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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入青州地界,周边明显繁华起来。来往商旅穿织如梭,像岳家这样的车队反而不打眼了。一些豪商们为了充显阔绰,便将车马装饰的俨如金屋,恨不得将珍珠也镶嵌在车厢两侧。
这些豪商们根本不惧怕打劫的匪盗,一来青州治安素来良好,二来豪商们重金雇佣的镖局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们自然乐得享受路过两旁人羡慕嫉妒的目光。
房氏近乡情怯,她悄悄拉开了马车帘子露出一条小小的缝隙与阿离观瞧:“青州离着通商的口岸,交通十分便利,做买卖的商户也多。不过你到了府中,千万别在老爷面前提这些......”
房氏面有忧色:“老爷是文官,又曾经做过青州书院的先生,素来提倡‘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老爷立德于心,立志建功于世,所以一向瞧不上那些经商的。阿离新到我们家,千万不能因此犯了忌讳。”
松儿和果儿在一旁听了,不由咬紧牙关,脸色都十分难看。
阿离看在眼中,心中不禁起了疑惑。
这两个丫头表情奇怪,房氏说话时候的语气更带了几分苦楚的滋味,莫非她们就因这件事吃过亏?
她已知房氏是岳家庶出长房媳妇,但是从此女穿戴打扮来瞧,虽然并不十分的华丽,首饰更是少之又少,但就从腕子上那对儿白玉镯子来瞧,家境也绝非一般二般。
阿离心中有了计较,便怯怯的冲房氏低声喃喃道:“伯母放心,阿离,阿离知道该怎么做。”
房氏见阿离肯这样应答,心下十分高兴,口中忙不迭的夸赞她。
这说话的功夫,车队就进了青萝巷。
青萝巷并非正街,正街紧邻的是知府衙门,平日只官面上的人来往。女眷们住在后宅,又因岳家家主在青州治理了二十多年,早就根深蒂固,非一般世家可小觑。所以临着知府衙门的青萝巷都被岳家买了下来,建做了私宅。
女眷们每日出入,便从此进进出出。
马车到了一处角门便停了下来,台阶上早站了七八个丫鬟婆子,见松儿从马车内挑开帘子,打头的一个婆子紧着上前将长凳放在车边。
松儿笑嘻嘻道:“今儿怎么有劳徐妈妈来接我们?”
被唤作徐妈妈的婆子显然有些体面,穿的虽不是绫罗绸缎,却也是上好的碧锦纱。飞云髻上的景福长绵簪明晃晃、金灿灿,把整个人托显的贵气十足。
徐妈妈先瞧了瞧松儿身后,见帘子内的人暂时没有出来的意思,便低笑道:“二夫人惦记大奶奶,打发奴婢来瞧,若大奶奶一切顺利,还是早些带了郑家二娘去请安的好。”
房氏已经从帘子后探出了头,与徐妈妈陪笑道:“徐妈妈放心,只是我们一路风尘仆仆,怕这样去见二夫人有些失礼,不如待我们梳洗梳洗......”
不待房氏的话说完,那位徐妈妈已经大笑起来:“哎呦我的大奶奶,二夫人什么脾气您还不知道?要依着老奴的意思,不如立即去了趁早完事,若真等她老人家不耐烦......”
徐妈妈似笑非笑的模样叫人看了只觉得从心眼里不舒服。
房氏无法,只好被松儿、果儿扶着下了车马,转手去搀阿离。
徐妈妈一见小阿离,先是上上下下打量个遍,继而在心里冷笑一声。
她们早听说郑大人的那个妾室不是省油的灯,生了一副狐媚的容貌,没想到女儿却这般寻常。又瘦又小,哪里有她们大雍朝少女的亮丽?头发枯黄,一瞧就是个不济事的小丫头。
徐妈妈是小岳夫人身边头等看重的人,今日若只是为迎房氏,断然轮不到她出面,不过是因为家中老太爷看重郑家的骨血,所以小岳夫人才打发了她出来。
徐妈妈一使眼色,她身后两个女人立即走来搀扶阿离,阿离怀中的男婴被老成些的果儿抱去。
房氏低声与阿离介绍道:“这是二夫人身边的徐妈妈。”
阿离并不甚亮丽的小脸已经扬了起来,冲着后者甜甜喊了句“徐妈妈”。
徐妈妈忙笑道:“老奴给郑小娘子见礼。今后就都是一家人了,小娘子在府上缺什么短什么,只管打发个丫头去唤奴婢。若身边又不听话,也只管回了我,我自然给小娘子做主。”
阿离心下慢慢有了斟酌。
看样子,大房在岳家真是没什么地位,徐妈妈明着是关心自己的话,暗里未必没有挤兑房氏的意思。
阿离便自然而然的挽住了房氏的臂膊,依赖的目光看的房氏立增许多底气。
房氏笑道:“徐妈妈放心,老爷既然把阿离放在我身边,我自然不会怠慢。若真缺了什么,再劳烦徐妈妈也不迟。”
徐妈妈慢慢收了笑意,沉着一张脸点点头,声音也不复刚刚的温和:“时辰不早了,二夫人这会儿大约也该午睡醒了,大奶奶还是紧着些脚步的好。”
阿离被人簇拥着进了头道门,大雍的庭院讲求的是郎阔,一目了然。这岳府却另辟蹊径,不但在府中种植了许多翠竹,更沿着甬路布满了即将盛开的牡丹。
远处依稀可见楼台亭馆,花园假山,更有水殿风榭,回廊曲沼。明明是三月带着几丝冷风的时节,岳家的深宅之中却不难见名花奇葩,嘉羽瑞木......
