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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四章 将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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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不慌不忙的坐着收拾妥当了,玲珑等到周义过来时,这才着人备了轿,跟着坐了上去。周义便一路小心的走着跟在轿子边,他还带了十来个士兵过来跟在轿子旁,一副亦步亦趋保护的模样,确保着轿中玲珑的安危。

    “上午时耶律拓那边的人来了信儿,你应该知道了,是耶律拓那边送来的,说是刘宗银逃出来了。”玲珑坐在轿子中,淡淡与外头的周义说话。

    听到刘宗银几个字,跟在轿子边的士兵们眼珠都红了,当初刘宗银追杀玲珑的时候,弄死的一千多士兵与妇孺大多都是与这些人关系算是不错的,若不是心腹嫡系,岳承宗当初还真不放心给玲珑,可就正因为如此,死的人大多都是头一批跟着他的,对周义几人来说自然是不一样,因此他们除了是恨姚氏之外,这些士兵最恨的就是刘宗银,现在一听说刘宗银逃了,周义眼珠通红,却怕惊着了玲珑,没有出声。

    “我这趟叫你过来,说实话,除了这事儿之外,是让你陪我去我婆婆那边的。”交待完刘宗银的事,玲珑知道周义自个儿会加强周围防备了,因此也不再谈这件事了,反倒说起了姚氏来。一提起姚氏,士兵们心头依旧不高兴,要不是碍于姚氏是岳承宗的亲娘,恐怕当初这些愤怒的士兵便将姚氏给揍死了,哪儿还能容她活到如今?

    说了心里的担心,周义自然也晓得姚氏对玲珑的怨恨之处,别说如今玲珑过去心里会有怀疑,就是他们这些局外人也觉得姚氏是不安好心的,因此玲珑话音一落之后,周义便郑重道:“主母放心,属下就是拼了这条性命不要,也不会容她伤害主母的!”

    别说姚氏害死他们不少兄弟算是他们仇人了,就是姚氏不是他们的仇人,可玲珑对他们有大恩,在玲珑有事时,他们也会誓死相护。一旦明白了玲珑的意思,周义自然心头就有数了。

    还没到姚氏暂住的小楼,远远儿的就听到楼里传来的哀号了,一股浓郁的血腥气加药味儿自大门口就传了过来,原本整洁的小楼不知姚氏两人怎么住的,愣是弄出了垃圾堆般的感觉,阵阵尿腥气与发霉味儿让玲珑有些不适的皱了皱眉头。

    姚氏因病得严重,不适宜走动,自然是住在楼下,而那郭氏因挺了个大肚子,也是住在楼下的,两人同住一起,玲珑进门儿时便听到了屋中的哀号。郭氏应该是真要生产了,这会儿一阵阵的喊疼,听得玲珑也感觉自己肚皮有些发紧。

    “老夫人在哪儿?”她强忍了不适,转头问了领路的丫环一句。

    那丫环也被郭氏喊得有些发蒙,玲珑问了好半晌之后才反应过来的样子,慌忙道:“老夫人之前说怕那位没人管,因此,因此让人将她抬到那位房里了。”

    这可真是热闹都凑一起了!玲珑小心的护了肚子,一边喊了周义走在前头,这才朝姚氏的房中走去。

    而与此同时,离家已经七八日的岳承宗这会儿也领着兵到了营子外头,先前他也没让人回来报信儿,本来是为了要给媳妇儿一个惊喜的,最近玲珑挺着一个大肚子还在为了庄子的事情跑上跑下,他看在眼里也心疼,因此故意这趟回来是为了逗她开心,谁料惊喜先没给到玲珑,倒是一回来便被给了一个惊吓。一路回到小楼中时,被留守在楼里的下人告知说之前姚氏派人过来病危,夫人这会儿已经往姚氏那边去了!

