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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孟瑄不赞同地摇头道:“三寸七?那岂不是跟你昨天丢下的绣鞋差不多?你本来就是深受怀疑的人,如果尺码还接近,关家婆媳会第一时间锁定你。”
何当归闲闲白了他一眼,哼道:“你真的为我着想,就不会害我丢失一只鞋,还好意思怪我。”
“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我觉得事情的走向很不妙。你还是回家吧,熠迢的解药由我来想办法。”孟瑄一边说,一边就掏出捆人的牛皮绳子来“我不来硬的,清儿你也配合一回,咱们有账回家算。”
“你休想。”何当归腾地站起来,怒冲冲地说“不说清楚你和宁王的事,你休想对我下任何命令。别以为我是好糊弄的。”
“现在不能道出,但我早晚会告诉你。”孟瑄如此说。
“那我早晚会配合你的脚步,但不是这一次。”何当归如此答道。
两人正僵持着,纸窗上骤然开了个孔,一支柳叶红缨镖突兀地钉在木桌上,带着嗡嗡的尾音。孟瑄取下绑在镖上的纸条读过,告诉何当归:“朱权找到他的猎物了,不会继续留在关家,风扬还要多待些时候。”
何当归道:“随便他们,我跟他们不同路。”
孟瑄的眼瞳转深,顿一顿才继续说:“依照协定,我须得再走一遭大宁,而我明白自己走后,想限制你的行动是绝难办到的。”
“谢天谢地,你总算想通了。”
孟瑄又道:“我看过你从清园带来的十名随扈,武艺尚可,只是人都不大机灵,也不能跟进内苑。你自己机灵些,莫着了别人的道。还有,那个……”孟瑄突然变得吞吞吐吐起来“你肚子里的我……还在的,对吗?”
“嗯?”
何当归一开始完全没听懂,直到跟孟瑄对视了一刻,她才领会过来,也变得口吃了:“你,你是说那个小的……他很久没出现了,你也知道他的存在?”
他们说的是刻在匕首上的小孟瑄,曾钻进何当归的丹田中,用神识与她说话,后来一直休眠,没再出现过。
“他就是我,我当然知道。”孟瑄把腰间佩戴的马刀卸下,放在桌上,宽阔的臂膀紧紧拥住最不让他省心的人,叹道“有他陪着你,我本应该放心的。可是只要再多看你一眼,我的心又悬起来”
何当归像带角的山羊一样顶住他,闷闷道:“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我不是小孩子。”
“看来把你带回扬州,是一次错误的尝试。”
“那你娶我娶得后悔了?”
“……你猜。”
“哼?什么叫我猜?你真的后悔了,你刚刚承认了!”何当归一把揪住孟瑄的领子。
“别闹,让我多抱你一会儿。”
“孟瑄!你说清楚,别想就这么算了!”
孟瑄一出院门,就对上朱权讽刺冰冷的眼睛,彷如海上的两盏不具感情的灯塔。
前者故意装扮成让人难以接近的模样,挂着长鞭、马刀,留着扎人的胡须,却并不予人以危险感,只要和他有一个眼神交流,就能从那双清亮的眼睛中找到安心的因素。后者正好相反,那个人的茶色眸子里藏着偷窥的凶兽,连鲜血也不能让他获得平静。
“协定就是如此紧迫,留不出多少时间给你们话别。”朱权端视着天上的飞鸟说。
“来日方长,我们有的是时间。”孟瑄偏头笑了“倒是王爷你,若我没数错的话,你还有最后二十三个时辰,对吗?”
朱权轻启薄唇,声音就是他的刀刃:“得不到我想要的东西,谁都别想如愿以偿。”
孟瑄回道:“我只负责完成一半,事败了,只能说是天数如此,没人需要为你陪葬,这也是协定的一部分。”
“本王的话就是协定。”朱权冷硬地说。
“那我不干了,王爷请走自己的路,不送。”孟瑄撂了挑子。
风扬从旁看不下去,忙上来劝和:“好啦好啦,合作得好好的,眼看胜利在望,怎么突然就僵了!双方各让一步,大家还是好伙伴,不然我们跨越千里的结盟也没有意义了,不是吗?”
这里的盟友拆伙的时候,那边也出了事故。何当归的嬷嬷跑进林子里埋东西,却被关府的丫鬟看见,丫鬟立马报给宋夫人。
“埋的是什么东西,可看清楚了?”宋知画修剪着窗台上的茉lìhuā球,背身问道。
丫鬟说:“离得远,早晨的林子里有雾,看不真切。看那老婆子的模样很鬼祟,肯定没干好事。”
宋知画放下剪刀,吹净手心里的碎huā瓣,只留一手余香,面上绽开了笑颜,徐徐道:“不知一个粗使婆子的月钱是多少,买通一个粗使婆子又费钱几何?”
