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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华善和江成海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也会掺合其中!
卞之和,长泰帝最美貌的妃子慕妃的嫡亲兄长,大永前四卿之一,尚书右仆射大!正是他,拿出了西宁道加急送来的文书,强硬反对江成海的建议!
大永前四卿之中,中书令韦景耀和尚书左仆射萧厚仁,已经是退休状态,基本不出现在朝堂之上了;门下侍中,在申科病逝之后,现在还没有官员补上;仅剩的,也是最年轻的的,就是尚书右仆射卞之和。
他主管尚书省刑、兵、工三部,位高权重,又加上是慕妃的嫡亲兄长、长泰帝倚重的朝臣,这些年来他青云直上,升官加第的速度,就连近年备受瞩目的沈华善也自叹弗如。
卞之和在朝堂之上,一向不甚活跃,在早前的夺嫡之争中,他是中立的,甚至隐隐倾向太子。沈华善一直以为,卞之和会是长泰帝的纯臣,将来太子登基,他也会是纯臣。可是如今,他为什么会反对呢?
能及时拿出西宁道送来的加急文书,证明卞之和早就有准备了,证明他早就和西宁道互通有无,这是为什么?
沈华善不由得想起了两年前的谜团。其时,司马昊刚登基,西燕来的使者秘密接触卞家,置五皇子于死地。当时沈家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西燕会帮卞家这个忙、西燕和卞家是怎么连上的。
正如现在,沈华善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卞之和会护着西宁道、护着李家。
谜团重重。
“此事,容后再议……”在卞之和说完话后,太子终于能够将这句话说出来了,他早就想说了的,这和稀泥的速度,太子都嫌慢了。
随着朝退官散,沈华善的疑虑,仍盘踞心头。
在京兆朝堂这里有风浪起的时候,西宁道那里,也颇不平静,原因就在于,西宁道观察使谢同甫的府中,飞进了一只扑腾腾的信鸽。
信鸽“咕咕”地叫着,不断拍打着翅膀,提醒谢同甫京兆有信到了。谢同甫看着信鸽摇晃的傻样,感到有些好笑。
他熟练地从信鸽的脚边,取下了一张用油纸包着的纸条,纸条上只有几个奇怪的符号,待看清这几个符号的意思,谢同甫就笑不出了。
这几个符号,表示了一个意思,那就是户部将对西宁道矿藏有大动作。这大动作尚不知道是什么,却必须马上想办法应对,西宁道这里的情况,也要尽可能地抹平,万一户部真的有人来查,绝对不能留下把柄。
把柄,指的是什么,谢同甫很清楚。那两成矿藏的收益,每个月,昆州的李家都会准时送到倚邦这里来,只在前两个月有所延误,不过后来很快就补上了。
这样的情况,自他上任西宁道观察使一来,就开始了,持续了六年。这两成收益,在昆州李家那里,会不会留下什么账本记录?这些账本记录,会不会成为把柄后患?
答案是肯定的,谢同甫甚至不用想,都知道李家必定会保存着这样的记录,那可是保命的东西,谁不会留在手中?
这个时候,谢同甫有些后悔了,自己之前只顾着收下这两成收益,默许李家在矿藏之上做的种种手脚。好了,现在户部要是整顿西宁道矿藏,首当其冲的,定是昆州李家。现在的问题是,自己要保住李家,怎么保?
作为西宁道观察史,谢同甫当然很清楚,西宁道矿藏有多丰富,从中出现的利润有多丰厚,那是大部分京兆官员想都没有想到的数目!正是因为知道这个利润太丰厚了,丰厚得令他怦然心动,当李绵山送来两成收益、小意讨好的时候,他才会收下,然后对李家的手脚睁一眼闭一眼。
矿藏的收益,不只是他收到了,安西都护赵钰罡收到了,西宁卫大将军彭明义也收到了。一分一送,这三个地方和李家,就占掉了西宁道矿藏收益的八成,剩下的两成,用来打点运转司的官员和相关商家,最后上缴到户部的,就寥寥无几了。
西宁道这个地方,最靠近西燕,离京兆甚远,远得有时候皇上根本就想不起西宁道来。就这样,这么多年了,西宁道这里一直都是风平浪静的,谢同甫也心安理得地拿着李家的孝敬钱。
却没有想到,会有如今的情况。其实,又怎么会没有想到?只是那两成的收益遮住了他的心眼,他故意没有想到罢了。
幸好,幸好,不只是他一个人得了两成收益。想到这里,谢同甫心里轻松不少,当务之急,就是马上赶去昆州,见一见另外几个也得了两成收益的人,集众所长,定然不能让户部插手进西宁道矿藏这里面来。
“户部将有大动作?什么大动作?这是户部要查西宁道的矿藏了吗?要查就查吧,账目上我都平好的了,以户部官员的眼力,又对矿务不熟悉,他们查不出问题来的。”李家议事厅内,李绵山恭敬地对谢同甫说道。
他能想到的大动作,就是查账目了,他没有像谢同甫那样紧张,说话也颇为利索。
“不会是查账本!这些年来,户部官员来西宁道查账本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算不得大动作,应该是别的。”谢同甫看了一眼尤不知死活的李绵山,语气也有些震怒。
这人,在生意场上是极精的,怎么这个时候犯糊涂了呢?
