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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妨事,不妨事……”小火者连连摆手:“只是宁国公突然前来,天子尚无准备,所以,还要劳烦宁国公往驿馆小憩,待得咱家通报了天子……”
洛雯儿暗忖,纵然事先没有打招呼,可是车队走了这么久,元君天子难道一点风声都收不到?他就没有一点属于自己的暗卫?那么他是怎么平安活到了现在?毕竟轩辕尚虽非一国之君,但他的名头可是比许多国君都要响亮。
遥想当年,她随千羽墨到此也是受了冷遇,莫非这个天子就喜欢给人下马威,借以彰显他的权威和力度?
而这边,轩辕尚已经点了头,然后就由小火者引路,往驿馆而去。
一路自是不安静,不少人围上来打招呼,虽然换了一些新面孔,但是情景与当年围攻千羽墨别无二致。只不过当年,他们的目标重在千羽墨,而此际,却是集中到了她和两个孩子身上。
轩辕尚与千羽墨不同。千羽墨是侃侃而谈,看似荒唐,实是内藏机锋,轩辕尚则是保持沉默,唇角虽是衔着笑意,可是他的笑比之不笑无甚差别,况身量挺拔,气度尊贵,比王者还像个王者。
他行走其中,动作是一如既往的缓慢沉稳,却仿佛有一种镇定人心的力量,让那些好事者不知不觉的噤声,退步,微躬了腰,仿佛是为君王顶礼膜拜。心中暗恨自己竟是莫名其妙的惧怕了他,臣服了他,然而遥望那从不彰显傲慢却无一处不凌驾于众人之上的煊赫,只能自叹弗如。
豆豆小步碎跑的跟在轩辕尚身后,钦佩的仰望那高大的背影,目光晶亮。毛毛则看了一眼,又别开视线,心绪复杂。
洛雯儿待众人都远去后,方赶上前,低声道:“给你添麻烦了……”
的确,轩辕尚在诸侯间的形象一向是正义凛然,严肃沉稳,从容淡定,不近女色……当然,府中亦豢养姬妾,然而却是这个时空但凡有身份的男子的一种必备之物,就像吃饭睡觉一般平常,是一种需要,她是经历了这么多年,才勉强适应了这种存在。但轩辕尚从不沉迷于此,所以他即便为人比较冷淡,却是许多女子的春闺梦里人。抛除对这个人的所有介怀,她也曾想,究竟会有怎样的女子能与这样的人物相伴一生?
然而这一切的光辉都被她与两个孩子的出现打破了,她只恨自己这一路神不思属,竟没有提前想到他会面临的尴尬。
也是,除了那个人,她确实很少对别人付诸太多的关注,而且在她心里,轩辕尚是深不可测的,完全无需他人为之费心,却不想……
他的对策便是以不变应万变吗?可是此等沉默,岂非坐实了人们的猜测?她是因为他的相助才有机会来到涼阈,进入宫廷,见到那个人,却给他带来了麻烦,这可怎么办呢?
轩辕尚脚步未停,目光却落在她满怀歉疚的脸上,唇角一动:“若想让前浪消失,只能用后浪掩盖,而在这里,从来就不缺少风浪。你,不必担心……”
洛雯儿方要开口,却见他转了视线,似在看着远方,又似是眺望不知名处:“他,今年来得颇早,现下应是在玉明宫陪天子下棋,所以,你不用担心……”
什么?
洛雯儿霍然抬眸……轩辕尚竟是以为她在害怕千羽墨若是得知方才的一幕后会对她产生误会吗?
唇动了动,想要解释,但见他目视前方,眸子眯起,敛尽光芒,不觉攥紧了手。
好多事,她的确是始料未及。当初,他说可以带她来涼阈,她的心就直接飞到了那个人身上,思及他对无涯目下险境的焦灼,又要被人指责刁难,更可能会遭遇想象不到的危机,心急如焚。又忽闻夏语冰死了,不禁怀疑其中真相,更猜测千羽翼接下来的手段,而像他方才提到的“担心”,她是此刻方意识到严重。
是了,她出现在轩辕尚身边,别人尚且要多想,更何况他?而若要见他,只能跟随轩辕尚入殿,然而她要以何等身份面对他,面对这一切?
这一瞬,她想过逃避,可她既已经来了,难道就这般无功而返?而且即便见到了他,她又能做什么?难道只是为了看一看他是否安好?
