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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大娘瞅了瞅那空火炉子,然后朝萧容摆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碎了就碎了,老奴再为夫人添置上就是了。”
贾大娘这话一落音,顿时周围都静了下来,她瞅了瞅萧容,又笑道:“萧媵侍无需担忧,老奴自会打点好一切。”
萧容暗自地瞥了瞥一旁的婆子们,她们也只是暗暗使眼色,不再多言。萧容本就料到贾大娘在这群婆子中的地位不低,这下子就更加坚定了心中的想法。
可是这群婆子还是在暗自议论着,而且越发收不住。连贾大娘在场的情况下,她们都肆无忌惮,这让萧容有些为难。倒不是由于听不得这些数落的话语,而是她不愿让贾大娘也跟着难受。
当夜,萧容依然和贾大娘一同挤在床榻上入睡。本想要等着贾大娘熟睡以后就偷偷离去,却不料这次贾大娘也迟迟都无法安寝。
黑洞洞的房间里,依然响着嘀嘀咕咕的讨论之声。那声音说大也并不大,几乎不会烦扰到他人的安睡,但是说小也不小,每一字每一句萧容都能清清楚楚地听到。说的都是她如何媚惑穆卿,加害魏荷语和小世子。
那一段一段地,说得好像是真的一样,就连萧容自己都快要相信了。
沉沉地舒了一口气,她知道,贾大娘也一定在听着。
萧容这次真的有些恼怒了,因为她感觉到贾大娘开始辗转反侧,大抵也在担忧着是否她听了这些会很伤心。
其实萧容很想告诉贾大娘,更加难以入耳的话语她都听过,她真的不在乎这些。可是不待她下决心将这些说出口来,贾大娘就猛然地翻坐了起来。
屋子里顿时一片寂静。
萧容怔了怔,也坐起身来轻轻拉了拉贾大娘,低声道:“贾大娘,怎么了?”
贾大娘不理会萧容,愤然地掀开被褥,沉着嗓门对着这片黑暗斥道:“满屋子的疯狗叫,老奴怎么能睡得好?”
本来就鸦雀无声的屋子顿时渗出了一丝丝令人发秫的寒意,萧容以为贾大娘这是要和这群婆子开战了。她倒吸了一口气,思量着该如何尽快阻止这场因她而起的硝烟。
却不料短暂的寂静之后,发出了一声忍俊不禁的嗤笑,大抵是哪个婆子憋不住了,紧接着,便是一阵阵笑声响起,然后越来越多。到最后,萧容也忍不住开始笑将起来。觉得这群婆子碎碎念的时候挺讨厌,但是心态倒是挺宽宏的,被骂了都还有心思笑。
“笑什么笑?一个个儿地精神这么好,赶明儿多劈十捆柴火,反正眼看着天儿凉了,快到冬儿了,是该多攒点柴火了。”贾大娘再次吼起来,然后屋子里又静了下来。
萧容暗暗在心里为贾大娘的魄力而叹服,心想着这下可以安安稳稳地睡个好觉了。却不料没过半刻钟,屋子里又起了那些细细碎碎的声音,虽然不如之前的那些话语那么难听,但终究也是在讨论着她。
萧容无奈地睁开眼,简直是服了这群婆子。
贾大娘终是忍受不了,翻身而起,拽着被褥拉着萧容气呼呼地走出了屋子。
“总算是清静了。”贾大娘带着萧容来到了小屋子,将薄毯子铺在地上,然后惬意地躺下来。
见萧容呆立着不动,她又挪了挪身体留出空儿来,可萧容还是愣着不动。
贾大娘只好坐了起来,耐心地沉声劝道:“萧媵侍,那些婆子都是有口无心的主儿,你也别忘心里去。就好像老奴方才对她们发了火,她们也绝不会往心里去的。”
萧容倒不是为了那件事,她指了指地上,吃吃地问道:“可是贾大娘你也睡这儿,这……能行吗?”
贾大娘却毫不犹豫地点头,“没什么不行的,这儿清静。”
可萧容知道,这儿不仅清静,而且阴冷。
贾大娘毕竟是上了岁数的婆子了,这样睡在湿冷的地上终究是不好。僵持了一阵,萧容就近取来了一捆柴,生了一堆火,这才暖了一些。
火苗微微闪动着,萧容这才钻进了被窝。很快,贾大娘便没有了动静,萧容以为她已经入睡了,便也不再做出声响来,只是侧着身子凝凝地望着火光。
火焰跳动着,偶尔发出几声嗤响。萧容迷迷离离地睁着眼,脑海里再次响起了夏如璎的话语:大帅昨夜喝了许多酒,喝醉前怨着你,喝醉后念着你……
这句话一直回荡,回荡,像疯长的水草一样漫上来,萧容不由得紧闭上了眼。她想要将这些无谓的希冀掐灭,可她越是努力,心里就越乱。
“容儿,有你足矣。”耳边似乎回响着穆卿温柔的声音,萧容恍然地睁开了眼,却依旧只有煌煌火光。可他的声音似乎还在继续。
“容儿,我不会再让你离开。”
“无论我做了什么,无论我说了什么,无论我在不在你的身边,容儿你要始终相信,你就是我的一切”
萧容伸出手捂住双耳,不愿再去想这些。她怎么会是穆卿的一切?魏荷语才是穆卿的一切。
想着想着,萧容的眼眶渐渐地湿了。她强忍哽咽,然后傲然地瞪着闪烁的火光,像个倔强的将军一般,和噬骨的思念斗争着。
“萧媵侍,这是在想着大帅吗?”
