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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第4卷]
第261节254翘首以盼
洛雯儿平日里再如何伶牙俐齿,对于她们的取笑却只能张口结舌,红着脸就往厢房跑。
刚一进门,就对上千羽墨墨玉般的眸子,如她此前所见的一般审视她,她方发现,他的姿势似乎一直没有变过。
“你怎么还在这?”她有些不自在的调转了目光。
“云夫人?这个封号不错。”他定定的看着她,语气淡淡,却又好像隐着什么说不出的意味。
她刚拾起一个荷包,闻言,动作一滞,然而依旧将它放在托盘上:“莫习,你今天是怎么了?”
忽的冲他回眸一笑,语带促狭:“你莫不是也是那位湖阳公主的仰慕者,可是‘新娘嫁人了,新郎不是我’,所以心怀郁郁?”
胡纶意味深长的睇了主子一眼,无声退出门外。
千羽墨站起身,走到她身后。
她正在忙碌,拿起一个个荷包,仔细的嗅着,又打开一盒盒的香料,嘴里叨念:“依张夫人的性子,应该再加一味玫瑰才好……”
他默默的看着她,看着一缕黑发因了她的忙碌悄悄的自发髻里滑了下来,随意的弯在颈后……看着白玉兰散花纱衣随着她的动作静静飘摆,掩着碧玉通枝莲的裙带。
那半匝宽的腰带虽然隔着玉色的织锦腰封,依然将腰束得那般纤细,好像他只需伸出一只手,便可将其掌握手中。
这般一想,云白的敞袖便不觉动了动。
他真的很想抱抱她。
事实上,雪陵与无涯有和亲之意,他早已知晓,而且利用联姻来建立或巩固联盟,亦是司空见惯的方式,何况此番又白白的得了十二座城池,果真是一笔划得来的“大生意”,更有那人人欣羡的湖阳公主……
他的后宫,有的是这样的女人,只不过来自国力强盛或者五大世家的常年蒙受“宠爱”,更多的,却是因为国破家亡,被丢到了他永不会踏足的角落。
他曾厌恶这种生活,然而时间长了,便是麻木。
他以为他依旧会麻木的接受雪陵这份极其贵重的“协议”,可是为什么,当他看到雪陵使者跪在御前转达南宫苑的国书时,他的心情会如此的烦躁不安?令他想要顷刻逃离辉煌却空旷的大殿,逃离身下这个镶珠嵌玉尊贵无比的宝座?
他想逃,逃到一个人的身边,那个人是……
一想到那个人,想到她开心的笑,伤心的泪,忧心的愁,他的心骤然平静,转瞬却掀起滔天巨浪。
他方知自己为何会这般不安,原来他在怕,怕她知道他要娶别的女人,即便是为了多么合理多么正义多么强悍的理由。
其实他清楚,即便她知道了,也不会有任何情绪。平日里,她倒是很关心自己的几房“妻妾”,不仅每每有了新的食物花样要自己带回去给她们尝鲜,还让自己多与她们相处,不要“只顾了事业便忘了家庭”。
然而即便如此,他的心里还是烦乱。
他记得,这天是她新店开张的日子,他们约好了的,他要为她吹笛子。
可是……
这个使者怎么这般啰嗦?这些礼节怎么这般繁冗?
胡纶一直在身边,抱着拂尘,一言不发,却是拿眼睛紧密关注着他,生怕他做出匪夷所思惊世骇俗之举,然后遭人诟病,毁了这多年的积累,难以翻身。
他为什么要坐在这个位子上?
这里的一切都是沉甸甸的,沉得他不想拿起,却必须拿起,然后便无法放下,因为只要一松手,就是轰天巨响。
日子久了,这些东西就像长在了手上,他托着这些沉重,每一步都是疲惫。
于是,他终是要对她失约了。
那个使者兀自读着冗长的国书,声音如同苍蝇一般嘤嘤不断,而他的思绪已然飞了出去,飞到那个月夜,飞到那座漱水桥上。
那夜,他牵着她的手,心里无限安静,却又微微荡漾,就像那桥下的流水。
时间,总是不知不觉的流逝,他与她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今天。
桥,是如此短暂,他们缓缓的走着,却仿佛在携手度过漫长的一生。
每一步,他都极尽郑重,极尽品味。从开始的好奇到怀疑,从设计劫狱到不由自主的走近她,从两张难以分辨极其相似的面容到只余她的清晰,每一步,都留有余音,每一步,都绽放清香。
他不敢奢望,却依然悄悄希望,可是这个冷酷的没心没肺的女人,残忍的打碎了他的幻想。不过,即便是朋友,只要能陪在你身边,便好,毕竟,我是离你最近的人。
三尺之距,便是我。
于是,他可以在她的病中呓语时冒充那个人走进她的梦里。
于是,那夜,他牵着她行走桥上,怀着掺有一丝辛酸的满足,希望这桥长一些,再长一些,仿佛这样,他们在一起的时光便会长一些,更长一些。
而她,就在她的身边,是否也是如此希望?
