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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4-01-02
严恺之不知道弘弋的闲情逸致到底是打哪冒出来的,若不是因为如今的他仍是一个坐起躺下都需要别人搀扶的病人,他爬也会爬进宫。他对母亲妹妹的感情,弘弋比谁都清楚,可他没想到,自己亲手扶上去的君王却趁他不备时狠狠刺他一刀。
看着他戏谑的表情,高扬的语调显然不把他的话听在耳朵里,严恺之深呼吸,只好顺了他的意,无奈地说:“二爷,您要是真心为我好,就求您别让兰芝和亲。”
弘弋挑嘴轻笑,故意口气哀怨,“恺之,我以为你和我是心灵相通的,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了,就算我不说你应该也清楚。看来,我果然是痴心妄想,兰芝到底在你心中比我还重要。”
严恺之只恨自己根本无力抬头扶额,只能翻了白眼。“二爷,这不一样。”
这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跟他开这种玩笑。
“怎么个不一样法。”弘弋还不死心。
严恺之彻底被弘弋激怒了,抬起满是冰霜的脸,凌厉的眼眸不避讳地直视弘弋,一字一顿地说:“我为二爷出生入死这么多年,还不足以换兰芝一条命吗?二爷曾答应我一定会让兰芝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可现在您却背信您说的话,实在是……”宋煜一开始没把弘弋和严恺之的话当回事,习惯他们的说话方式,可是听严恺之越说越不对劲,他急忙高声大喊:“严恺之!”
就算弘弋对他们再好,就算严恺之和弘弋之间交情再深,可到底如今一个是君,一个是臣,一个天一个地。现在弘弋脸上没有表现,可不代表他心里就没有怒气,哪个帝王能容许臣子这么无礼。宋煜心里急得冒汗,虽然知道严恺之心疼妹妹,可是这么放肆的举动,真担心弘弋会立刻翻脸。
但弘弋没有,他轻笑的眼睛连眨了一下都没有,宋煜急忙挤过去,抓着他的肩膀,一边对他使眼色,一边冲他怒骂:“严恺之,你是疯了吗?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万岁、二爷,你就当我是拍马屁也好,我必须跟替二爷出这口恶气。你想想,当初要不是二爷拼死把你救下来,你以为你还有命活着?福林走了,你别以为这事是你扛下来的,是二爷替扛着!你昏迷不醒的时候,二爷几乎三天一次派人来,五天一趟微服出宫,要不是念着这些年的交情,二爷这九五之尊至于为你做到这种地步!”
这些话不但是说给严恺之听,也是说给弘弋听,生怕他一个念头转不过来就会变脸。
严恺之也恢复了理智,“我知道二爷对我恩重如山,但兰芝只是个孩子。”
弘弋居高临下地把严恺之的沮丧表情收入眼底,他终于收起笑容,淡淡地说:“比起江山,你觉得哪个更重要?”
严恺之表情一滞,凝眉望着弘弋平静的脸,艰难地说出:“其实可以……”
“其实可以什么?你确定你现在能替我上战场?”弘弋讥讽地扫了他一眼,见严恺之有意识自己的力不从心,他又道:“就算能,我也不可以让你去冒险。你以为我为什么会保住你的命,不只因为我们的交情,更因为我的江山需要你。”
弘弋直白的话语如同一把刺刀,狠狠扎进严恺之心中,他知道这是实情,也知道所谓伴君如伴虎,可他万万想不到居然是要以牺牲兰芝的幸福为代价。
一旁的宋煜听得有些惊讶,正要开口,被弘弋一个眼神吓得双手捂嘴,不敢出声。弘弋冷冷地看着严恺之,“你比谁都清楚,我是怎么坐上这个皇位的,身边还有多少内奸外敌,你又答应过我什么。”严恺之默不作声,弘弋却咄咄逼人,“你心里比我更清楚,是谁想置你于死地。兰芝要是不嫁,那她只能嫁给贺家人,捏在太后手里,你觉得哪个好一些。”弘弋深吸一口气,“你放心,多罗王妻妾无数,凭他这把年纪也没精力了。只不过是彼此捏着把柄罢了,待我肃清内贼,亲自出关,迎兰芝回京。”
弘弋都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严恺之也已经无话可说,只是闭着眼,凝眉不语。
忽然间,屋子里的气氛沉闷压抑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幸好有宋煜出声打了圆场,才把弘弋请出了屋子。
“二爷,您都知道他疼兰芝疼得跟块宝似的,您又何必刺激他。”宋煜讪笑道。
弘弋鄙视地瞄他一眼,“刺激他的人是你吧,谁让你跟他提起的。”居然还怪到他头上来的,要是宋煜不提这事,他也犯不着和严恺之闹翻。
“那、那毕竟是他妹妹,我总不好瞒着。”宋煜被弘弋的目光瞪得有些心虚,只好转话题,“不过,二爷刚刚为何不告诉他实情?”
