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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那一段特殊时期,每个亲历的人都有不同的感受。
之于念福,她在很久很久之后回想起来,还觉得犹如南柯一梦。
原本才在书房里开解了苏澄,打算下厨做两道他最爱的小菜,替欧阳康赔礼道歉,蓦地,就听到了钟声响起。
咣——咣——咣——
悠长却隐含急迫的钟声传遍了整个京城,沉重的击打着每个人的耳膜,也撞击着每个人的心脏。
当数到钟声九下的时候,苏澄脸色大变,一向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他,甚至失态的叫喊起来,“出大事了!”
念福木然望着他,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可苏澄已经顾不得她,只丢下一句,“好生呆在家里,紧闭门户,任谁也不许出去!”
就独自骑了马,冲出了家门,直奔皇宫而去。
破园在北市,离皇宫并不算太远,若是纵马狂奔,不用小半个时辰就能到,可苏澄出去了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就被生生逼退回来。
上街过节的老百姓被不明所以的驱赶着,汇聚成哭天抢地的汹涌人潮,如狼似虎的士兵紧跟其后,满城搜寻,稍有异色者立即逮捕,敢逃跑反抗的,一律格杀勿论。
苏澄想问问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可惜没有人能给他回答。甚至于他亮出皇上御赐的令牌,那些士兵同样拿着冰冷的长矛对着他,沉默的吐出两个字:
“回去!”
那冷酷的目光告诉他。只要他敢上前一步,绝对是死!
这是兵变,还是怎样了?
苏澄空有一身武艺,却无法对着大梁的士兵施展,他甚至打听不出任何所以然,只得退回家中。
时候不长,原本早就离开的欧阳锦又仓皇失措的带着两个家丁跑了回来。披头散发,狼狈得连脚上的鞋子也丢了一只都不自知。
苏澄揪起他的衣领。“外头到底怎么了?”
欧阳锦哭丧着脸,颤抖着声音道,“不知道啊!那边全都戒严了,根本回不去!”
他离开破园时有点小不爽,于是就不想回家了,便去找他的老相好风流快活。可正在温柔乡里听着小曲,喝着小酒,没想到突然听到钟声示警,吓得连马也顾不得骑。就赶紧往回跑。
可是,往南边家里的路根本走不通,只得调头向北。还是报上了嘉善郡主的大名。才算是勉强被放行。
情况竟然糟糕到了如此地步?
苏澄不得不往最坏的地方打算。让所有的女眷集中避到后院,所有的男丁拿起任何能当武器的东西,四处警戒。
念福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吩咐钟山,“点名!”
眼下。她要知道自己家里还有多少人在外头,多少人是安全的。
吴勉被她一句话提醒,脸色大变,“糟了!青儿说要去看龙舟,她……”
“老爷。老爷!”此时,匆匆赶来的吴氏已经哭得肝肠寸断。快急疯了,“你快想个法子去找找几个孩子吧,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心软,答应让睿儿带弟妹去看赛龙舟,眼下可怎么办哪?”
老太太一听手中的念珠顿时落了地,差点跌倒,“梅儿也去了!还有庄儿庆儿他们,是不是也都去了?”
她这话是对着欧阳锦问的,可欧阳锦却是大张着嘴一问三不知,只讷讷的道,“我们出了门,就各走各的了……”
“你是怎么当爹的?永远只顾着自己,从来也不管管孩子们!”老太太气得颤微微抬起手,都想当众打人了,可巴掌还没落下,却是往后一仰,差点晕厥过去。
幸好念福年轻反应快,赶紧从背后把老太太抱住。
“不好,这是要中风!”高老大夫瞧着不对,也顾不得失礼了,赶紧上前救治。
贺嬷嬷又慌着上前来帮忙,却不妨踩着裙子绊了一跤,半天爬不起来。
整个园子哭的哭,喊的喊,一片兵荒马乱。
蓦地,苏澄劈手就把桌上一只花瓶给砸了,刺耳的巨响总算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只听他厉声吼道,“都给我安生着点!不要乱,该干什么干什么,天还没塌呢,就塌了也轮不到你们顶着!”