谢同甫这么一说,李绵山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不是查账本,那会是什么?他想不明白,有什么动作可以摸清西宁道矿藏的情况?
“不管是什么动作,我们都要作好准备。老朽多谢大人的提醒了!此事,我倒是有个全策,以不变应万变,这就要大人您和大将军的配合了。”未几,李老爷子说话了。姜还是老的辣,他很快就想出了一个主意。
谢同甫这样的表现,令李老爷子很放心。谢同甫一定会想办法保住李家的,因为他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但是西宁卫大将军彭明义,就难说了,他似乎另有想法了。
想到彭明义这几个月对李家的态度,还有他不肯再拿那两成收益,李老爷子的眼神就暗了暗。
彭明义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拿那两成收益了,这样的情况,令李老爷子心生不妙,他不知道彭明义为什么突然就不肯再拿了。
李老爷子不知道,彭明义有这样的转变,全是因为彭瑾。
彭瑾自从跟随李绵山接触了矿藏的生意,每日里,都有半天是在外面跑的,余下的时间,才会在彭明义的军帐或书房里端茶捧水。似乎是平日接触的矿藏生意多了,因而彭瑾在彭明义前面说的话语,十句有九句都是矿藏有关的。
比如描述那些矿工的苦况:永不见天日的劳作,因为长年在地下呆着,他们瘦骨嶙峋,就连眼白,似乎都是黄色的,看着就吓人。
比如描述矿藏的收益:真是想不明白,似乎这些小矿藏的收益也不少的,怎么都不知道那些钱财去了哪里呢?有时候甚至连矿工的钱都发不出来了。
彭瑾只是随意地说着这些话语,却听得彭明义脸色败坏。他想到自己每个月拿到的那两成收益,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喘不过气来,手脚也会烫得似火。
这两成收益,我还应该继续拿吗?彭明义会时不时这样问自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直到,他见到彭瑾作的一首诗,便觉得心肺被人重重一击,竟然连站都站不住了,自此之后,无论李绵山说什么做什么,他都再不肯拿下那两成收益了,有时候甚至将李绵山拒之门外。
可是,彭明义可以不见李绵山,却不能不见李老爷子,尤其是李老爷子跪在他面前的时候,彭明义连忙将他扶了起来:“老爷子,您这是折煞我了……”
“大将军这次一定要救救李家,如果大将军袖手,我们李家就完了。这些年的同甘共苦……”李老爷子哀哀地说道,绝口不提当年他资助彭明义扶摇直上的事情,只是一味孤苦无助。
一句同甘共苦,使得彭明义想起了微时,想起了老爷子对他的栽培,此刻他看见李老爷子雪白的须发,心生不忍。
“老爷子说的是哪里话,彭、李两家本事姻亲。能帮得上忙的,我必定会帮!人来!取大将军的印鉴过来……”
碍于情,碍于义,彭明义终于修了一封加急文书,保住了李家。
彭明义的做法,令彭瑾难以接受,心里也无比失望。他想不明白,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为什么还要保住李家,还要保住昆州这个大蠹虫!或者说,他本身就是一个大蠹虫,就算不拿那两成收益,也改不了本性?
这一刻,彭瑾对彭明义无比失望,直到随后他知道彭明义的两个小妾,同时有了身孕,他看向彭明义的目光就冷了。
那一首诗,真是白作了!他收了那两成矿藏收益,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我是想他能够醒悟回头啊……酒醉中的彭瑾胡乱地想道,随即醉伏在书桌之上,一动不动,他眼下,只压着几张纸。
那几张纸很快就落了几滴水迹,有几个字的墨迹晕染开去,却仍清晰可见这是一首四言诗:
啄木啄啄,鸣林响壑。
贪心既缘,利嘴斯凿。
有朽百尺,微虫斯宅。
以啄去害,啄更弥剧。
层崖豫章,耸干苍苍。
无纵尔啄,摧我栋梁。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