    开始是郭氏说要生产了,接着又是姚氏病危。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老娘干的事儿太多了,给岳承宗心里留下了一定的阴影,这会儿岳承宗听到这事儿时,本能的便觉得是不是姚氏闹出了什么妖蛾子。姚氏病歪歪大半年了,每回都是一副熬不下去的模样,可偏偏她不止是熬下来了,而且还一直活着,早不说要死,晚不说要死,偏偏是这个郭氏要生产的时候!

    这会儿岳承宗也顾不得担忧老娘是不是真要死了,他只是害怕玲珑挺着这样的大肚子过去,万一姚氏又是存了什么心思的,到时她要吃亏!岳承宗心里既是感动玲珑怀了身孕可看在自己面上还要去看姚氏两眼,又是担心姚氏是不是真的熬不过去,更害怕姚氏又在耍花样,这样的情况下,他赶紧转身出门便朝姚氏那边跑!

    玲珑这会儿还不知道岳承宗回来了,她只是冷眼站在门外看着屋里乱成一锅粥般的人,郭氏这会儿被人抬了起来,喊得声嘶力竭的,看样子竟是真的要生了,姚氏也躺在椅子中,气若游丝,屋里挤了约十来个下人,这会儿正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在看到玲珑过来时,众人忙眼睛一亮,如同找到了主心骨般,都要朝她涌过来。

    营地里人数不少,如今玲珑又怀着身孕,就怕哪个不知所谓的冲撞到了玲珑。周义一看到人多,忙让自己领来的几个兵将门口堵严了不准这些下人过来,皱了眉头就喝:“有没有规矩,主母没叫便敢过来!”几个丫头被他喝得有些害怕,远远儿的站着就不敢动了。

    一个身材有些高壮的婆子弯着腰站在郭氏身侧,一只手被郭氏拉着,而另一只手则是环在了郭氏身后,将她护得牢牢的。

    “先出来吧,屋里地方虽然也算宽敞,可是这么多人挤着,哪儿透得过气来。”玲珑深呼了口气,忍下快到嘴边儿的反胃之感,忙要往外退。郭氏这会儿已经是开始生产了,她身上好像血腥味儿浓得厉害,之前这些丫头在她身边闻惯了恐怕不觉得,玲珑刚一过来闻得就特别的真切。

    “夫人,刘夫人如今已经快发作了,还望夫人赶紧请个大夫过来。”那扶着郭氏的婆子有些阴沉沉的开了口,她声音有些尖细,像是情急之下才突然开口的一般,玲珑心里涌出一丝古怪的感觉,很快却被抑下了,她刚要寻思,躺在椅子上的姚氏却喘着粗气向玲珑吩咐:“赶紧让人给郭氏接生,还有,将小二找到,往后盼你善待他。”

    姚氏极快的说完这一句,接着又如同漏了风的风箱一般,开始喘个不停,胸口儿不住的起伏。

    玲珑看了她一眼,这才让人先在外头搭个临时生产的地方,又赶紧让人将郭氏与姚氏先抬出来,郭氏这会儿被那婆子扶着像是要往床榻上走,那婆子却突然开口道:“夫人,刘夫人要生产,这样多外男看着,是不是有些不好?”她指的是虎视眈眈的周义等人,照理来说她这话也有道理,毕竟是郭氏生产,就是一般妇人生产做为丈夫都不应该进产房的,别的男人自然更不应该留下来,这样是坏人名节的。玲珑皱了皱眉头,越发觉得这个婆子有些古怪,她想了想看了周义等人一眼:

    “她说得对,你们出去吧,免得等下沾了晦气!”玲珑话音刚一落,那婆子便低下了头去,让玲珑没有看清她脸上的神色。

    周义等人倒是不想走,可他们更不想看到等下郭氏生产的情景,别以为就女人怕坏了名节,他们还怕看到这些不干净的东西。上战场的人虽然凶悍,可也同样忌这些东西,毕竟像他们这样征战在外的,指不定哪一天就没命了,对这些东西也不是没有忌讳。

