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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听错吧,大爷说我派丫鬟监视你?”何当归好笑地问,“哪个丫鬟?让她出来与我对质!”
孟贤回道:“早就死无对证了,我猜是你灭的口,美人儿既然对我别有用心,又何必否认呢?”喷着热气的朱唇越来越近,“你这勾人的小妖精,其实我早就想一亲芳泽了……”
何当归捂脸,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有句话叫龙生九子,子子不同,果真一点儿不假。孟贤这种败类,竟然是群英辈出的孟家的长房长子?
“别以为你是孟瑄的大哥,我就不敢杀你,孟贤,你在玩儿火。”她危险地眯起眼。
“那……点着了火的你会是什么样子?”
“孟贤!”
“哈哈哈!”色胆包天的孟贤大动食指,三两下剥走她的外裳,歪嘴笑道,“园子里的护院都让我调走了,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别这么一副冷冰冰的表情嘛,实话告诉你,孟瑄和孟瑛都被秘密转进了那座有去无回的天牢,三日之内必死无疑。以后整个孟家都是我的,我肯收你,你该感激我才是。”
何当归皱眉问:“天牢?你说的是连皇上也束手无策的绝壁天牢?”
孟贤得意地点头道:“正是!当初先帝把天牢建在悬崖绝壁上,本是要利用天险防止犯人逃走,没想到反过来被那些凶恶之徒利用,侵占了整座天牢,地势易守难攻。听说最近被送进去的一批犯人,再丢出来的时候连尸骨都不全!”
何当归垂睫,沉默了片刻才说:“我知道了,你先放手吧。”
“你肯从我吗?”
“嗯。”
“真的?!”孟贤有些不信,手下力道紧了紧。
何当归樱唇一弯,笑容亮得晃眼,“大爷一表人才风度翩翩,我没什么可挑的,但我真的没派人监视你!”
“哦?香芝那丫鬟,不是你房里的人?”孟贤轻佻地托起她的下巴,“香芝和一个姓宋的家丁合谋,府内府外都跟踪监视我,难道不是你授意?”
“放开她,此事与她毫无关系。”
月下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说话的是一个僧人形状的身影,“我才是香芝的幕后主使,用完她之后,杀人灭口也是我。”
孟贤认出这个声音,惊慌地退后两步,结巴着叫道:“是、是你!”
“对,是我。”僧人步步走近。
孟贤转身就逃,再也无暇多看何当归一眼,弄得何当归反而莫名其妙起来,转头问那僧人:“孟贤为什么这样怕你,齐玄余?”简直就跟见了鬼一样。
僧人齐玄余答道:“他怕的人不是小僧,而是小僧的父亲。”
“你父亲?”
齐玄余从头解释起来:“三十多年前,大漠中有个兴旺的部族,以武力压倒诸小国,自名‘大塔国’,他们的王被称为狼王,我父亲就是大塔国的国师。后来大塔国不敌大明铁骑,国破人亡,只逃出了狼王四岁的弟弟,据闻流落江湖,我父亲来大明就是为了寻找少主,没想到朱元璋拣宝一样拣他回宫,拜他当国师。”
何当归打量齐玄余的容貌,做出评价:“原来是外族人,难怪眼珠有异色,鼻梁也略显高。那么,你父亲找到少主了?”
“找到了。”
“那么他们现在是打算复国?”何当归一根手指撑着下巴,“让我想想,兔儿镇起出的近千万两白银、兵器和玉玺,本是汉王陈友谅留下的国库,先帝又将之收进皇宫的地下宝库,比如今的大国库还富有。齐经和他的少主,盯上的就是这批复国之资产吧?拿着钱招兵买马,顺手撬走大明几个城池,他们就能复国了。”
顿了顿,齐玄余说:“女人就是女人,野心太小了。”
“哈?”
齐玄余严肃道:“普通的城池他们看不上,我父亲他们的志向更大,除了地下宝库,他们真正的目标是城外骑兵营的两万精兵,以及孟贤掌握的御林军,而下一步的目标,大概就是整个皇城。”
“骑兵营从前效忠燕王,如今名义上归孟家管,齐经怎么打起了他们主意?”何当归眼前景象晃得厉害,择一块山石坐下。
“是真的,”陆江北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接道,“他们在骑兵营埋了很多奸细,煽动军心,如今两万人里有两千都是心向他们的。而支持他们完成这一行动的‘帝凰’,其据点就在何府。高绝、杜尧二人已奉命去捣毁那里,你不会有意见吧?”
“你觉得呢?”何当归阴气森森地反问道。捣毁何家,她唯一的意见就是怕高绝太粗心,捣得不够烂。
陆江北笑笑道:“我抓走了孟瑄,你还在为此事而生气?”