这一路漫长的颠簸,却原来,她还什么都没有来得及准备……
“待到天子宣召,你随我进殿即可,不过……”轩辕尚转了眸,笑意中透着不明意味:“这张脸需要改一改……”
心头一动,有些感激的睇向轩辕尚。
这个人,平日少言寡语,但是别人的一举一动,一念一想,丝毫逃不过他的眼睛,不过……
唇角一动:“放心,绝不会让你变成‘小绿’……”
他的语气忽而轻松,似在调侃她的担心。
她一怔,顿时想起当初轩辕尚跑到她的院子,便是易容成一个模样怪异的少年,尤其为了遮挡一双令人过目不忘的眸子而弄出一双绿豆眼,而她为了后代的“健康”,坚决不肯直视于他。
那段平静的时光,早已被她遗忘,而今骤然现于眼前……细想来,这是自他暴露身份后初次提起那段岁月,曾有的欺骗,就这么云淡风轻的掀过,她不禁哑然失笑。抬了眸,正对上他的一双笑眼。
依旧明亮灼目,却带了柔光,仿佛还有什么东西在里面闪动。
笑意微敛,改为礼貌的感谢,而后,垂了眸。
他是在帮她吗?
或许是的。
可是,为什么?
她心中有一个答案,但是,怎么可能?她尚不是自作多情得没有边际的女人。他对她如此细心,不过是因了国家间的事吧,虽然她暂时不知他要利用她做什么,但总归他目前没有恶意,而此番,她欠了他的情,日后定要找个机会还回去。
她正在思谋,忽听轩辕尚低语道:“只是,毛毛和豆豆,需留下……”
豆豆立即抬起眸子看向她。
在豆豆心中,大爹非常关心娘,娘说的话,他照做,娘没说的,他亦提前想到,所以……
可是洛雯儿却望向毛毛。
毛毛背着小手,脚步未停,然而即便是这样倾斜的角度,也能看到那稚嫩的腮已然绷紧。
这孩子,自打知道千羽墨的身份,他始终不再提及这个人,可是思念,又岂是沉默可以抹杀?这一路,他跟着颠簸,食欲不振,小脸苍白,却开心得不得了,竟几次失了风度,因为在他心中,这是能够见到亲亲的爹的最难得的机会了吧,但是……
她垂了眸子。
或许她不该太贪心,因为就算易容,两个小孩子夹在大人中间也过于醒目,更何况,即便是个背影,已经开始现出那个人的轮廓了。
有些溶于骨血的东西,任是如何掩盖,都无法泯灭。
“大爹,涼阈有许多好玩的吧?”
毛毛忽然抬了头,微白的小脸露出属于孩子的天真笑意,洛雯儿却看出,那其中隐着多少的落寞。
轩辕尚点点头。目光不觉变得温柔,心中暗叹,这孩子与他的父母一样,有着一副玲珑心肠。
毛毛立即显得兴奋起来,抓住豆豆的手:“你不是一直嚷着要满载而归吗?大爹和娘去参加宴会,没人看着咱们,咱们正好可以……”
话只说了一半,又冲豆豆挤挤眼。
豆豆心思单纯,立即转换目标,又埋怨毛毛的提醒会引起洛雯儿的阻拦,不觉小心翼翼的睇向她。
毛毛则不管不顾,一反与轩辕尚的疏离,亦有失他一直保持的风度,而是摇着轩辕尚的手:“大爹,把章矛哥哥借我们用下好吗?这回,三郎哥哥和婉莹姐姐都没跟着出来……”
“噫,三郎哥哥和婉莹姐姐在忙着办婚事呢。娘说了,他们的婚事拖了这样久,这回必须努力完成!”豆豆嫌他说话不找重点,白了他一眼,转而拉住洛雯儿的手,用最最期盼的星星眼看着她:“娘,三郎哥哥和婉莹姐姐就要结婚了,咱们在一起那么久,我一定要送他们一份大大的礼物。还有,刀子、尺子、剪子、布头,就连梅儿婶婶那没断奶的小纽子都听说我要来涼阈,央着我给他们带礼物呢。还有张顺叔叔,苏环叔叔,张妈,翠屏……”
她挨个点着手指数,夸张的出了一口气,摇头叹息:“少了谁也不行啊。布头最是和我要好,我得多给她带一份,还得是特别的一份,所以……”
眼巴巴的瞅着娘亲:“娘,你该不会舍不得银子吧?”
洛雯儿被当众指出小气,立即红了脸。
轩辕尚假意没听见,目光调向远方,唇角却一个劲抽抽。
洛雯儿实在耐不住女儿缠磨,又担心她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来,只得应下。脸色却分外难看,分明是在说,等会没人了再收拾你!
同时黑脸的还有章矛,因为他方方接了主子意味深长的一眼。
他哀叹。为博佳人开怀一笑,他堂堂一品护卫,十六岁便修炼一身精纯内力的武学奇才,裂魂功的唯一传人,无数国主争相用重金礼遇的万中无一的高手,便被两个小鬼这般轻而易举的“借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