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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太医慢慢的退了出去。
“殿下,要不要找程娘子再给庆王殿下看看?”身后的内侍低声说道。
晋安郡王摇摇头。
“她不是大夫。”他说道。
内侍沉默一刻。
“可是她现在回来实在不妙。”他低声说道,“她有时候会救命,救命有时候也是…..”
“我没问你的事,你不用回答。”晋安郡王打断他的话,说道。
微微的侧头的少年人面容一半明亮一半阴暗,带着几分冷肃。
内侍低头应声是。
晋安郡王站起身慢慢走到廊下,看着在殿前跑着的孩童。
“六哥儿。”他说道,冲院子里的孩童走过去,一面拍手,“来,哥哥带你去玩蹴鞠。”
日光透过帐子照在脸上,虽然闭着眼,还是觉得刺目,耳边还有说话声不断的传来。
“…..老爷,找个大夫瞧瞧吧…”
“…瞧什么瞧,喝多而已…”
“..谁知道是喝多了还是给下药了?老爷,那女人那里怎么放心…”
“…你再胡说就给我回娘家去…”
“…你看看,你也不放心是吧,你只是怕她,就算她害了六郎,你也不敢说一句话是不是?”
妇人的哭声在门外响起,夹杂着周老爷的怒吼。
“母亲。”
周六郎翻身坐起来,大声喊道。
“我没事,你们别吵了,我只是想安静的躺一会儿。”
门外的哭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欢喜。
“六郎,你真没事?”周夫人在门外问道。
“真没事,我已经醒了。”周六郎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周夫人说道。
又叮嘱几句这才离开了,门外恢复了安静。
“我现在越来越觉她真可怜,亲人们不认识她的瞧不起嫌弃她,认识的了解的又害怕她忌讳她,唯独没有的就是可怜她关心她…”秦十三郎说道。
“你没听懂我的话吗?”周六郎说道,转头看着他,“我想一个人安静的躺一会儿。”
“听懂了。”秦十三郎说道,一面手里把玩着一串链子,依旧说话,“这是蕃人那里得来的缴获吗?狼牙?还挺漂亮。”
“漂亮你就拿走。”周六郎说道,倒头躺下来。
“我一个男人家戴着这个做什么。”秦十三郎笑道,将狼牙串扔在周六郎脸上,“不过,女人肯戴的也不多。”
周六郎哼了声,接过套在手腕上翻个身面向里。
“哎,昨**们说什么了?你怎么喝醉成那样?她怎么会请你喝酒?”秦十三郎笑问道,伸手推推他。
周六郎又翻身坐起来。
“还有不到六个月就要大考了,你能不能回去好好读书?”他说道,“你说到时候名落榜外,我是安慰你还是嘲笑你啊。”
秦十三郎笑了,站起身向外走。
“不想说就算了,反正你在她跟前只有丢人的事,不想说也好。”他笑道。
咚的一声响,一个兽头砸在门上滚落下来。
秦十三郎从门外探头。
“就好像你从来也不肯对我下重手一样,何必还做样子..”他笑道,看着周六郎抓起身边的茶碗扬手,他笑着大步走开了。
这一下里里外外才算是真的安静下来,周六郎吐口气再次倒回卧榻上,望着帐顶一刻,向外看了看,幕帘后有婢女走过的身影,他伸手从枕头下摸出一物抖开,是一方素锦手帕。
雪白的锦帕,其上绣着暗红的太平二字。
这肯定不是那女人做的,她才不会做女红。
周六郎撇撇嘴,扔到一边翻个身,过了一刻又伸手抓过手帕盖在脸上睡去了。
而这边秦十三郎又来到了玉带桥。
“快要大考了,外地的学子都已经有赶过来的了,公子还这么闲啊?”婢女也说这样的话。
“胸有成竹。”秦十三郎说道,一面迈进院门看着走出来的程娇娘,半芹手里拿着幂篱,“你要出去?”
程娇娘点点头。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这一次的事,跟上一次不一样,上一次是在京中发生,又涉及朝争,这一次是西北军事,只是一次战事而已,而且这是一场胜仗,死伤几个兵丁,上下官员对这场战事没有一点异议,对于朝廷来说,这真的只是一件小事,小的不能再小的事,你想想在西北,在一个龙谷城这件事都闹不起来,都能被压下,在京城更没有人会感兴趣…”秦十三郎说道,看着程娇娘,“这次的事,你要堂堂正正来,只怕不容易。”
程娇娘点点头。
“那你能帮我一个忙吗?”她说道。
“当然。”秦十三郎笑道。
“帮我在京城附近找块墓地。”程娇娘说道。
墓…墓地?
