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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晚间临睡前,傅春儿才晓得,这山坳之间的小小村落,叫做“袁家村”。
第二日一早,她秉着傅家“黎明即起”的习惯,起来洗漱了,又自己将所居的小小院落略洒扫一遍。然后便换上一身鹅黄色的衣裙,自己对镜簪了一朵院儿里采的山石榴,看看周身收拾得整洁利索,便出了小院。
她先去厨下看了看,见纪家的下人正张罗着给所有人熬小米粥,准备好配粥的都是些精致的小菜。傅春儿这便放了心。
看看时间还在,她深吸了一口乡间清晨清新的空气,正想着要不要出门走走,不防耳边细细的一阵笛声传来,自成曲调。她忍不住循声踏上几步,那笛声细细地耍了一个花腔,突然又激越起来。
傅春儿信步走出了所居的别院,那笛声却又停住了。
晨间小山坳里的风景甚好,晨间家家户户升起了炊烟,依稀可以听见远处村落之中,有犬吠之声。质朴的乡民们大多早已起身,男人们扛着农具三三两两地下田去。碧油油的水田里,偶尔露着几个辛勤劳作的身影。
村落旁边的小小山包上,海棠花树已经静静开着。隐隐的傅春儿又听见一阵蜂鸣之声,大约在这山间的蜂儿,也与乡民们一样,勤勤恳恳地为了甜蜜的岁月,甘心地劳碌着吧!
傅春儿只觉得心旷神怡,突然想到,若是以后,她能够与纪小七一起,日日生活在这样的地方,依山傍水,春华秋实,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或许生活会艰辛简朴,但是长此以往,滋味却是甘的。她刚想到这里,嘴角正露出几分笑容,刚刚听在耳里的那笛声却又响了起来,似乎带了几分幽怨。
傅春儿突然想起了什么,几乎是被自己的念头吓住了。
这难道是?
这世上,还有什么人,能够随时随地地察觉自己在想什么呢?自己曾经猜测过此人会读心之术,后来才慢慢将疑心放下来,以为这只是巧合吧了。
可是如今,笛声一转,去了幽怨之情,其声转底,渐渐委婉,仿佛情人在低低地诉着衷肠。
傅春儿循声四顾,却不见人影,那笛声一时也渐去渐远,终于悄然无声。
傅春儿硬下心肠,转回别院去探视纪燮。
黄氏正在纪燮屋里,低声地说:“昨晚听老祖说,用那蜂针怕是很疼,小七你、你……”“你”了半天便说不下去了。
纪燮像是安慰一个小女孩儿似的拍着她的手,低低地安慰:“没事……”他的目光已经越过杨氏的肩膀,与外头傅春儿的视线相遇,稍稍露出一点惊讶的神色。
傅春儿轻轻摇头,示意自己无事,要纪燮莫要担心。她惊异于纪燮眼光如此之利,只怕是刚才听了一曲笛音,自己以为是袁时来寻,面上多少有些怔忡之色,便被纪燮一眼便看了出来。
“是傅姑娘过来了啊!”黄氏也回身打了一声招呼,“老祖他们去蜂场看看去了,一会儿就会回来。来一起吃点东西吧!”
傅春儿做出点受宠若惊的样子,再三谢过黄氏,这才坐到了远离纪燮床榻的桌边。纪家从人就捧了刚熬好的小米粥与酱菜上来。
纪燮示意母亲也坐过去,招呼傅春儿一起用餐。黄氏看看儿子,纪燮有点心虚地低头下去。黄氏怜爱地一笑,还是坐了过去,与傅春儿坐了一道。
果然过不了多久,纪家老祖如洪钟般的声音在院门外响起,道:“老二,蜂农不是叫你不要动的么?这下可好,给咱们小七当了先锋官,先尝试了一下这蜂刺的味道。”
黄氏一听说丈夫被蜂蛰了,连忙撂下手中的碗筷,就抢了去门外。
她一边走一边说:“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每一个省心的——”
傅春儿望望纪燮,朝他点头,示意自己出去看看情况。纪燮双目微闭,马上张开,似乎明白了傅春儿的意思,又似在向她致谢。
出得门来,傅春儿见众人都站在院儿里。纪家老祖身后还跟着一个乡农模样的人,只是他穿得严严实实的,脸上还围着一方细纱,这应该就是纪家老祖口中所说的“蜂农”了吧!