    几人犹豫了一阵,刚要往后退时,外头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如雨点般的脚步声,而与此同时,那婆子将郭氏扶上了临时搭起的小榻之后,这才上前像是要与玲珑见礼的样子,趁着几个士兵退后的功夫,玲珑本来也要退时,这婆子脚步突然间加快了,她一下子抬起头来,有些棱角的脸上,刚刚远看不觉得,这一近看便能清晰的看清楚上面抹了厚厚的粉,一看情形就有些不对的样子。

    “就站在那儿,你别过来了。”玲珑心里涌出一丝古怪的感觉,转过头时就看到姚氏脸上怪异的笑容,像是有些松了口气,又像是极为复杂的样子,她心中更加觉得不对劲儿,连后退了好几步,那婆子却笑:“你对我夫人有如此大恩,对我来说实在恩同再造,我又如何能不因此感谢你?”她说着恩同再造时,有些咬牙切齿的模样,听得玲珑心里更加发寒,越发觉得有些古怪,连后退了好几步,正有些心惊胆颤时,那婆子却突然间跳了起来,一把朝她冲过来,袖口里像是滑了个尖细的东西出来。

    玲珑心里暗叫不好,一看这样的情况她后背就有些发麻,周义等人已经退了出去,看到这个情况要再赶过来已经来不及了,姚氏脸上露出古怪的笑意,突然间轻声道:“若是能除去此害,便是减我十年寿数,也值了。”

    一听这话,玲珑心里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再看那跳起来的婆子左手伸了过来,右手却软绵绵的搭在身下,甚至随着她跳起来的动作,那袖子轻飘飘的荡了起来,完全不像是有胳膊的沉重感,看到这儿,再想到耶律拓送来的信,玲珑哪儿还有想不到的,估计是刘宗银早就逃了出来,可耶律拓心里记恨自己,却偏偏不说,故意拖延了一段时间才让人送信出来,而他送信到的时间之前,刘宗银早就已经到了自己这边,而想办法混了进来。

    难怪早上郭氏派人来请说她要生了,她一个罪妇,要生了又跟自己有何相干,而最后见自己没去时,姚氏也来说她自己快死了,恐怕是暗地里姚氏已经跟刘宗银不知说了什么,两人达成共识,姚氏故意以自己要死了来骗自己过来,如此想害死自己在当场。

    若是她没有猜错,以姚氏的自诩大义,恐怕在自己死后,说不定她还真会自尽而死,来表明她的贞洁了!

    果然没出乎玲珑意料之外,在看到那婆子跳起来的时候,姚氏不知从哪儿也跟着摸了一把刀出来,说完那句古古怪怪的话之后,拿了刀便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一把朝自己的心口儿扎了过去!

    这下子玲珑心里果然肯定了,她在心中将姚氏骂了个狗血喷头,要是她今天不死,姚氏最好不要出事,她要让姚氏生不如死的活着!心里恨恨的想了几步,玲珑在退出去时脚下一个踩空,本来她以为自己必定会摔倒在地,有可能摔倒之后会连累腹中孩子的,可她这一脚踩空之下,后背却突然有人将她给接住了,她一下子落入一个宽广结实的怀抱里。

    这个熟悉的怀抱将她一搂,玲珑心下松了口气,却听岳承宗怒喊了一声,一腿伸了出去,将飞过来的婆子朝她扑来时的方向又踢了回去,那婆子发出一声嘶哑的惨叫,整个人直直的就朝后头撞。

    岳承宗这下子是含怒出手,半点儿也没留情,那婆子一往回撞之下,只听几声闷哼,接着又传来郭氏仰头惊天的惨叫!