秦十三郎愕然。
阴云密布,一阵狂风之后大豆般的雨点砸下来,马车冲进一间客栈,虽然有店伙计帮忙撑伞,大家的衣衫还都是湿了。
“上房,烧热水,给大家洗一洗泡一泡。”
听到说话声,店伙计神情有些惊讶,不由去看大厅里站着的新来的客人们。
几个正好奇的打量客栈对着一个荷花雕屏露出惊羡的年轻兵丁,一个抱着孩子姿色平平的妇人,不管是说话还是穿着打扮还是神情,无一不透出乡下土包子进城的呆傻之气。
这种人要上房,还要烧热水泡澡?
店伙计撇撇嘴。
“屋里再送一壶酒,上好的酒。”
男人接着说道站定在店伙计面前。
这个男人一如那几个年轻人,瘦,精干,风尘仆仆,看上去毫不起眼。
“怎么?”范江林看店伙计站着没动,问道。
“大爷,我们这里住店先付…”店伙计抱着胳膊懒洋洋说道,话没说完,一袋子钱就扔过来。
店伙计动作敏捷准确的接住了,只这么一接,他就大约估算出其内多少钱。
“大爷上房请,来人,来人快烧热水…”
“…把马儿喂好了…换上等的草料豆子…”
大雨中整个客栈都热闹起来。
待范江林等人进去了,大厅里恢复了安静,只听到外边的雨声刷刷,角落里坐着的三个客人站起身来走到后院门口,透过雨雾看着上楼的几人。
“大哥…”一个人说道,冲另一边抬抬下巴。
其余二人的视线便看过去,见后院子几个人正抬着一个大箱子向房中而去,大箱子上过了防水的油布,两个人抬着小心翼翼,旁边撑伞的两人也小心翼翼。
三个人没有再说话,站在帘子后看着那箱子抬进来适才付钱的男人屋中,雨越下越大隔绝了视线。
半夜的时候雨停了,半轮冷月挂在夜空里,给雨后的客栈蒙上一层冷光。
因为大雨客栈里的客人不多,尤其是上房这边更显得冷清,除了虫鸣和瓦上残存的雨水滴落发出的轻微声响外,一片静谧。
三个人影就在月光下的院子里穿过,如同鬼影一般上楼停在一处房门前。
一个男人贴在门边听了一刻,慢慢的将一根细铁丝穿过门缝,不多时便将门轻轻的拉开了,冲身后的人招手。
月光照着两个人影投在室内地上,一眼可以看到摆在墙角的那个大箱子,为首的男人抬脚就要迈步,却被伸手的男人拉住。
那男人冲他摆摆手,指了指地上。
为首的男人有些不解,低头看去,接着月光的反射才看到门边一条若隐若现的细线。
竟然还知道做警戒线机关…
两个男人神情并没有害怕反而是几分喜悦。
这说明这个箱子里的东西一定很值钱。
男人做个手势,自己先抬脚小心翼翼的迈过去。
可是才走了没两步,就见他一脚跌地上,同时噗的一声,身后再次响起一声闷响。
“娘的,竟然还有一条暗线。”趴在地上的男人低声骂了一句,一面小心的捂着被划出血口子的腿起身,一面回头看去,这一看不由吓得呆住了。
跟在身后的男人已经倒下了,一动不动。
“阿四。”他哑声喊道,一面急忙回身几步。
地上的男人爆瞪双目,脖子里一只弩箭羽尾轻摇,身下慢慢渗出的血在月光下闪着诡异的光。
“当贼也敢大声说话,真是没规矩。”
男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跪在尸体旁的男人惊骇的回头,看到屏风后的卧榻里走出一个男人,手里握着一张弓。
“大哥,我们这次失手,认了…”男人哑声说道,“行事留一线…”
他说这话,将手中握着的刀子扔到一边,举起手。
范江林看着他似乎在犹豫。
“大哥,混口饭吃,多有得罪,我这就走…”男人喘气说道,走字没出口,人就猛地往地上一爬,屋门口陡然站出来一个人,手中的飞刀一甩飞向范江林,旋即人向一旁躲去。
范江林的箭射了出去,飞刀虽然偏了,但这时间已经足够地上的男人扑过来,将从腿上拔出的另一把刀刺破他的脖子。
噗嗤一声,扑进的男人跌了出去,手中还紧紧握着刀子,一只弩箭刺穿了他的脖子。
似乎到临死都不可置信,咯咯两声瞪眼蹬了几下脚便不动。
“大..大哥…”