“告诉他实情?让他知道他的性命是兰芝保下来的,那他非得从床上滚下来不可,就算用舌头走路,他都会滚进宫去阻止。”弘弋翻了白眼,要是让严恺之知道兰芝自愿请求代嫁时,他都吓到了,还以为是贺太后的主意。可是听完兰芝的请愿后,弘弋忽然有些羡慕严恺之,或者有些嫉妒严恺之。
他有他想保护的人,也有人愿意为他付出生命,不是因为兴勇伯府的郎君,也不是因为皇帝跟前的红人,仅仅是因为他是严恺之。弘弋又何尝不知道兰芝对严恺之来说是什么意义,如果可以,他也不希望走到一步,毕竟他不希望毁了他和严恺之这么多年的情谊。哪怕他登上皇位,看着他恭敬地臣服在他面前,可他心里还是把严恺之当成至亲至信的人。
他从小便无数次仰望坐在皇位上的父亲,也无数次贪玩地在父亲身边撒娇,就为坐一坐这把龙椅,感受万人朝拜的威风。可当他真的坐上去时,忽然发现他再没有当初仰望时看得那么清切,一切都变得混沌而模糊,仿佛他和身边所有人都隔离开来。就连他至亲的人也都似乎变了一副嘴脸,贺太后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效仿端明皇后,把贺家人全部都封侯拜相,若不是国丧期间,不得大兴土木,只怕整个京城都要被他们翻个遍。
“与其让他崩溃,不如让他恨我好了,总之,我一定会让兰芝平安回来的。”弘弋信誓旦旦地说完,刘车夫就神色慌张地跑进来,和他嘀咕了几句,弘弋脸色一变,立刻启程回宫。只是他临走也没想起,要把韶华的信交给严恺之。
……
“把小六子叫进来,我有话要问他。”
在等了几日,都不见宋煜的回音,韶华终于坐不住,让幼菡把前几日去送信的小六子喊进碧梧轩来。看着活泼机灵的小六子跪在跟前,眼神还不住地往四周瞄,韶华忍不住皱起眉,幼菡急忙咳了几声,见小六子没自觉,还走过去踢了他一脚,示意他安分些。
“安庆侯府还没有消息吗?”韶华对这个消瘦的少年没什么好感,觉得他机灵过头,眼睛有些不老实。不过拐脚张是年近四十才娶了平妈妈,平妈妈是寡妇,嫁给前夫三年无子,前夫就死了。她守了十多年的寡才嫁给拐脚张,两人都算是老来得子,所以对小六子免不了有些骄纵。
“我一天问了好几次,人家都不耐烦我了。”小六子轻佻地说。
“谁让你去找门房问,你不会守着啊,还有你上次怎么进去,这次你怎么不学着点。”不等韶华开口,幼菡已经走过去,一把拧着小六子的耳朵,大咧咧地骂道。
一物降一物,拐脚张和平妈妈拿这个小祖宗没办法,但是他最怕的却是幼菡。年纪比幼菡小两岁,可是在她面前,几乎不敢造次。他捂着耳朵,一脸怪相,吃疼地说道:“我、我怎么知道他这次不肯让我进去。”
其实,小六子不敢说上回是让人送进去的,可是他没再遇到那人,也不知道是何来路,只是看到那黄金令牌,心里一咯噔,料想一定是个大贵人,又得了赏赐,自然就把信交给人了。现在韶华追问起来,其实他心里也有些没底,都不知道宋煜到底拿到信没有,他守在安庆侯府都好多天了,连个人影都没看到。明明幼菡是说过,宋煜长得高大威武,粗膀圆腰,偏他只看到一个高大的男子,算不得瘦,但绝不能说胖,更不会粗膀圆腰了。
幼菡见小六子确实没辙,只好回头和韶华说,“五娘子,说不定宋郎君只是忙,没空回信,要不咱再等几天罢。”
除了等,韶华也无别办法,不过她始终相信严恺之不会死,反正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她都能借尸还魂,又怎么知道,严恺之不会躲在她身边呢。
“不过,我遇到一个人,瞧着眼熟,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是我看走眼了。”小六子绕了一大圈,还没说完就被幼菡揪耳朵,“你再给我绕圈子。”小六子惨叫一声,“别别,别揪,我说就是了。”
小六子从幼菡手中救下自己的耳朵,委屈地捂着脸,看着韶华道:“我今儿看到有辆马车上坐个小娘子,长得特像七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