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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见天佑?你想亲自抚养天佑?”徐心然问道。
“是的。是的。”苏氏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拼命点头。
已经一年了,因为她神志不清的时间愈来愈多,徐掌柜在忧心忡忡之余,也担心她这个样子,会伤害到儿子天佑。那可是徐家唯一的子嗣啊,徐掌柜可不能拿来开玩笑。因此,他明知道带走天佑,会对苏氏造成更加沉重的打击,会让她的病情愈来愈重,可还是听从了大女儿的建议,狠下心肠将儿子抱到凝雪苑去抚养了。
苏氏思儿心切,但凡徐掌柜来看她,她都会苦苦哀求,求徐掌柜允许她继续抚养儿子,可是每一次,徐掌柜都不答应。而次数一多,徐掌柜不胜其烦,再加上对她以前大肆贴补娘家、变卖母亲遗物、侵吞一千多两银子等事越来越无法释怀,因此,渐渐的都不来涵玉楼了,索性也搬到了凝雪苑,每天除了去柜上看看,剩下的时间,就是陪伴教导幼小的儿子。
其实,徐掌柜去柜上,也无事可做,因为徐心然将那里的一切都打点得井井有条。
至于徐慧瑛,早就被徐掌柜晾在一边儿,虽然徐掌柜仍旧允许她在柜上做事,可她充其量,也就是个高级伙计,一点儿实权也沾不到,而更让她无法忍受却又难以割舍的,是徐心然竟然正经八百地按月发给她十两银子的薪水,就像给伙计们发薪水一样。
徐慧瑛本不想接受,倒极想当着众伙计的面告诉徐心然,我不是伙计,我是徐家的二小姐。可是,这话她终究还是没敢说出来。如今,家里的一切都是徐心然在掌管,大事小情,支出收入,都是这个以前被她视为“贱婢子”的女子说了算,父亲自是做了甩手掌柜,诸事不问不管,所以,如今的徐家,已然是徐心然一手遮天,就如同,以前她的母亲苏若兰一手遮天一样。
因此,徐慧瑛只能含羞忍辱接下那十两银子,并看着徐心然笑眯眯地对自己说,下个月,一定要更加努力啊。
每当这个时候,她多么想把这十两散碎银子扔到徐心然的脸上,并将她骂个狗血淋头。可是,她不敢。如今,她和母亲妹妹的一切吃穿用度都是徐心然在分派,分给她们多少,她们就用多少,月例银子倒是如常,母亲的是一个月六两银子,她和妹妹徐慧玥的是一个月四两银子。可是,这些银子,根本不足以支撑她们那奢华讲究惯了的生活。而且,每个月,她们的丫鬟去管家徐安那里领月例银子的时候,都会遭到一些小厮婆子的奚落和嘲讽。所以,这十两银子,对于现在的徐慧瑛,那简直就是寒冬腊月的炭火和三伏暑天的西瓜,由不得她讲骨气不要。
不过,徐心然并不认为,这就足够了。接下来,她还要让徐慧瑛和徐慧玥滚出祖母留给自己的暖云阁,并将那里的院子和房屋统统都翻修粉刷一遍,将里面的家居摆设全部换掉,去去那姐妹俩留在那里的晦气,然后,自己带着绿云等人住进去。一来可以彻底出了这么多年来憋在胸中的恶气,二来,对祖母的在天之灵也是个安慰。这些日子以来,那姐妹俩霸占着祖母留下的暖云阁,祖母一定很生气。
所以,看着像狗一样趴在自己脚下哀求自己的苏氏,徐心然厌恶地向后退了两步:“夫人想亲自抚养小少爷,那可以啊。”
苏氏仰起了脸,暗淡的双目中露出了欣喜的光彩:“真的吗?真的可以吗?大小姐允许了?”
徐心然好整以暇地笑道:“只要你将以前你贴补苏家的那些金银财帛都拿回来,只要你将我祖母的遗物原封不动地还给我,只要你能将你私吞的那一千多两银子还给我爹,那么,我自然会允许天佑回到你的身边。”
苏氏呆住了。随即明白过来,徐心然是不可能原谅她的。
“你做的这样绝,当心天打雷劈!”见示弱哀求无望,苏氏开始恶毒地咒骂徐心然,“我是徐家的夫人,我是徐家唯一的子嗣的生母,我是你的继母,你凭什么这么对待我?”
“苏若兰。”徐心然冷冷地说,“你怎么就没点儿记性呢?难道你就不记得,以前你是怎样对待我的了?罚跪、打骂、饿饭、羞辱……甚至你还唆使你的弟弟苏大勇,在光天化日之下将我劫持到郊外,企图让我失去清白之身,遭万人唾骂。你明知道,大齐国对于未婚而失身的女子会有怎样的惩罚,可你为了将我赶出徐家,竟然连这种法子都能想得出来!当时你怎么就不怕遭天打雷劈?”