门外响起结巴声,扔飞刀的男人慢慢的站过来,身后两个人的刀子搁在他的脖子上,月光下泛着寒光。
“饶..饶命…”
范江林看着他,将手中的弓箭再次对准他。
“喊。”他说道。
“抓贼啊!”两个兵丁大声喊道。
喊声让院子里陡然变得热闹起来,很多屋子的灯亮起来,店铺的伙计拿着棍棒跑出来,嘈杂的脚步声询问声充斥。
贼而已,抓住就抓住了,不至于死…
被刀按着脖子的男人松口气,作为贼一向恨不得天天都是暗无天日,但此时此刻看到灯光与人群觉得高兴的不得了。
但他还没笑出来,就听嗡一声,屋中一只箭在月光灯光的映照下飞了过来,他连喊都没喊一声,被箭带着跌了出去,趴在地上抽搐两下不动了。
“抓贼啊!”范江林握着手中的箭,冲外大声的再次喊道。
天光大亮,客栈的院子里挤满了人向楼上这边看。
一个差官从尸首前抬起身,冲差役摆摆手。
两个差役便抬着蒙上白布的尸首下去了,引得楼下围观的一阵喧闹拥挤。
“他们要偷你的东西,所以都被你杀了?”差官看着屋内的问道。
屋内站着几个男人,还有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遇了贼,又杀了人,妇人的脸色发白,不停的拍抚怀里的孩子。
“是,不仅偷东西,被我发现了,还想杀了我。”范江林说道。
差官点点头,迈进屋子伸出手。
“哪里人?做什么的?”他问道。
范江林将一叠路引拿出来递给差官。
“茂源山人,范江林,西北军敢勇,携妻子回京探亲,这几个兵丁是帮忙护送我们的。”他一面答道。
核对了路引没有错,差官也释然了。
没杀过十个西贼是绝对当不上敢勇的,这几个贼他倒也知道,一向手脚利索,手上还有几条人命,正找机会抓住他们呢,没想到竟然倒霉的遇上这群杀人为生的家伙。
不过他们也是走了眼,几个穷当兵的有什么可偷的…
差官的视线落在屋子里的大箱子上,上好的木箱子,光着箱子的造价就不是小数目,那么其内的东西…..…
“是什么?”差官问道。
范江林几步过去打开了箱子,看着其内摆放整齐的五个陶罐,差官愣了下。
“我五个兄弟战死,我送他们回家。”范江林说道。
看着差官走下来,围观的民众又是一阵热闹。
“七爷,七爷,偷了什么好东西?”有熟悉的民众好奇的问道。
差官看他一眼,神情有些古怪。
“死人。”他说道。
这话让围观的民众更为惊讶纷纷涌上前。
差役们驱散民众护着差官向外走去,看到客栈外扔在车上的三具尸首,差官再次摇摇头。
“真他娘的…死在几个死人手里,还真是倒霉催的。”他说道,一面回头看了眼客栈。
不过这几个当兵的也真狠。
难道仅仅是几个骨灰?那也不至于下如此重手吧?
站在箱子前看了一刻,范江林将一壶酒倒在箱子前,盖上箱子盖。
“江林哥,这箱子太扎眼了…”
“江林哥,你出手太大方了..”
“对啊,江林哥,咱们低调一些吧。”
三个兵丁纷纷说道。
范江林笑了笑。
“低调,也免不了被人算计伤害,高调也不过如此,既然都如此,那就让自己痛快一些。”他说道,“或许再高调一些,那些想要伤害我们的人就要掂量掂量犹豫犹豫。”
他说着话看了眼身后的木箱,将手里的弓箭握了握。
话音才落,门外蹬蹬脚步声,那位出去驿站打探消息的兵丁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封驿站传递的急信。
“江林哥,京城给你的信。”他说道。
范江林忙伸手拆开,递给身旁的妇人。
妇人抱着孩子探身看。
“妹妹说,让咱们慢行,七月底到京,她还没准备好。”她念道。
还没准备好?
范江林看向外边,将手中的信叠起来。
那就等,等多久都等,因为妹妹从来没有让人失望过,不管是自己人的期盼,还是别人该得的报应。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