丫鬟不明所以,抢答道:“二十两银子绰绰有余了,下等人都是见钱眼开,没有例外的。只是那两个婆子不出院子,一步也不出去。”
宋知画转为自言自语:“那也就是说,何当归的秘密,只值二十两银子……”
关府有一口甜水井,只在每天正午的时候冒水,平时供给客人的只是普通的井水。宋知画说何当归是上宾,给她额外送去一瓶甜水井的水,还说井冒水的时辰,何当归可以随意取水。
何当归一尝,那碗上宾级的水清凉透心,可以与雪山融化的雪水媲美,于是笑道:“陈妈妈,你带上水瓶去问问,有多的水就再要一瓶。”
陈嬷嬷答应着,拿了瓶子去取水,没走多远,就被两个人拦住了,拉进一间紧紧掩闭着门窗的小屋子,门口的里外都守着人。赫然坐在屋〖中〗央的,是妆容精致的关家大夫人宋知画。
“夫人……这是怎么说的……”对方这么个阵仗,陈嬷嬷一下子就怯了。
宋知画开门见山地说:“我知道,清宁郡主让你去林子里埋了一样东西,我想知道你埋在了什么地方,这是回报。”有人掀开盖着托盘的黄布,里面摆了一排滚圆饱满的银锞子。
“这……奴婢只是听主子的吩咐行事,别的什么都不知道呀。”陈嬷嬷口上和心里都犹豫着。
宋知画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又说:“我也明白当下人不容易,不会向她揭发你。你看,我都没直接问你那样东西是什么,也不逼迫你出卖主子,我只是想知道一个地名,埋那样东西的地名。”
“在、在毛竹林的一块大青石后头。”陈嬷嬷说完就埋下头,觉得沉甸甸的一包银子被塞进怀里,有人从背上一推,将她推出房间。就这样,她发了一笔横财。
宋知画笑吟吟问丫鬟:“听清楚了么?”
丫鬟点头道:“听清了,奴婢马上带齐人手,把那样东西起出来!”
“动静小一些,去两个人行了。”宋知画补充。
“是!”
派出去的丫鬟才离去,紧掩着的门又被推开,这回是关老夫人进来了。宋知画闲适的神色一扫而光,吃惊地问:“娘,您又下床了!大夫说您得多静养两日。”
关老夫人还是一顶软轿堵着门口,神态透着萎靡,不施脂粉的脸简直一下老了二十岁,比刚刚那陈嬷嬷的气色还差。
她没有精神地说:“你们当然希望我一直静养着,我何尝不想松快地过日子,可你们这几个小的,哪一个让我省心了?先是筠儿被退亲,身价跌进泥里。然后是关墨,拉着一船兵器沉进太湖里,因为朝廷查军火查得严,连打捞尸首都不行。我就这么没了一儿一女,其他庶出的,也没一个成材的。”
宋知画柔声安慰她:“您还有关白和我,有三个孙子孙女呀,他们都是极孝顺听话的。您身上不好,就别多想从前的事了。”
“对啊,你们最听话,要是关墨几个也像你们这般听话,也不会白白丢掉性命了……”关老夫人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在轿子里睡着了,两颊凹陷发青。
宋知画试着唤了她两声,得不到回应,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来,缓缓走近轿子,大气也不敢喘,想伸出手指确认她的想法。这个有本领的强势女人,整个关家没人不敬她,不畏她,难道就这样……死了?
然而,老妇的眼皮掀动,又一次醒过来,眼神依然跟过去一样锐利。她盯着宋知画问:“刚才出去的,是何当归的下人吧?你找她干什么?”
宋知画不敢隐瞒,也知道根本瞒不了精明的婆婆,忙赔着笑说:“是丫头告诉我,何当归神神秘秘埋了一样东西,我心道,别是什么对关家不利的东西吧?这才买通那婆子,把东西挖出来看看,好跟何当归当面对质。再不然,昨天房顶上偷听的人根本就是何当归,她丢了一只绣鞋,怕另一只也落在我们手上,又不能随便乱扔,因此就埋起来。”
“哦。”关老夫人无表情地应着。
“本来要立即禀告娘的”宋知画又道“可何当归狡猾,事情没查实之前,我也不敢打搅娘休息。关白昨天才说了我一顿,怪我无力为娘分忧。”
“哦。”
去挖东西的人很快回来了,双手捧上一个打开包袱,里面静静躺着一只精巧的梅朵绣huā鞋,跟昨天房顶上落下的那只一模一样,尺寸也一样。这一下,连分析过何当归有可疑的宋知画也愣住了,没想到真被自己说准了,昨日躲在房顶上,听走关家重大机密的人,真的就是何当归!
她咽咽口水,忐忑地问:“娘,现在该怎么办?”
老夫人冷冷道:“还能怎么办,关家正面临最坏的情况,办法只剩下最后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