    那婆子直接撞到了郭氏身上,连带着郭氏与床榻,整个人都朝后头墙壁撞了过去,‘嘭’的一声剧响,床榻撞到墙壁之后,竟然将墙壁都撞出裂痕来,两人这才收势住了,郭氏却是发出一声惨叫之后,再也没有了消息。

    “夫人,夫人,你没事吧?”这会儿那婆子已经顾不得伪装,一边咳了咳,吐出嘴里的血沫儿,一边拍着郭氏的脸,开始喊了起来。

    郭氏下身迅速晕开一团又一团的血花,襦裙都被浸湿了,厚厚的裙子都浸出了鲜血来,显然肚子里的孩子是出事了。

    可这会儿玲珑却是丝毫同情心都没有,她几乎已经可以肯定这个伪装成婆子的人就是刘宗银了,刘宗银当初欲杀自己而后快,并想出了那样阴狠的法子要来折磨自己母女,幸亏她命大,逃脱了才得以留下一条性命,可就这样,她就算是收拾了刘宗银,但也并没有杀他妻儿,若是恩怨分明且又有点良心的,就该看在自己对他妻儿放了一条生路的份儿上而不要出手那样狠,毕竟自己可不像他那样罪及孩子的,但他偏偏不知感恩不说,还又想来要自己性命,如今他可算是自食恶果了,若是郭氏腹中的孩子因他出事,也是他自己咎由自取而已。

    “刘宗银!”玲珑喊了一句,这会儿刘宗银已经没有再伪装的心思了,咳得满嘴鲜血,看玲珑的目光恶狠异常:“我究竟欠你什么,我落到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可现在刘家唯一的子嗣,竟也要因你而死,爷爷当初果然说得没错,你就是一个恶魔,一个该死的贱人!早知在你年幼时,便该要了你性命,而不该给我们刘家留下这样的祸害!”

    他明明是先当恶人,如今竟然还要来倒打一耙,玲珑忍不住气极而笑,但却强忍了,偎在岳承宗怀里吩咐:“先找人来给老夫人看看伤势。”周义等人已经自动上前将刘宗银给拿住了,兴许是刚刚的突然变故将姚氏给吓住了,她虽然有心自尽,但在刚刚的惊吓之下,那刀子却插得并不深,甚至有可能还没刺破皮肤,毕竟现在她身上的衣裳干干净净的,半点儿血迹都没看到,这会儿玲珑一开口,姚氏喘了两口气,便不屑的撇了嘴:

    “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这妇人如此恶毒,竟想出那样的恶毒方法来折磨你的至尊堂弟,你这样的恶妇如何能做得我岳家的儿媳,可恨老天没眼,竟然没将你收了去不说,而且还害了我岳家满门,你这恶妇,往后该下十八层地狱!可恨今日竟没杀得死你,可见老天是瞎了眼的,道消魔长,奸臣当道,老天爷啊,你睁开眼睛,好好看一看啊!”姚氏喊完这话,泪流满面,忍不住吐了口气,又咳了起来。

    岳承宗眼中满是复杂之意,没等玲珑开口,他伸手微微用力示意她不要气,这才看着姚氏,长叹了一声:“娘,今天的事,是你干的吧?”

    这会儿姚氏抱了必死的决心,也懒得跟岳承宗多扯了,再加上她性格骄傲,从不肯撒谎,因此听到儿子这话,便骄傲的扬了扬下巴:“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老婆子一生坦荡对得起天地,无愧于心,从不屑于使那下作手段,这事儿,是我干的!”姚氏先表明了一番心里的想法,这才大义凛然的应答道:“不过祸害未除,今日算我白做功夫了,天要亡岳家,若是你醒悟,便一剑将她杀死,才能认我这个娘,若是你不应,我也只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今日事情一出,我也没想过独活,本来她若死了,我赔她一命就是,可她既然未死,显然妖孽气数未尽,我也不屑于与她同活一片天空下!”

    听到儿子许久都没有这样亲近的喊过自己为娘,而不是生疏的喊她一声母亲,姚氏心里也不是没有酸楚的,可她一辈子刚强惯了,这会儿就算是心里不好受,可她已经打定主意绝不苟活,因此又忍不住道:“我死了之后,也不用请道士做法场,只要给我将尸首与你父亲葬到一处。”

    还活着便开始交待起自己的后事,姚氏心中也是十分凄凉,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我这一生过得如何,你心里清楚的,只盼祭文里给我好好写上一笔,让人念了出来听听,便知道我心中想法……”

    玲珑听她到了这样的地步,都干了这样离谱的事儿,末了还想着要自己给她送终,心里不由生出荒谬之感:“你觉得你今天险些害死了我,就拿你一条命来赔就算了?然后我没死,我还得给你做道场办丧事?”