“这是隔一天就能消气的小事吗?”何当归磨牙。
陆江北大手拍头,苦笑道:“真正该生气的人是我——孟瑄和皇上之间有了默契,要试探如今的锦衣卫是否像效忠先皇一样效忠当今皇上,当孟家露出‘反骨’的时候,看我如何选择,是不是足够坚定。”
“那孟瑄口中的保定侯二十年前屠村,全都是假的了?”这是她最关心的问题。
“那个却是千真万确的,”陆江北肃容,“不过屠村背后的内情,实在令人心惊!你知道东厂兽人的雏形,是谁发明的吗?”
何当归想了想,答:“宁王。”
那时候的朱权带有前世记忆,就利用那些资本串通了东厂,让兽人提前三年问世。
陆江北摇头:“不,二十年前兽人雏形出现时,宁王还是吃奶的娃娃呢。其实第一个想训练兽人的是陈贼,他想组一支战无不胜的兽人军队,试验目标就是台州的几个村庄。陈贼覆灭之后,有一名不死心的下属丧心病狂,将配好的异化药粉洒进井水里,让全体村民服下。孟善察觉了其中的阴谋,当机立断,于是下令属下屠村——这就是二十年孟家军屠村的真相!”
何当归恍然道:“原来如此,难怪我问公公时,他说在这件事上他绝不后悔,即使背负骂名也要这么做,原来是为了掐灭兽人的源头!咳咳!”
齐玄余递上一袋泉水,说喝了能治头晕。何当归喝了一口,果然精神焕发,嗓子也不痛了。
陆江北还是摇头:“可惜孟善还是不够狠心,留下了十九名喝过井水的孩童,隔离在一座山谷中,派一队军士看守。不久后孩童异变,杀光全部军士,从此后世上就有了第一批兽人。”
齐玄余黯然道:“陈友谅是首创者,我父亲却是传播者,当时引着那批兽人进入东厂的,就是我父亲。本来他想自己掌控那批兽人,奈何兽人太过凶悍,一口钢牙能咬断铁锁,玄铁笼子也关不住,父亲他才选择与东厂曹鸿瑞合作。新天子登基后,曹鸿瑞倒台,整个东厂的武力和毒药都尽收入父亲的‘帝凰’。”
“曹鸿瑞还活着吗?”
“无用之人,早就死在王爷的掌下了。”齐玄余答道。
何当归好奇地问:“你口中‘帝凰’的王爷,莫不是当年狼王留下的四岁弟弟?他的野心是取代大明天子,独霸天下?”
齐玄余叹口气,摇头道:“王爷是我父亲的少主,这一点固然不假,可说到独霸天下和反噬大明,与其说是新狼王的野心,倒不如说是我父亲继承了旧狼王的野心,操控摆布着所有人。当初朱元璋还活着的时候,我怕父亲毁人自毁,就威胁说要告发他,他含怒出走,随后我也出了海。为摆脱父亲的道法控制,我改投佛门,这一次重回中原,也是想劝父亲苦海回头。”
陆江北赞许:“大师深明大义,陆某着实钦佩。”
“那事不宜迟,咱们快出城,”齐玄余拍手召来三匹马,翻身上了其中一匹,沉声道,“只有雨雾退兵阵中‘迷魂道’可以区分出军中的奸细,斩去我父亲对骑兵营的控制!”
三人在月光下策马挥鞭,风声在耳畔呼啸。
何当归忽而想起彭渐被剜走的那一双眼睛,世俗的医术已无能为力,齐玄余的奇门异术或许还有办法。于是连忙问:“机尘大师,你那个枯骨生肉的神奇粉末,能不能再给我两包?我有急用!”
“没有了。”齐玄余抱歉道。
“没了吗?”何当归十分失望。
“嗯,”齐玄余耐心解释,“那是道家把戏炼成的东西,拆东墙,补西墙,炼多了有损阴德,自从小僧信佛后就不再炼了。仅剩的最后一点应急粉末,刚才混在泉水里给你喝了。”
“……”何当归轻抚胸口,全给她喝了?治她的嗓子痛?
喂!她还能吐出来吗?
“公主,这个给你。”齐玄余从对面马背上抛过来一个纤细的晶莹玉瓶。
何当归随手抓住,问:“这是什么?”
齐玄余微笑道:“小僧在蓬莱仙山偶遇齐央魔主孟兮,他让我将此物转交给你,说你用得着。里面有两滴地乳,是纯正的大地精华,比我的把戏粉末高明多了。”
“啊!地乳!”何当归惊喜地举高了玉瓶打量,她记得上次孟兮传功给孟瑄,弄瞎了孟瑄的眼睛,也是用的这种地乳!
“小心别洒了,魔主说这是世上最后两滴,再要也没了。”齐玄余好心提醒。
何当归闻言心一抖,手一滑差点没摔了瓶子。她狠狠瞪齐玄余:“大师你应该在平地上递给我,竟然骑着马随手一丢,你的慈悲心肠呢?!”
不料陆江北更加过分,一左一右两条马鞭,同时抽上何当归和齐玄余的马屁股,“驾!没时间给二位聊天了!驾!”