或许,他应该希望时间就静止在这一刻,因为没有人知道迈出的下一步踩到的将会是坦途还是坎坷。
可他毕竟是奢求了。
八月初八,雪陵使者抵京。
八月十三,湖阳公主前来和亲,封淑妃。
八月十六,也便是今天,使者离京。
送走了使者,他转身就换了身衣服,直接来找她。
一路上,心急如电。
一路上,心乱如麻。
有谁知他是多么渴望见到她?
又有谁知,他是多么害怕见到她?
就像这煎熬的八日。
他不想骗她,然而他依然无法暴露自己的身份。
他身边多了个女人,和此前的六年一样,和所有的国主一样,这本是稀松平常的事,唯有这一次,让他如鲠在喉,难以下咽。
他曾经想扮作轻松的样子,告诉她,他又纳了个妾,这也便是实话实说了吧。
他也曾想象此话一旦出口她会有怎样的反应。
多半是若无其事。
他也希望她是若无其事,他或许便不用忧心忡忡了。然而若当真如此,他定是要失落,因为正由于她的心里没有他,所以才会若无其事。
于是他开始希望她吃醋,跟他吵跟他闹,或者是打他恨他。
如此一想,顿时欣喜若狂。然而她就是再生气又能如何?他毕竟是做了辜负了她的心意,亦辜负了自己的心的事。
此事,无法回头。
一路上,就这般矛盾忐忑,胡纶时不时的唉声叹气,更加重了心底的烦乱,直到见了她,所有的思虑顷刻之间变作空白,无论是偌大的天地,还是狭窄的房间,只剩下她一人,只有她一人。
而此刻,他站在她的身后,心情虽依旧不安,却不似日前波澜翻滚,而是微波粼粼,酸楚又欣慰,笃定又茫然,满足……又略有一点缺失。
忽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想抱住她,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填补那点裂口,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的心彻底平静。
可是他不敢动,他甚至害怕她突然转身,就像那夜他们行走桥上,他很不确定等待他们的下一刻,是坦途还是坎坷。
然而她毕竟转了身……
弯在领间的发丝倏地滑落,眉轻扬,眸微转……
洛雯儿转了身,突然发现千羽墨立在身后,惊得差点将托盘掉到地上。
一瞬间,竟发现那墨玉般的眸底闪过一丝慌乱,一丝悲凉,一丝尴尬,一丝无奈。
她还从没有从莫习的眼睛里看过这么多负面情绪,正待细究,他已是浮上笑意,是如往常一般云淡风轻的悠然与邪魅。
她瞪了他一眼:“大白天的,搞什么鬼?”
“你的意思是,要我晚上过来……”
面对他蓦然凑过来的脸,刻意放大的笑,她没好气的推了他一把。
可就是这一推,牵动了他的衣襟,自衣褶里飘出了一股熟悉的香气。
亲切又疏离,是他身上惯有的水沉香的气息。
她本已走过他,那香气也不过是若有若无的划过鼻端,然而,曾有的熟悉中,这几乎陪伴了她一年有余的气息里似乎多了点别的味道。
她几乎是无意识的回了头,恰好捕捉到了那味道的余韵。
柔美,绵长,旖旎又神秘,正是那鹅梨帐中香的味道,只不过多了一分清雅,一分曼妙,而且极淡的渗入他惯有的气息,仿若一对恩爱的情侣,极难分离。
仿佛只是在这一瞬,她倏地睇向他,一时之间,竟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如刀片般自眼中飞出。
千羽墨看着她走过……停步……骤然回头……
她的目光彷如利剑般的甩向他,清澈如水的眸子霎时结了一层寒冰。
冰气氤氲,流淌在她与他之间,将这个微暖的秋日午后晕染了一片冬的严寒。
“云彩……”他有些诧异。
她看着他,不知为何,心里万般难受,好像有一把小刀在肆意的捅着她。
她是怎么了?
她急忙垂了眸子,仿佛在检查托盘中的荷包:“莫公子这几日一定很忙吧?”
他正待开口,却听她又道:“既是忙,便赶紧回去吧。家里……定是有人翘首以盼。若是饿了,便去天香楼。最近新作了一种点心,带回去给她……们尝尝鲜吧。”
忽然这么没头没脑的几句,直让千羽墨听得发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