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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马车里,男子薄唇紧抿,靠坐在车厢的软垫中闭目养神。他眼底原本白皙的皮肤已隐约浮现出黛色,显然是连日来都没有休息好所致。
身下的马车还在路上颠簸,而男子的思绪却早已飘远,在他对面还坐着一袭藏蓝色常服的男子,此时此刻却被束缚住了手脚。
见对面的人一直不吭声,隐隐有了睡意,被束缚的男子有些急了,菱唇轻启,立刻抱怨出声:
“我说小七,你掬着我到底是何意?南先生早就说了宁远不可去,你那媳妇不知好歹想去送死不要紧,莫要拉上我一道。”
被指责的人眼皮终于动了动,嘴角也噙上一丝冷笑:“折腾了这一路江二哥还有力气来吼我,看来是绑的还不够。”
“安小七!”见他油盐不进,江令陡然沉下了脸色,正欲破口大骂,却被禅心的抢先一步:
“江二哥若是觉得这马车做的不舒坦,我这就让岚叔将你交给外头那位,相信跟云姑娘同骑,你心中定然是欢喜的。”
他要是欢喜那才是见了鬼了!
闻言,江令条件反射的瞄了一眼车窗,车帘时起时落,隐约间便可见到枣红色骏马上的云梓。
江令一见她胸口顿时涌起一股火气,若非这丫头多管闲事捉了中毒的自己,他又怎么会悲催的落到安七这个阴险小人的手里,南先生临走前明明叮嘱过他,都怪他太大意。他越想越窝火,眼珠一转,委屈道:
“红颜祸水啊红颜祸水,想当初小七你是何等英明神武的人物,如今怎么也为了你那个蠢婆娘跑到宁远送死去了?”
禅心撇了撇嘴,突然抬手,干脆利落的打了个响指。
岚叔耳目异于常人,顿时勒紧手中的缰绳,侧目喊道:“少主,可有什么吩咐?”
“将江公子请出去,让他同云姑娘同骑吧,我乏了。”
“安小七!你!”江令气结,眼睛都瞪红了。
岚叔听了艰难的吞了吞口水,心道江二公子您真的是自作孽不可活……
“我不去!”江令一横心,咬唇凄楚状:“小七,你当真不顾及我们当年的师兄弟情分么?”
江令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们少时在无昼楼败在同一个师傅门下,后来二人离开无昼楼,碍于各自的身份隐去了这段同门情谊,但在江令的心里,对眼前这位的认识还停留在当初那个可爱秀气偶尔还撒撒娇的小师弟身上,只是没想到岁月是一把杀猪刀,原来钟灵敏秀的小男孩,如今竟变成了眼前这个腹黑如墨的家伙。
江令捶胸顿足,悔不当初,可惜为时已晚。
禅心对他的示弱熟视无睹,挥了挥手示意岚叔将他拖下车。
“且慢!”江令牢牢抓住车门,抵死不从,要知道他被禅心逮到不要紧,但若是被云梓那冷血的女人压在马上,丢人可就丢大发了,江公子虽然素来面皮不薄,却终究还是要脸的。
“你也不是非去不可。”禅心勾起唇角,玩味的笑了笑的,顺带瞟了一眼车窗外的天色,黄昏将至,怕是今日只能赶路到此了。
“你这贼小子又有什么花招?”江令有气无力的说着,心底拼命的呕血。
禅心第一时间搭理他,而是低声对岚叔吩咐了几句,一路人马暂且找了个僻静之所休息待命。
江令见状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可是禅心接下来说的那句话却让他悬着的心又猛的吊起。
“江二哥,我且问你一个问题,若是你给的答案不能让我满意,就休怪明天弟弟我将你丢到云梓的马上了。”
“你!”江令气结,奔向立即破口大骂,但斟酌了片刻只好硬着头皮改口:“你且问吧。”
禅心狡黠的眨了眨眼睛,戏虐的笑道:“我当初明明答应了你会好好保护令妹,你又为何非急着将她送走?”
闻言,江令翻了个白眼,默默腹诽这厮着丝可恶,自己要怎么说,才是能够让他满意的答案?
见江令犹豫不决,禅心忍不住言语相激:“江二哥不肯说也罢,明日只好让你同云姑娘做伴了。”
“且慢!”江令磨牙,终于出声:“我说便是了,这不过是南先生交代,你知道乐儿同他有师徒之情,南先生料到南擎即将动乱,将她带走避祸也未尝不可。”
谁知他说完这句话,禅心却立马沉下了脸色,但嘴角的笑意仍旧不改:
“这个答案……我可不大满意……”
“呵……”江令冷笑:“那我要如何说,才算让你满意的答案?”
“自然是实话,我想陛下若是想要撼动江家,除掉你不应该更有效么,又何必跟一个弱女子过意不去?”
