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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冕做事向来速战速决,三天后,他们就上了前往安家老宅的马车。
左丹青伸手撩起车帘,看着路边的风景由繁华的街道一点点蜕变成茂密的树林,随着身后留下的一道道车辙,渐行渐远。
“真没想到,相国大人这么好说话。”左丹青看的累了,放下车帘,倚靠在身后放着的软垫上,在她的对面,司冕正饶有趣味的打量着自己。
同以往绯红色长衫陪着七色宝石的风骚装扮不同的,今天他只着了一见玄色对襟长袍,腰间随意的系着一块墨绿色的玉佩,如缎般的青丝也也不似往日那般用鎏金冠束起,而是自然披散在肩头,半掩住白皙如雪的肌肤。
本想着偷瞄一眼,却被一直关注着自己的司冕逮个正着,左丹青无奈,只好眨了眨眼眸,歪着头调笑:“今天怎么穿的如此素净?倒不像是你的风格。”
司冕递来一个幽怨的眼神,伸手轻扣了下车内矮桌的桌面,言简意赅的答道:“既然说是养病,自然表面功夫还是要下足了的。”言罢,他又低头打量了一遍自己的衣着的,十分中肯的评价:
“唉……天生丽质,果然是穿什么都好看。”
“……”
左丹青无语,默默腹诽等你变成秃毛鸡,还会不会说这样的话。
谁知司冕似乎猜透了她心中所想, 舔着脸凑到左丹青面前露出一丝邪笑,旋即开口:“夫人可是再想我什么都不穿的摸样?啧啧……放心,有朝一日,定会让你看个真切。”
真切个鬼啊!左丹青咬牙,蓦地抬头,正好对上司冕璀璨夺目的星眸,在他的眼底,似乎有一种异样的哀伤在流动,在这一瞬间,记忆中的两个身影重叠,一时间让她难以分辨清楚,左丹青忍不住蹙眉,心下“咯噔”一跳,慌乱中移开了眼。
等她再看回去的时候,司冕脸上的邪笑又恢复如初,仿佛刚刚那莫名的情绪并不存在,耳边也传来他戏谑的话语:
“老宅人丁稀薄,到时候夫人就不用碍着长辈在场,不好意思了。”
这感情好,他当自己平日里是不好意思?!左丹青顿觉头疼,想要辩解,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毕竟,她总不能说看着司冕的这张脸,就会总不由自主的想起另外一个人吧?想到那个人当初对自己的利用和不坦诚,就让她难以释怀。
司冕见左丹青沉默,很识相的转变了话题,他拄着半边脸,若有所思的看着左丹青,徐徐出声:
“其实我准备去老宅,还有别的打算。”
闻言,左丹青眉心一跳,抬眸疑惑的望着司冕,等待着他的下文:
“最近……颐充可能会不大太平。”
他是怎么知道的?!左丹青吞了吞口水,眸光中又多了几分审视,自己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当年大辽的铁蹄踏破了颐充城门,掠夺了万花园中珍藏的宝物又放火烧毁了一半园子,几十年的光景,万花园两次沦陷火海,成为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有人说那地方风水不好,也有人说女帝无能 ,上天震怒故而降罪于百姓,可是谁知道短短的半年间,在冉云战死之后,女帝成功收回了他手中的兵权,并给予辽东致命一击,将他们彻底赶出了南擎的土地。
这其中的具体细节,远在郦城的左丹青并不清楚,可是如今她身处南擎也并未感受到什么风吹草动,同样称病在安国府的司冕是如何知道的?
带着满腹的疑惑,她假意询问:“你的意思是……最近会发生大事?”