何当归手忙脚乱的将小玉瓶收好,回头瞪陆江北:“就算孟瑄帮皇上测试锦衣卫的忠心,你也用不着冲我撒气吧?我又没得罪你!再说你不也顺利通过了测试,应该开心才对。”
果然她没猜错,向来大度的陆江北真的记了仇,闷哼一声说道:“锦衣府永远效忠皇帝,谁当了皇帝,我们就效忠谁,任何质疑都是对八百锦衣卫的玷辱。”
“哦对了,”何当归打了个哈欠,含泪问,“我家孟瑄呢?”(字幕君:布景板上贴的孟瑄仰天流泪,娘子终于想起我了吗?)
陆江北答道:“孟瑄和孟瑛去天牢了,新的狼王将帝凰总舵设在那里,孟家兄弟奉皇命捣毁天牢。”
“新狼王好对付吗?”何当归略感担忧。
“狼王是你的熟人,你自己判断吧。”陆江北投来一个复杂的眼神。
“我的熟人?”何当归不解地问,“谁啊?”
“隆浒教教主,江湖人称‘神行锋踪’,自创的幻影步法独步天下……”陆江北卖着关子,可答案却越来越清晰——“聂淳就是大塔国的狼王。”
“聂淳?!”何当归嗓门拔尖,“你开玩笑的吧?”
“不是开玩笑,我亲手给大塔国公主紫霄上的刑,一个字一个字撬出来的答案。”陆江北勾唇,“这一下,道圣老宅被神秘杀手血洗的事,也能解释得通了。”
“我不相信。”何当归摇头。
“是真的,”齐玄余也开口佐证,“得知身世来历之后,聂淳必须让自己人间蒸发,切断与隆浒教的联系,因为他不想让以前的属下也变成我父亲的棋子。当然,你娘亲死后,聂淳就不再是从前的聂淳了,如今他心狠手辣的程度不亚于我的父亲。”
“……”
何当归心事重重,三人来到城外的五里坡,乱石堆中,廖之远和廖青儿兄妹也在那儿等着,远远冲他们含笑招手。
孟瑜在何当归的指示下,对柏炀柏进行了一番威逼利诱,终于迫使醉醺醺的道圣答应施展“人间龙王”的神威,弄点儿雨水来助阵,帮忙布那雨雾退兵阵。齐玄余、何当归也来搭了一把手,阵法很快就成形了。
原来,前些日子柏炀柏从皇上那里弄了一个美差,在皇上祭天祷告过的御稻田里下场“瑞雪”,以彰显皇上是天命所归的天子。
对应的报酬是一座更大的精美宅院,里面金银玉器、美人香车应有尽有。但柏炀柏大概看不上这些俗物,他接下这个差事,是因为皇上许他进皇宫宝库,带走他一个人能拿得动的任何东西。何当归猜,柏炀柏可能是又发了长生美梦,想要宝库里的各种珍稀药材。
柏炀柏在御稻田里布的“落雪阵”被齐经给偷师学走,还捣鼓出了一个相克的阵法,可以将柏炀柏的降雨和降雪无效化。甚至,齐经还可以让降雨提前,造成之后一段时间的人为干旱。
今天下了一整晚的雨,等明天启动退兵阵的时候就没半滴雨了,这是齐经打的如意算盘。
还好何当归摸透了柏炀柏的软肋,开出诱人的条件。柏炀柏一咬牙,一肉痛,冒着折寿半年的危险,启用了大过门的禁术。第二日晌午,一场淅淅沥沥的凉爽秋雨如期而至,将五里坡的草地洗刷得莹绿透亮。
方圆百丈的雨雾退兵阵铺展开,孟瑜打头,五千燕州骑兵,加一万七千人的岭南骑兵先后进入阵中。何当归学柏炀柏的样子,烧了阵中的符纸,催动可以辨别奸细的“迷魂道”,那些心生背叛、心向齐经的军士纷纷落马,在“乱石道”中受伤。
齐经大怒,放出秘藏的三十八只兽人,想一口气干掉阵中的何当归等人。
说时迟那时快,地下埋的火药成片爆出,原来是兽人踏进了阵型中最危险的“烽火道”,再强健的肉身也挡不住一波又一波的火药!
但是,有三只最机灵的兽人看准“八卦道”中的生门,逃了出去。齐玄余面色一变,亲身冲入阵中,与那三只兽人缠斗,要将它们逼回“烽火道”里烧死。陆江北觉得这太危险,皱眉扬声:“大师回来吧,走一二只也无妨,不会影响大局!”
话刚一落,“烽火道”的火雷接连爆响,吞没了打斗中的齐玄余与兽人。
何当归低头落泪,没想到齐玄余竟有这样的觉悟。齐玄余入阵之前,就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如果兽人不尽除,流传下去的话……父亲就是千古罪人。”
为了这么一个理由,一生潇洒的齐玄余再也潇洒不起来了!
可惜,可叹。
还好一切圆满结束,帝凰的残余势力被全部铲除。接来的天下,应该就是一片升平的了吧。
何当归心有感应,猛一回头,日光下的孟瑄正在冲她微笑。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