫凌的身上,他拿手捂住了嘴巴,做了个作呕的姿势。
安神颜一把拍到皇甫凌的背上,笑道:“洛轩,你往常都没事,今天怎么就不行了?”
我一听安神颜的激将之语,只好稳了稳身形,我拜托皇甫凌自己圆场,皇甫凌就这么说道:“也许我怀孕了……”
“难道是我的?生下来吧,我养!”安神颜也跟着戏谑起来,他眉飞色舞,全然忘了自己的身份。
我深觉皇甫凌有时也不靠谱,不过他的幽默让我舒缓了很多,这里的气味还是很浓,就像是亡魂聚集的尸场,血流成河,腥气冲天,氤氲在我的嗅觉里挥之不去。
洞里火把照明,火苗蹭蹭地向上燃烧,时而炸出嗍嗍的响声,不过这洞越走越深,越走越滑,阴气也很盛,就像是一方密闭的棺材,亮光所到之处是路,亮光不到之处就是无尽的黑暗,我朝那黑暗里望一眼,便觉得自己已经是一个盲人了。
浓郁的气息越来越近,前方火光摇曳,投射出几个浮动的人影,人影贴在岩壁上,顺着起伏的岩壁被弯折,就像是鬼魅的幽影在张牙舞爪。
皇甫凌靠近那幽影,走近了却是石壁在前,不过转了一个弯,瞬间火光入眼,亮如白昼。
这是一个偌大的石洞,洞中钟乳石密布,悬在空中,不计其数,每一个垂下的钟乳石都像是利剑一般,直冲岩下之人,亦像是砧板上凌乱排列的长钉,如果稍微掉下来几颗,恐怕都会夺人性命。
洞中至少有上百小池,围绕一个大池如莲花瓣般散开,而小池中水色清澈,水底泛红,像是某种天然物质染成,大池中却是血水翻涌,汩汩升腾的泉水带动血水不断滚动,就像是煮沸的开水,让池中的血腥之味传播得更遥远。
大池连通着一个磨台,不断有新鲜血液从磨台上顺着凹槽流进大池,几个壮汉抬起一头活羊便往磨台里塞,羊惊叫着挣扎,状如哭泣的声音撕心裂肺地回荡在洞里。
羊头被磨台挤压地嘎嘣响,羊身缓缓下沉直至全部变成了精血,顺着凹槽流到大池里,而它的残渣骨头也顺着另一个通道排了出去。
池子正中坐着一个骨骼精悍的男人,血色淹没了他的脖颈,头发却保持着清洁,他背对着我们,似乎在血水里沉心打坐。
数百小池中皆有沐浴的男子,上到鹤发老人,下到翩翩少年,他们看见皇甫凌转进了洞里,全都飘来了惊愕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