“夫人这两个字形容的,是否太笼统了点?”司冕撇了撇嘴,似乎咬定了左丹青知道内情。
“国家大事,岂是我这个内宅妇人能够非议的。”左丹青垂眸,俨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司冕也不恼,歪着头的凝视着左丹青,那双清澈的眸子仿佛洞穿一切。
“恩,吾家夫人的确是个安分守己的内宅妇人,像是倒卖硝石,暗中屯粮这样的事情,从来都不沾边。”
左丹青顿时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有气无力的对着司冕飞来一记眼刀。
见左丹青并不答话,司冕巧笑嫣然,只当她是默认,修长的手指摸上托盘里放着的茶壶,在颠簸中抬手斟了半杯茶水递给她。
“天气太热,夫人喝点凉茶消消火气。”司冕恭恭敬敬的样子,让左丹青挑不出半点毛病。
只是那在自己面前晃荡的俊颜,怎么看都怎么欠扁。左丹青深吸一口气,决定摊牌: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也不隐瞒。”她灵机一动,拿出了冉云当挡箭牌:“我也是从冉将军那里听到了些口风,又正巧从无昼楼回来的时候跟云梓遇上了一处硝矿,想着或许会派上用场,才让扣子小小的活动了一下。”
毕竟,她总不能直白的告诉司冕,自己有着上辈子的经验,所以才会未雨绸缪。思及至此……她忍不住叹息出声,这个秘密,恐怕直到她死,都要被一起带进坟墓。
拿着茶杯的手一抖,其中盛着的液体也洒落出来,司冕怔住,本以为左丹青会继续敷衍,却没想到她竟会说了出来。
“原来冉将军也有所察觉,”司冕话锋一转,又回到动乱这件事上,左丹青正关心这个,于是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只听他继续道:“据说军机处上的几份折子,都被压下来了。”言罢,司冕叹息出声。
“已经这么严重了?”左丹青不记得上次动乱的具体时间,只知道万花园是在年后遭的那一场大火,可是如今还未过十月,此事就已经冒出了苗头,难道说……这一世动乱要提前么?
不等她仔细思忖,司冕就又道:“我留在的蓟州的探子说,蓟州和凤栾城的交界处,已有一座小城沦陷。你千万不要小瞧那块巴掌大的地方,那里素有天险 ,是兵家必争之地。”
再次听到凤栾城的地名,左丹青立刻蹙了蹙眉:“朔北对凤栾城向来看得很紧,生怕还有前太子余孽作怪,怎么会在那个地方,被辽东钻了空子?”
司冕摇头,显然也并不知情:“我们相隔千里,只能是管中窥豹的。”
“是我心急了。”左丹青咬唇,想到前世冉云的遭遇,胸中顿时升腾起一股烦闷之感,郁结于心,难以排解。
“不是你急,而是所有人都急。”司冕敛眸,遮挡住眼中的嘲讽,“如果不是当年父皇为我留下不少耳目,我又如何能够知道有人故意压着军情不报?只是长此以往……恐怕……”
“恐怕早晚祸及都城!”这一次,左丹青说的斩钉截铁,毫不犹豫,心中却感慨司冕真有先见之明。
“是啊,所以我才想着先回老宅,看看有没有的应对的方法,实在不行……”司冕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左丹青干脆利落的接过:
“实在不行,就三十六计走为上么?”她好整以暇的望着司冕,难掩眼角的笑意,心道这家伙还真是跟自己想到一块儿去了。
“知我者,青青也。”司冕大大方方的承认了,却见左丹青突然掏出怀中的绣帕,替他将手背上的茶渍清理干净,终是忍不住,出声问道:
“你毕竟有皇族的血统,就这样背弃百姓离去,真的合适么?”
闻言,司冕的眸光顿时黯淡下来,左丹青看着他突然变得低落的情绪,暗恨自己失言,谁知接下来,却听到对面传来一阵凄然的笑声:
“当初的母妃狠心将我送到朔北的时候,可没人对我负责,更何况的,我本就是宁负天下人,不肯天下人负我的奸佞之辈。”
这明显是赌气的话,左丹青苦笑,伸手将言语间落在司冕菱唇上的青丝拨开,突然柔声开口:
“一切都未可知,不到最后一刻,我们都不能妄下定论,或许在此之前就能化险为夷也说不定。”
听着她这自信的口吻,司冕蓦地抬眸,正对上左丹青坚定不移的目光,仿佛是冬日严寒冉冉升起的暖阳,将他心中的皑皑白雪渐渐消融。
他又何尝不希望能够避免这次浩劫,不看到漫天的烽火将繁华的城池吞没,不看到的硝烟之后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只是……司冕的手指渐渐收紧的,指节因为巨大的力度被掐的泛白,他在心底默默地叹息,事情并不像他们想的那么简单,军机处的折子被压着没有上报,难道女帝就一无所知么?还是说她心中清楚,故意顺势而为呢?又或者说……根本就是有人堪破上意,不想将这个消息公诸于众引发骚乱。
思及至此,司冕疲惫的闭上了眼睛,心生冷意。
左丹青凝视着他的一举一动,虽然心中疑虑未消,见到他难得脆弱的样子也不想再问,而是干脆做做到对面,想着路上颠簸,若是睡着了自己也能做个倚靠。
谁知她刚坐下,司冕就的得寸进尺的倒了下来,慵懒的将头枕在她的腿上,如墨的发丝散落在她的膝盖上,凌乱的鬓发下那张清俊的容颜仍旧如此赏心悦目。
左丹青叹息,伸手力道时轻时重的揉捏起来的,完全忽略了那假寐的眸子后掩藏住的狡黠。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