“嗬嗬嗬嗬……”苏氏用黯哑的声音笑了起来,然后,她慢慢收住笑容,用阴毒的目光瞪着徐心然,“可是我并没有遭到天打雷劈啊,我的儿子,不是顺顺当当生下来了吗?天佑,他是我的儿子,是我苏若兰的儿子,即便是你抢走了他,他也是我生下来的!而你,一出生就克死了自己母亲的灾星克星,你这一辈子也别想嫁人生子!”苏氏歇斯底里地喊了起来。
“是么?”徐心然悠闲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是你生下来的儿子又能怎样,你连见都见不到他,以后,等他长大成人,恐怕都不会记得有你这样一个生母了。”
“哼。”苏氏死死盯着她,“可那终究是我的儿子,身上流的血,有一半是我的。等他长大成人,难道你们能抹杀掉他的母亲是我苏若兰这个事实吗?我的儿子,以后一定会替他的母亲报仇的!”
“可是,他有何冤仇可报呢?”徐心然说得风淡云轻,“就算他知道,你是他的生母,可他也只会认为,他的生母在生下他后不久,就因为毒打贴身丫鬟后被冤魂惊吓、因为私吞家中财产心怀愧疚而得了癫狂之症,后来,不治身亡了。”
“你胡说!”苏氏吃惊地张大了嘴巴,“明明是你在我的饭菜和补品中下药,才会让我神志不清癫狂痴呆!”
“谁能证明呢?”徐心然好脾气地反问道。
“你……”苏氏茫然地四下里看了看,仿佛在寻找答案,“你自己说的,是你在我的饭菜和补品里面下了药……”苏氏的声音越来越低,因为连她自己都觉得,这不能算是证据。此时此刻,只有她们两个人在这间卧室里,旁人有没听见她们的对话,即便她日后告诉别人,是徐心然自己说的,她在我饭菜和补品里面下毒,将我害成了这副模样,难道会有人相信?
徐心然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夫人,还有两件事情,我不得不告诉你。一件,是已经发生过的,希望你听到真相之后不要吃惊。另一件,是即将发生的,你听到之后,不要害怕。”
苏氏警惕地瞪着她,不知道她还会说出来什么令自己不能承受的事情。
徐心然闲闲地、如同和苏氏拉家常一样:“第一件,是你弟弟苏大勇的死。你知道,刑部的大人们为什么会忽然想起来重新审理那桩案子吗?那全都是因为我。是我,让沈富贵的妻儿去刑部衙门口拿着血书喊冤。是我,让表哥、您心目中的乘龙快婿恰好看见了那一幕,然后义愤填膺去帮助沈家翻案。后来的结果,你是知道的,原本打算让我生不如死的你的弟弟苏大勇,自己掉了人头,那颗人头,还被挂在城门上示众,遭万人唾骂。哦,对了,徐家还替你出了那五百两罚银呢,不过,你失去了手足,至于这点银子,我就不计较了。”
“你这个……你这个该千刀万剐的恶毒女人……”苏氏又痛又气,伸出一只手,指着徐心然,“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咦?”徐心然惊奇地看着她,“你也相信报应?那么,你今天沦落到这步田地,是不是报应呢?”
“我……”苏氏直直指向徐心然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她知道,她的确没有资格指责徐心然,因为,今天她所得到的,真真切切就是报应。以前她总以为,徐心然,一个一出生就没了亲娘的孩子,后来又失去了祖母的庇护,又不得父亲关注,那么,她和她的两个女儿,想怎么欺负这个女孩子都可以。于是,她和两个女儿是那样肆无忌惮地欺凌她羞辱她,两个女儿更是以捉弄她为乐。可是,这个报应,竟然来了,还来得这么快。
“这第二件事呢。”徐心然欣赏着自己修剪得整整齐齐、保养得粉润光滑的十个指甲,“过不了几天,你就不再是徐夫人了,你将会得到一封休书,一封由我父亲亲笔书写的休书。也就是说,再过几天,你将与徐家再无任何关系。不过呢,你也别担心,你不会流落街头无家可归的,我会替你向想我爹求情,让他允许你继续住在徐家,住在这座涵玉楼,住在你现在的这个卧室里,然后,孤独度日,了此残生。”
徐心然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苏氏无声地流着泪,半晌,忽然不顾一切地长号一声:“老天爷呀——你怎么不睁开眼睛呀——把这个妖女给收了呀——”
外面的丫鬟婆子们都吓了一跳,不约而同地将目光定格在了苏氏卧室的门上。
徐心然悲恸地对她们说:“夫人的病,已是病入膏肓了。你们若是还念着以前的主仆情谊,那就进去好好抚慰抚慰她吧。唉,真可怜……”
哪里有人敢去抚慰已经连个下人都不如的苏氏?张大娘就是现成儿的例子。
屋子里,苏氏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就那样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看着浓墨一般的夜色将这间陈设华美的卧室一点一点围拢,一时间万念俱灰,将脸埋在手中,哀哀哭泣起来。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