果不其然,听完了禅心这句话 ,江令垂下眼帘,让人看不清楚他眸中神色。
“事到如今,江二哥还是打算瞒着我么?”禅心低叹一声,突然伸出食指戳了戳江令阴晴不定的脸。
“啧啧,这肌肤还真是吹弹可破,云姑娘不仅功夫好,长得也是一表人才,你们二人配到一块,倒也算得上女才男貌……”
“我呸!”江令在心中吐血,什么女才男貌,那个云梓不仅长相冷,性格也别扭的冻死人,整个一冰坨子,而且他最讨厌被人家说成男生女相!淮安候根本是拐弯抹角的在埋汰他!
可偏偏自己如今却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想到南先生临走前的交代,再对比一下自己如今的境况,江令的一张俏脸顿时皱成了苦瓜。
与此同时,气氛紧张的宁地,一魁梧一瘦削的两个人影矗立在高高的城楼上。
凛冽的寒风吹动着衣袍猎猎作响,左丹青一手扶着青砖堆砌的城墙,极目远眺,只见淘淘江水奔流向海,一去无返,从不曾有片刻的停留。
卫珂负手站在她的身边,见左丹青这一刻钟里头竟不曾动弹分毫,于是忍不住提醒道:“主子,时候不早了,再过一会儿怕是天就要黑了。”
闻言,左丹青勾了勾唇角,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叹道:“你是想告诉我,明日便是第三日了吧?”
“卫珂不敢。”左丹青一开口,卫珂立刻心虚垂下头。
“你有什么不敢的。”撇了撇嘴,左丹青又继续道:“我且问你,若是此事换到你的头上,该当如何?”
她这是在征询自己的意见么?
卫珂受宠若惊,要知道眼前的这位从来只有她说你做的份儿,这样询问自己的意见,还真是头一遭。
但既然主子张口了,做属下的自然没有不回答的道理,卫珂想了想,不确定的出声道:“古有赤壁之战为鉴,我们不如效仿前人?”
“刘将军也是这么说的。”左丹青深吸一口气,又重重的吐出,抬眸望向被夕阳渲染成鲜血般的云霞,苦笑着开口:
“但你要明白,宁远不是赤壁,那些水匪也不是曹军,我们更不是诸葛孔明,能有本事借来东风。”
“主子说的是。”卫珂有些沮丧,但仔细一思索,也正是如此,他们如今的天时地利人和三样一样都不沾边,相比丛林的居多,地势险峻的江北,江南则是富庶的平原,只能严守城门不让敌人闯进来,可是城外的百姓穷病交迫,早就怨声载道了。
就在卫珂忧心忡忡的时候,耳边又忽地响起左丹青的冷清的声线:
“卫珂,你可曾听过‘一江水’和‘半江水’的故事?”
“这是什么故事?”卫珂皱眉,他素来是个粗人,书读得不多,忽听左丹青说起这个,更是云里雾里。
左丹青也不卖关子,轻启朱唇,将这个故事娓娓道来:
“古时候有位诗人在江畔欣赏月下美景的时候诗兴大发,忍不住在石壁上赋诗一首,其中有一句是‘前村月落一江水’,然后后世有人看了,却批驳此诗不对,并将‘一江水’改为了‘半江水;,你可知是和缘由?”
闻言,卫珂挠了挠头,无奈摊手:“属下愚钝,还请主子解惑。”
“其实这并不难想,且记住今晚这江水的摸样,明早再来看时,便会懂了。”
卫珂抽了抽鼻子,下意识的扫向不远处湍急的江流,剑眉紧皱。
左丹青见状只叹息一声,转身离去。
谁知她才迈出两步,卫珂突然猛地一拍大腿,激动道:“我……我明白了,主子您的意思是……潮汐?!”
见他终于开窍,左丹青莞尔,侧目扫了一眼,轻描淡写的开口:“是啊,古人有云‘涛之起也,随月盛衰’那诗人正是误把月夜中的江水当成了月落时的江水,才会闹出这样的笑话。”
卫珂用力点头,只是眸底还带着深深的困惑:“可是……主子您为何会突然提起这个故事?这跟咱们有关系么?”
“有没有关,姑且看你如何认为了。”左丹青敛眸,笑容陡然消失,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那些水匪自然不可能永远呆在船上,我们要是想掌握他们停船靠岸的时间,自然就要掐算潮汐的时辰……”
“您说的不错!”卫珂顿时眼前一亮,激动的惊呼出声。
“只是……就算我们能大致估计出他们靠岸的时间,想要一击毙命,还有待斟酌,我在等,等一个契机……”言罢,左丹青如墨似的眸子顿时缩紧,瞳孔深处划过一道凛冽的杀意。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