    她冷冷的一开口,岳承宗心头难受,却没出声,显然由着她发脾气。

    姚氏愣了愣,她实在没想到玲珑话里的意思竟然像是不给自己办丧事一般,她顿时有些蒙了。姚氏闹这样多事,可其实她心里是半点儿为自己的私心都没有的,她一切全都是为了岳家,为了国家而已,可玲珑现在竟然说不给她办丧事!古人一向重鬼神之说,对于古人来说,没什么比尸首不全,且不能归家不能归祖坟,又暴尸荒野来得令人害怕了,因为那代表就是成了鬼魂也只是孤魂野鬼而已,进不了宗庙便代表无人奉养,姚氏不怕死,可她却怕自己就是成了鬼也是那般凄凉不说,而且还居无定所!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玲珑恨恨的拧了岳承宗一把,感觉他不躲不避的,反倒将自己搂得更紧了些,几乎一副不肯放手的姿态,不由又是恨得牙痒痒,可想到他对自己的心意,又不忍再掐他。只是看着姚氏却忍不住,冷笑道:“你的祭文倒是会写,但我没觉得你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反倒是害死了无辜性命的事儿不少。再有今日这些侍候你的人,可因为你一片私心,这些人我是不会再留了,现在这个世道,你觉得这群女人被放出去,难道还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她们性命是不是你害的?”

    被这样逼问着,姚氏脸色惨白,她没料到自己就是做鬼了,玲珑也不放过她,顿时一口血险些喷了出来:“你好狠的心。”

    “到底是谁狠心你心里清楚得很,我就是嫁给夫君了你才肆无忌惮而已,若是换了其它与你不相干的人,你敢这样干,早让你生不如死抽你耳光了,别以为我的忍耐是没有限度的。”玲珑话一说出口,一群下人看姚氏的目光都恶狠狠如恶狼一般。姚氏一辈子受人尊敬,可没料到临老了却总被人恨,她嘴唇哆嗦:“你难道就不能积积德,放过她们……”

    “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当初你怎么不积积德,行事之前先想想会不会连累别人?”玲珑这会儿越看姚氏越是觉得心烦,那头郭氏也呻吟着,气若游丝了,今日过来这群人倒真是唱了一出好戏,没料到她不杀郭氏,最后郭氏却依旧死在自己的丈夫手上。

    姚氏被玲珑说了一个连累别人,顿时心口如遭重击,再也受不了这种打击,连喷了好几血出来,这几口血一喷出,她脸色殷红得如同朝霞一般,看起来整个人都精神了,可众人却都知道,姚氏这该是回光返照了。

    果然,她像是精神一下子就来了般,坐起了身来,冲岳承宗招手:“岳承宗,你给我跪下,我有话要说!”

    到了这个地步,兴许姚氏能这样去了,而不是到最后受尽苦楚折磨,对她来说恐怕还是一件好事。岳承宗这会儿心如刀绞,手心手背都是最亲的人却偏偏水火不相融,姚氏要死了,她以往对岳承宗就是再忽略,再让岳承宗心里生怨,可到了这个时候,自然人之将死也如灯灭,一了百了了。

    可岳承宗自己的事能揭过不提,但玲珑的事他却没办法当作没发生过,姚氏好几回都险些害了自己最喜欢的人,她明明知道的,自己也跟她说过喜欢玲珑,而玲珑如今肚子里都有了他的骨肉,姚氏还要下这样的毒手,岳承宗心头不是不恨的,这会儿看到姚氏喷血,他又是难过,可想着刚刚的情况,却又是十分气愤,僵硬的冲周义等人招手,示意周义等人过来将玲珑护住了,他才直挺挺的朝姚氏跪了下去:

    “母亲有什么交待的,您就说吧。”

    事到如今,母子二人之间,也只剩了这样的客套而已。姚氏心里头酸楚,却是强忍了:“我恐怕没那福气见着继祖了,你忤逆我,且又对不起岳家列祖列宗,我也只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从此岳继祖才是我儿,他不是我亲儿,却胜似我儿。你这样的人已经被妖孽迷了心窍,岳家的东西,你不配得到!”姚氏一边说着,一边哆嗦的从怀里不知掏了个什么东西出来,朝岳承宗递了过去:“这是岳家祖上传下来的,你替我交给继祖,你不能私吞,你答应我!”

    那是一个有些脏旧的黄布包着的约有竹筒大小的东西,岳承宗伸手接过了,一时间又是想笑,又是觉得悲凉:“母亲若是信不过我的人品,不用给我也行。”对他来说,想从姚氏那儿得到的,永远只有一个,那便是她的认同与夸奖,可惜姚氏对于这两样东西十分吝啬,不肯给他,在他记忆里看到姚氏的,永远都是板着的严肃而令人生畏的神情,温和的笑意与母亲般的爱抚,其他人轻易就能得到的,对于他来说要得到却难如登天。

    但这样的东西岳继祖却轻易就能得到了,甚至他还不是姚氏的亲儿!

    自己做了这么多,姚氏却对他永远不满,难道要让他杀妻弃子,姚氏便满意了么?可她依旧不会满意,她看中的,永远都只是岳家的名声,与她自己的理想而已!

    心里涌出这样的念头来,岳承宗当下恨不能将手中的东西捏成粉碎,他神情有些阴戾,终于问出了心里已经埋藏许久的问题:“母亲,岳继祖有哪儿好?他甚至不是你亲生的,为什么你能这样对他,可对我却从来都是不满?”岳承宗有时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姚氏的亲儿,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姚氏仇人的儿子,落到姚氏手上她才会这样冷淡自己。

    “呵呵,你不懂,继祖他呀……”姚氏先是愣了愣,接着又轻蔑的笑,但说起岳继祖时,她脸上露出母爱般的慈祥来,看也没看岳承宗一眼,嘴里轻声呢喃了起来,像是在哄着一个小婴儿般,跪在她面前的岳承宗面若死灰。

    自个儿的丈夫自个儿心疼,玲珑看不得姚氏这死人脸的模样,冷笑道:“既然我夫君已经不是你儿子了,你儿子只有岳继祖一个,那么你当初害死了一千多人,我替你赔偿后的债务,也该由岳继祖来赔吧?”

    姚氏像听也没听到这个话般,只冷笑了一声,嘴里又轻声唱着像是哄孩子唱的歌谣,声音渐渐的低了下去,她眼睛中的神彩慢慢黯淡,最后终于再也没有光彩,沉黯了下去。

    “她死了。”岳承宗跪在离她最近的地方,自然看得最清楚,姚氏低垂下头去,只像是睡着了不再想说话般的举动,他却看得一清二楚,是姚氏没了声息。

    在这一刻岳承宗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他表情有些复杂,心里好像有些难受,可隐隐的又像是有一种松了口气般的感觉,这个念头一涌上他心里,让岳承宗有些羞愧的同时,又有些惊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跟姚氏竟然离心到了这样一个地步,本来该相依为命感情极为深厚的母子,可如今姚氏死了,他做为儿子的,竟然会觉得松了口气!

    这样的念头让岳承宗自己有些不敢面对,他甚至感到对这样的自己有些害怕,虽说感觉来了就是理智都挡不住,但面对这样的自己,岳承宗仍是感到有些羞愧了。他阴沉着脸,站起了身来,看着被几把刀架着脖子的刘宗银,眼睛深沉:“将他给我活剐了!”