突然,一个略显沧桑的声音响起。萧容全身微微一颤,强忍许久的泪水终于流了出来。她愣了愣,侧过身来,这才发现贾大娘并没有入睡。
看到萧容挂着泪的脸,贾大娘沉沉叹息,缓缓坐了起来,伸出粗糙的手为萧容抹了抹泪,温柔地对她笑着:“老奴的孙女儿若还活着,应该也如同萧媵侍这般年纪了。”
萧容吸了吸鼻子,也跟着坐起身来,略带疑惑地看着贾大娘,似乎在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贾大娘布满皱纹的脸渐渐黯淡下去,她看着火光,缓缓道:“当年村落里起了疫病,老奴的儿子媳妇还有孙女儿全都病死了。那时老奴在八王爷府内做婆子,才躲过了这一劫。”
萧容悲悯地看着贾大娘,她能明白那种一夕之间失去所有亲人的痛苦,相比之下,白发人送黑发人更加令人绝望。
可贾大娘却还是坚强地活了下来,而且还能保持着一颗童心,这实属不易。如果贾大娘不说,萧容怎么也不会相信她是个有着这样的悲惨过往的人,因为贾大娘身上有一种无形的令人舒畅开怀的力量,似乎这世间所有悲伤的事情都不可能发生在她的身上。
萧容不由得向贾大娘身旁靠了靠,然后更加专注地听她讲,就好似当初她和月眉、巧如围在一起听贾大娘讲膳食料理一样。
贾大娘似乎很喜欢这样被倾听的感觉。即使是说着悲惨的事情,她的嘴角也带着一丝丝温暖的笑,“其实,那都是陈年往事了,老奴也无心再提起。只是见着萧媵侍命途多舛,因此有感而发罢了。”
萧容翘了翘嘴角,“贾大娘怎觉得我命途多舛呢?”
贾大娘得意地笑了笑,“这大帅府里的事儿老奴可都清楚得很。即使是不清楚,那群婆子也会在耳边嚼舌根子,也就很快就知道了。”
萧容的笑僵在了唇边,原来是由于这个原因。幸好贾大娘还算是能明辨是非的人,否则一定也以为她是个恶毒的小人。
可即便如此,萧容还是忍不住嘟哝,“贾大娘可别听她们讲,她们都把我讲成是狐狸精了。”
见萧容略带委屈地埋怨着,贾大娘粗着嗓子笑了起来,“萧媵侍应该高兴才对,毕竟不是所有的女子都能被说成是狐狸精。因为能被这样说的,都是姿容姣好的女子。萧媵侍就权当她们是在夸你得了。”
萧容的嘴角抽了抽,终于明白为何即使全家都遭了疫病之灾,贾大娘都还能每日这般乐呵呵的了。
不过不得不说,萧容还真的渐渐开始不讨厌被说成狐狸精了。
贾大娘思索了一下,又道:“老奴见过的女子中,萧媵侍的确是数一数二的美人了。老奴就知道,大帅的眼光不会差的。”
萧容尴尬地笑了笑,连忙打断这个话题,“北国中美丽的女子数不胜数,贾大娘兴许是见得不多吧。”
贾大娘顿了顿,嘴角溢出一丝深远的轻叹,“其实老奴见过的美人也不少,尤其不能忘记的,却只有一位。”
萧容看着贾大娘一脸陶醉的样子,顿时好奇了起来,能让男人铭记终生的女子古往今来倒也不少,可是能让同为女人铭记终生的女子,那就着实有些不简单了。
静夜微凉,萧容单手托腮,借着微颤的火光,细细地听着这位让人难以忘怀的女子的故事。
贾大娘所说的那个女子,便是已故的六王爷穆轩王玄祁的夫人,六王妃。
有关六王妃的事迹已经渐渐成为了一个传说,因为真正经历过穆轩王和六王妃之间的爱恨情仇的人,存活下来的已经寥寥无几。六年前的那一场灭门屠杀,将这一切都残忍地埋葬在了刀光剑影之中。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