这一嗓子,总算是把人心稳住了。
一边安排人,先把老太太和贺嬷嬷送回房救治,一边开始继续其他事情。
欧阳锦眼见不错,也跟去了老太太屋里。这种时候,还是和亲娘呆在一起比较保险。
而当念福冷静下来,听高老大夫说老太太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也到外面加入了稳定人心的大军。
她是郡主,这里以她的身份最为尊贵,有什么事,她站在前头,比躲在后面让人安心。
看她出来,苏澄皱了皱眉,却是什么也没说。
时候不长,钟山和吴勉的统计结果先后出来了。
吴家的三个孩子,加上罗武那一帮孩子,还有陪着他们去的管事丫鬟,大人小孩一共丢了三十五个。
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们是一起走的。如果不被冲散的话,倒能组成个小团队。只是如今这样的兵荒马乱,谁敢下这样的保证?
而吴氏,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傻呆呆的坐在那儿,跟丢了魂似的,一动不动,失神的双眼根本找不着焦距。
任谁都看得出,要是这三个孩子有个什么好歹,她也活不成了。
所以没有人劝她,大家都在沉默的做着自己手上的事。
眼泪,反而是这一刻最无用的东西。
在苏澄的调度下,先把家中女眷妥善安置了,他还在外面摆了几个阵法,让钟山带着家丁们四处巡逻,一有动静就敲锣示警。
偌大的京城,几乎在顷刻之间,就诡异的安静下来。
但这种安静,却象是暴风雨前夕平静的海面,酝酿着谁也不知道的风暴。
一片肃穆的房间里,柳儿清脆的声音也压得极轻,“方才查过了家里所有的米面油盐,咱们若是省着些吃,一个月是不成问题的。还有园子里开了不少菜地,养了不少鸡鸭,纵是要撑两三个月也是可以的……”
念福点头,“从今晚开始,所有人的用餐跟从前一样分配。连粽子那些都算上,先把不能搁的吃了,再弄别的。”
柳儿明白,这个从前就是跟雪灾那时一样,也不多问,自去忙碌了。
念福揉着额角定了定神,去把消息告诉苏澄,又道,“先生,我想出去试一试。到底我是郡主,就算不肯让我进宫,我能回平王府,也能跟你们有个照应。”
可苏澄却面沉似水的指着窗外给她看,“你可看出什么来了?”
他眼下就站在欧阳康的书房里,这是整个园子的制高点,可以看到部分京城的房屋街道,自然,也可以看到一队队士兵跑来跑去的身影。
念福看不懂,却从那些士兵的服饰上大致辨认出,“他们,不是一个军队的吧?”
苏澄目露担忧,声色凝重,“京城防卫共有十六卫,可刚刚,我已经见到十二卫的将士了,这还不算京兆尹和火龙队的兵。”
念福猛地会意,睁大了眼睛。如果不是天大的事情,不会出动这么多人,可出动这么多人,却都象个没头苍蝇似的跑来跑去,那是不是说——
“宫里……”念福的声音颤抖着,不敢想下去了。
可苏澄深深凝视她的那一眼,分明就是肯定。
念福浑身一个激灵,只觉透心的寒意渐渐浸上身体。
如果是别的事还好,要是皇上出事了,整个京城的天就要变了。
皇权时代,又没有立储,诸位成年皇子都有自己一定的势力,那么,这个天下究竟归谁?
那是,要打仗了吧?
念福腿有些发软。
初进京城时,看到侍卫随意挑死那个红衣女子的场景又清晰的浮现在脑海里。
老爹常说,宁做太平犬,不为乱世人。以他那样的出身显赫,都曾被逼得走投无路,一旦战争爆发,谁还管你是什么郡主王爷?说不定,她们这些人还会第一个成为炮灰。北宋灭亡时,那些帝姬都是什么下场?
一时间,念福只觉喉咙发紧,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这样的乱局,还谈什么守望相助?她连能不能平安走到平王府都是个问题!
可要是不走,就呆在这里吗?怎么办?他们还能怎么办?
苏澄颓然长叹,闭目转头,“要是天数果真如此,那是苍生之劫。”
此时此刻,念福无比后悔。
她今天就不应该来,或者说,她应该一早就把一家人带回乡下去,就算有个什么,一家人守在一起,总比这样强吧?
爹还病着,也不知他有没有好点,听到京城的消息,他们会不会一样焦急的担心着她?
看她泫然欲泣的小脸,苏澄自悔方才有些失言了,放缓了神色道,“你也别太担心了,大梁朝国事平稳,想动摇国本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再说皇上能成一代开国之君,总算是福泽深厚之人,或许没几天就能安定下来。”
可这……可能吗?
羊角村。
蕙娘快急疯了,京城的消息还没这么快传到乡下,她焦急的是沐劭勤。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