    众人没料到会遇到这样的变故,虽说姚氏之前派人过来请玲珑时就已经说过她是不行了,可刚刚明明看到姚氏还在生龙活虎的骂人,一转眼间就说不行了,众人心里都有一股荒谬之感,而玲珑这会儿则是看到了岳承宗通红的眼珠与冷静得有些过头的神情,直到他开口说活剐了刘宗银时,他眼里才露出了一丝杀意。

    “什么?”刘宗银还没开口,被他压在身下气若游丝的郭氏不知从哪儿生出来的力气,扶着肚子喊疼,一边却瞪了眼睛道:“妹妹,都是至亲骨肉,难道真要如此赶尽杀绝么?”

    到了这个时候还说什么骨肉,玲珑不由想笑,她虽然有些吃惊岳承宗的态度,但这会儿夫妻一体,她自然是站在岳承宗这边的,一听郭氏的话就道:“难道不杀他,等他来杀我了?更何况我今日挺着这样的大肚子他还能动手,你我也不会放过的。你若是能熬得过这一关,你窝藏他的事儿我便往后再跟你算,若是你熬不过,黄泉路上寂寞,你们一家三口,正好也能做个伴儿!”

    姚氏死了,没人讨论裁寿衣等事儿,却开始说起这些不相干的情况来,郭氏面若死灰,这会儿她已经能感觉到自己的肚子冰凉了,肚子里原本一向很频繁的胎动这会儿也没了声息,她能感觉得到好像陪了自己近一年的孩子好像已经咽了气,这会儿郭氏心里不知怎么的,开始后悔了起来。

    她真的后悔了,玲珑当初没有要她性命,甚至让她生孩子,她应该安份守已的,丈夫过来时她不应该听从刘宗银的话要陪他一起报仇的,若是劝他带自己离开,自己夫妻二人找个地方将孩子生下来,能给刘家留个后不说,往后留得青山在,也不怕没柴烧。

    可她当时被刘宗银的惨状震惊了,不由自主的便答应了他要替他报仇的要求,如今一家人交待在这儿不说,连自己的肚子都保不住了。

    郭氏虽然爱丈夫,可她身为女人,同样爱的还有自己腹中的孩子,如今弄到这样的地步,她整个人有些茫然,肚子好像已经疼得让她身体都快没了知觉了,玲珑的话音传过来时,就像压死了骆驼最后的一根稻草般,郭氏知道自己熬不过去了。

    “我死,饶了她。”自从失败之后便面色阴沉的刘宗银吐了一口气,喘着粗气盯着玲珑看:“都同样是女人,且都怀着身孕,请你看在你同样也姓刘的份儿上,让刘家留个后代下来,以往的恩怨,我便当一笔勾消,你替她找个大夫!”

    岳承宗阴沉着一张脸,握着拳头朝刘宗银走了过去,一听他这话,想也不想便一脚狠狠踢在他身上:“你有什么资格来说这些?刘家因为你,活该断子绝孙!”他这会儿实在是火大无比,母亲与媳妇儿之间不能和睦相处,最后闹到这样非要对方死的地步,姚氏人已经死了,岳承宗找不到出气的人,自然这送上门儿来的刘宗银在他看来就是最可恶的人!

    若是没有刘宗银,今日玲珑也不会遇到这样的危险,若是没有刘宗银,姚氏也不可能借他两次手,险些要了玲珑性命。岳承宗双眼通红,脚下力道不减,一下下的将刘宗银喘得直喷血,原本要死不活的郭氏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在看到丈夫被踹时,拼命的朝他扑了过来!岳承宗的脚一下子就踹到了她后背上,兴许他是已经看到了郭氏的动作,但他并不想收回,看刘宗银目眦欲裂的模样,岳承宗才抹了把脸:

    “心疼了?刚刚你想刺杀玲珑时,我也是这样的心情。”说到这儿,岳承宗懒得再理睬这对夫妻,郭氏已经不行了,她肚子这样大,刚刚却受了撞击,孩子生不出来,这会儿连喊疼的力气都没有,女人生孩子本来就是踏进鬼门关,她又被刘宗银之前那样撞了一下,更是凶险中的凶险,哪儿还能活命。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