徐妈妈在前引路,不时侧首观察阿离的神情,见那小姑娘忍不住的东张西望,每每做出一副痴迷的模样,心下更放松了警惕。
一个小丫头,父母双亡,能翻起什么波浪?就算被大奶奶养去了,也不过三年五载就配了人出去。依着她的心思,二夫人真是杞人忧天。
徐妈妈落定了主意,脚步越发的轻快,后面房氏一路颠簸疲惫,一下车时两腿便觉得酸麻,此时为追徐妈妈脚步,只好暗暗叫苦。房氏赶忙拉住了脚程略慢些的阿离,低声道:“见了二夫人一定要乖巧些。”
阿离正要作答,却听见前面花树丛中隐隐传来叫骂声。
声音由远及近,徐妈妈脸一沉,她身后两个女人心中会意,忙立即跑过去,不大会儿却又脸色尴尬的折返:“是二奶奶身边的淑晚姑娘,正,正在教训三爷房里的壁画呢!”
徐妈妈脸色顿时十分难看。
房氏有些担心的看着徐妈妈,手更是紧紧的握紧了小阿离。
“大奶奶可是看见的,三爷身边的人一向都不愿意惹事,也不知哪里就得罪了淑晚姑娘,还请大奶奶跟着老奴去瞧瞧,待会儿给二夫人请安的时候,大家也好做个见证。”
徐妈妈根本不容房氏辩驳,强拉着她往花树丛中走。
彼时已经有不少人听见了动静往这边来,阿离就紧靠着房氏,大眼睛偷往里面瞄。
人群中挺身而站着一个红衣少女,眉梢上挑,唇红齿白,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儿,至少比房氏身边的松儿、果儿强百倍。
地上也跪了一个,年纪与前者不相上下,但模样实在狼狈。
高耸的丫髻也散了,脸蛋鼓的像发面馒头,上面还都是鲜红色的巴掌印。此刻正在地上瑟瑟发抖。
徐妈妈大恼,直接略过了房氏往前走数步,看着红衣少女:“淑晚姑娘这是干什么,你虽说是二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可打狗也该看主人!壁画再不好,那也是三房的人,没道理叫你来管教。以往你们二房屡屡生事端,二夫人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就算了,却轮不到你一个丫头在这里耍威风。正巧大奶奶也在,我们索性就去二夫人那里,叫二夫人给壁画姑娘评评理,看她到底该不该挨这几巴掌。”
房氏连连摆手劝说:“依着我说,两位姑娘可都消停些吧,徐妈妈也压压火气,二夫人每日那些大事,何必为这去烦她老人家?”
淑晚吊着眼梢看房氏,口中冷笑:“大奶奶倒是会做做人,想着两边都不得罪。可奴婢是不怕的!”
淑晚狠狠掐了壁画的胳膊,壁画却不敢惨叫,只是一味忍着,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落。
“徐妈妈该问问这小蹄子做了些什么事儿,等问明白了,再教训我不迟。”
徐妈妈见淑晚有恃无恐的模样,心下一惊,暗恼自己鲁莽了。
她虽然一心一意向着三房,但淑晚说话不错,若真是壁画的错儿,她也不能真把黑的说成白的。
徐妈妈只好厉声问着壁画。那个叫壁画的丫头一声不吭,只知道哭。
“徐妈妈这么聪明,怎么就看不见地上的纸钱?”淑晚冷笑:“这死丫头明明知道花树附近都是二奶奶最喜欢的牡丹,专等着四月清和节的时候宴请各府夫人用,她倒好,只在这儿烧纸钱,岂不是要讨我们二奶奶忌讳?”
徐妈妈脸色很是不妙,恶狠狠盯着壁画:“淑晚姑娘说的可句句属实?”
淑晚闻之嗤笑:“听徐妈妈的意思......莫不是以为我在蒙骗你吧?罢了,我这个好人做的也没意思,你且问问壁画,她那纸钱是为谁烧?说出来,怕闹腾的动静更大。”
众人均是一骇,淑晚这样说,似乎答案便呼之欲出。
那个名字可是家里的大忌,房氏紧着嗓子道:“徐妈妈快些领路吧,免得二夫人久等,我们都吃罪不起。”
徐妈妈恍然大悟,惨白着老脸,也不再管壁画和淑晚,领着大房一行人快步离开。
淑晚等着房氏的背影,站在原地啐道:“哼,什么东西!”
她正不忿着,忽然见大奶奶身边的小姑娘回首瞟了自己一眼。淑晚如同被根细针扎了似的,不痛不痒,却讲不出的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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