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彦初寒忍不住多看了彩霞两眼。
尤记得那个细雨飘洒的夜晚,广安寺中一婢女亲赠救治方法,他虽只轻瞟一眼,但却记住了容颜。
待他再望时,婢女已远去。
夜深深,雨绵绵。
迷蒙雨帘中仅剩油纸伞下两道纤柔背影。
他还来不及道谢,来不及问其出处。他觉得能知晓如此精妙针灸穴位的,定是医道上乘之人。
彦初寒也曾派人查询过,可偌大的广安寺,光那天所住之人便是上百,他如何在茫茫人潮中,找寻出那样的女子。
后来的几日,他一度觉得遗憾,以为无缘再见那般玲珑剔透的女人,不曾想,今日的薛府之行却给了他大大的惊喜。
他偏头看向静静立于一旁的粉褂女子,她低着眸,静若碧池春水,柔若杨柳青枝。
彦初寒不禁想起初进屋时,他所见女子神情及那女子起身行礼问安的动作。
她虽然不过十来岁的样子,但一举手一投足却有着非这个年龄的静雅与安然。
她真的很特别。
在广安寺那晚,虽然那救治方法是由眼前的丫鬟口述,但彦初寒却知道那方法定是这粉褂女子所知,再由丫鬟转达的
一个如此稚龄的姑娘,却对医术有着如此精辟的见解,教授她医术的老师医术该是何等精湛?
要知道,彦初寒在医术世家长大,从小便侵泡在医书医理之中,对医术的理解在同龄人中已算是较为突出者,但他现在却觉得,在眼前这个稚龄女子面前,他差的不止半截。
不过,这倒是彦初寒高看薛婧萱了。
薛婧萱在别院时,虽然有幸能跟着彦大夫学习医术医理,但她却从未实践过,无论是身份还是性别,均让她所学无法施展。
若要定义,她现在也只是理论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
自始至终,薛婧萱均保持着淡然。
彦初寒的目光,薛婧萱缘何不知,她一开始便感觉到了,不过她能感觉到彦初寒的目光虽炽热,但却是善意的。
看来,他定是一个爱好医术之人,又是彦太医之孙,怪不得,那日在广安寺会对那老妪出手相救。
不过,薛婧萱并不想与他扯上关系,既然他已经认出她来,现下也未曾声张,倒也是个好男子,处事还是极有分寸的。
他毕竟是外男,纵然二人兴许都同样爱好医术,但一个闺阁女子,若与外男牵扯上关系,被饶氏知晓,可又免不了一场风波。
薛婧萱抬眸,极平淡地扫了他一眼,又快速移开视线。
开始认真观察彦太医下针,只见他快速又准确地将针下在了水沟、十二井穴、劳宫、丰隆、百会、太冲、涌泉穴。
这是治疗中风比较常用的针法,以开窍醒神,平肝熄风,清化痰火。
接着他又分别在下关、颊车、会谷及哑门、廉泉、通里几个穴位下针。
这下,薛婧萱不免有些疑惑,她细细凝望,随后脑门一松,原是这样。
其实,彦太医下针之法并非有多特别,他不过是充分考虑到病人心理。
一般来说,中风先兆其表现便是突然昏厥,昏睡不醒,若醒来伴随的便是牙关紧闭,口齿不清,难以成句。
平常的大夫若下针只会以平肝潜阳,开窍醒神,清化痰火为主。反倒忽略牙关之症。
彦太医之法果然甚妙。
妙就妙在牙关之症也放在首位。
患中风之症的人,头脑都是清醒的,尤其是患病初期,还能发出言语,但却因牙关紧阖而句难成句,想要表达之事不能完全表达,最是会引得病人焦急烦躁,久而久之,即便是药方再好,他心中的抑郁也无法阻止。
到最后,反倒因此愈加颓丧,放弃求生欲望。
这样一个能充分了解病人心理的医者才真正称得上医之贤者。
不愧是太医院之院使,的确很有一套。
薛婧萱暗暗赞到。
只是不知他将会开一个怎样的药方,薛婧萱愈加好奇。
薛婧萱的一眼虽极其隐晦,但彦初寒还是捕捉到了薛婧萱的视线,他轻轻扯动嘴角,随即埋头收拾装银针的布袋。
他把使用过的银针放置于一侧,与未用过的分开,那些已经用过的银针回府后,还需要经过处理的,不能与未用过相混淆。
他神情十分专注,那双似深潭一般明眸一瞬不瞬地盯着一根根细长的银针,每拿起一根,他便用白色的棉布擦拭一遍才放回布袋。
做完这些,他才将布袋收好。又从侯在一旁的小厮手中接过一黑色锦盒,缓缓打开,露出一呈球状的干花,花的苞片灰黑色,灰白色的纤毛置于其上,极为娇小。
不过,此刻这雪莲花并不完整,缺了四分之一。
这时,彦正站起身,问道:“世侄,可有笔墨?”
“有的。”薛世平答道,不待他发话,一旁伺候老夫人的丫鬟便转身前往书案将笔墨纸砚通通拿过来。
薛婧萱莲步轻移,行至桌前,拿起墨砚开始磨墨。
纸一铺好,墨一磨好,彦正便毫不犹疑地提笔挥写,丝毫未有拖泥带水。不过一会儿,一张布满黑色行草的药方便降世了。
人参、甘草各十钱,茯苓、白术、陈皮各十五钱,半夏、竹茹、胆南星各十五钱,雪莲两钱.
药方倒并未有奇特之处,不过多了两钱雪莲。
彦正提起宣纸轻轻一吹,说道,“此药一日三次,三碗水熬一碗。”
他将目光移向彦初寒手中的雪莲,“吾孙一回府,老夫便携了他一道来,步履匆忙,倒忘了先将药丸制好。”
彦正轻拍了下脑门,叹道,“也是老夫老了,这记性也不大好了,不中用了哟。”
闻言,彦初寒轻轻一笑,“祖父莫要恼,回府制了药丸,孙儿再送过来便是。”
“也是也是,吾孙好矣。”彦正抚胸哈哈笑道。
临走时,彦初寒又看了薛婧萱一眼,随后才离开。
他反正还要再来这薛府的,对于心中的疑问及那女子背后的高人,他不急在这一时。
经此一事,薛婧萱越发觉得医道甚是神奇精妙,博大精深。
除了要对医理极其熟捻,对人性人心也需了解深入。
这样才能因人而异,因病而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