纪家二爷额上,这会儿肿起了一个大包,红通通地,黄氏心疼地携了丈夫的手,仔细地在查探伤口。那蜂农突然开口,道:“已经看过了,没有毒针留在伤口里,已经用五行草叶子敷过,隔一个时辰抹一点白醋,不消几个时辰就好了。”
“啥?毒针?”黄氏夫人看着丈夫额上那个令人骇异的大包,突然就激动起来,指着众人道:“这不是毒么,你们就用这个给我儿子治病?这,这万一要治不好,我儿岂不是白白还要受这样多的苦楚?”
众人一时语塞,纪家大爷几欲向他这位弟妹解释,黄氏却丝毫听不进去,嚷嚷着不许众人在纪小七身上动蜂针。
黄氏正在胡搅蛮缠之际,纪家老祖突然大声说:“不行!”老祖本来嗓门就大,这时用力呼喝,众人都觉得耳中直震了震。只听老祖说道:“他老子为他都挨了蜂蛰了,他怎么能在后头躲着。老子被蜂蜇,儿子也得蛰,否则不公平。”说着他便蹬蹬地往纪燮房中过去。众人见状都跟了过去,只留黄氏与纪家二爷在院中,面面相觑。
纪家二爷在夫人耳边道:“刚开始是热辣辣地疼,敷上药之后便只觉得麻麻痒痒的,并不那么难受。夫人啊,你看在我都为了儿子挨蛰的份上,就让老祖动手,去治小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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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众人都到了纪燮所居的小院里。那蜂农手中有一个白纱制成的网兜,可以听见兜里有“嗡嗡”之声,想必捕来的蜂便是装在哪里了。傅春儿心中一凛,去问老祖,道:“老祖,头一次用这蜂针,剂量千万得当心。老祖打算给小七爷用多少药量?”
纪家老祖表情严肃,稍稍放低了声音道:“我此前查了不少因蜂蜇而受伤致死的病例,因此特地备了药物,会护住小七的心脉,蜂毒停留在下肢之中,应该不打紧,至于剂量么,今日先只用两对蜂,看了效果,明后日再决定剂量。”
纪家老祖说了这话,人群中懂得医术的纪家大爷和易大夫两人,也都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显然是已经商量过很久了。
“傅姑娘,蜂毒入体之后的一个时辰,会是最疼痛难耐的时候。我的药物虽然可以护住小七心脉 ,可是却防不住他觉得疼痛。我想,请你届时与他说说话!”纪家老祖有点担心地看着纪燮住的屋子,口中对傅春儿说话。
傅春儿郑重点点头,她也听说,蜂针,那可是很疼的。
少时纪家老祖和大爷带了蜂农进屋,其余人都惴惴不安地在外间候着。黄氏面上神情尤为不安。纪家二爷额头上红肿了一大片,可是依然全神贯注地注意着屋里的动静。
几人进屋不多时,便出来了。大家见纪家老祖面色如常,都是松了一口气。黄氏带头,第一个就冲了进去。傅春儿虽然也很想做,却总算矜持了一把,跟在大家身后,慢慢地进屋。
纪燮果然看上去还好。
黄氏正在握着他的手问长问短。纪燮答道:“母亲,我没事,您千万别担心。刚刚那蜂针下去的时候,是有一阵刺痛,眼下已经不疼了,我只觉得酥酥麻麻的,热乎乎的。膝盖这里已经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呢!”
纪家众人听了,都是大喜过望。纪燮膝头那里觉得发热,便是血脉开始畅通的迹象。如此看来,这蜂针真的有效!
然纪家老祖却有点愁眉苦脸的,他对黄氏说:“老二媳妇啊,你不妨先出来吧!让小七歇歇,歇歇!”
黄氏嘟起了嘴,可是对自己老祖的话,终究不敢违拗。慢慢地起身,一步三回头地出了纪燮的屋子。纪家老祖给傅春儿使了个眼色。傅春儿会意,放慢了脚步,落在最后。见众人都出了院子,她回身轻轻地问:“又炎哥,我陪你坐坐,说说话,可好?”
纪燮喜不自胜,点点头。他想了想,却说:“你去将窗前的纸笔拿来,我还是想说一些事情与你听,你替我记下来,可好?”
傅春儿自然无有不允的。她见纪燮此刻还是念念不忘将他在各地的见闻记下来,心里钦佩,嘴上却打趣他,说:“等又炎哥这本手札整理出来,就叫做’防疫录’,或是‘防疫手札’,一定是传世之作。”
纪燮笑道:“传世不传世的,并不打紧,只是对世人有用,就好!”
傅春儿听了这话,不晓得为什么,眼眶微湿,借口出去打水洗笔,跑到院中去,将水缸里的水盛了一些出来在笔洗里,跟着又滴了几滴在砚台里,将墨给磨了。
她将这一切都忙好,转脸看向纪小七,只见他额角见汗,呼吸微微有点急促起来。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