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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
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有头又有尾,此生共富贵!”
三月初九,是卫焕亲自挑选的良辰吉日,瑞羽堂上下整肃一新,装扮的花团锦簇。衔霜庭中连夜搬入百卉千葩,犹如剪了天际霞光,铺到人间。
卫氏族中一位子女双全、父母俱在,与丈夫恩爱和睦的婶母钱氏被请来为卫长嬴梳头,象牙嵌宝梳从鸦翅一样的发间梳下去,像奔跑在最好的绸缎上一样……天不亮就被催促起身沐浴更衣,几个使女轮流拿帕子上来绞过,如今却还有些微的湿润,牙梳梳得流畅之极。
一梳、二梳、三梳……
和着几个同样公认福分好的姑姑、嬷嬷的歌声,钱氏灵巧的为卫长嬴盘出妇人的发髻——犹如累累的乌云,对称的堆砌于雪腮两畔,相比从前常梳的双螺、单螺、垂髫分绍等发式所表现的娇俏活泼,妇人发髻更显得稳重与雍容。
钱氏拿梳子蘸了水,把耳后一缕碎发也抿好,退后两步仔细端详可有疏漏处。这一刻黑发素颜,对比浓烈,越发彰显出卫长嬴姿容的艳丽。如同园中含露的玫瑰花儿,娇艳明媚,那种不能掩饰不能遮盖的青春光辉、混合着新嫁妇浑身散发的羞涩期望甜蜜的气息,华色含光,灼灼明亮,几乎叫人不能直视。
众人一起赞叹,钱氏定了定心神,才接过盘中递来的丝线,继续开脸——在这样繁琐累赘却带着层层叠叠祝福关心的仪式下,卫长嬴起初还有些离家的惶恐与怅然,然而没过多久,她心里除了努力撑住外就没了旁的想法……
新嫁娘的钗环向来是最沉重繁多的,卫氏富贵,样样都是真金足银。单是一顶纯用赤金丝编织而成、嵌满各色珠宝、正中有一朵数百珍珠攒成的牡丹花的花冠,就重达数斤。卫长嬴被戴上之后,除了左右转动外,甚至连低头和抬头的动作都不太能做,不免感慨:“亏得是我,不但身子骨儿柔弱些的,不被压垮了脖子才怪!”
贺氏因为丧夫又丧子,虽然也在陪嫁之列,又是乳母,但今日却并不出现,早早避到旁处去了。此刻接话的黄氏笑容满面:“可不是什么人都担当得起这样满头珠钗珍宝的福分的,大小姐禁得住,正是说明了大小姐命格尊贵,生来就非常人能比。”
卫长嬴心想我说的可不就是其他身份相若、但并非如我这样自幼习武的闺秀?只是今儿个这样的日子并不适合闲聊,就住了口。
满屋子人倒是一起跟着黄氏附和起来。
这个时候宋夫人还没功夫过来看,照着常例是姐妹们先来陪同。然而卫家的小姐们,敬平公府的二小姐卫长娴是寡妇,借口怕冲撞了堂妹、又要看着嗣子,就不来了;瑞羽堂这边呢,卫长嬴自己没有亲的姐妹,两个堂妹卫高蝉、卫长嫣,之前起了隔阂,如今来是来了,就不很敢说话。
被请来的钱氏不是本宗之人,虽然是长辈,自然也不敢很端着婶母的身份。又见卫高蝉、卫长嫣两个本宗小姐都不开口,她除了必要说的吉利话外,也不怎么开口,生怕不慎惹出是非来,没得得罪了本宗。
是以衔霜庭里就不是很热闹——这可不大好,黄氏看在眼里不免发急,只是她几次提了话,众人附和一阵,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黄氏又示意卫高蝉
与卫长嫣,奈何这两姐妹别说与卫长嬴有隔阂,如今不太敢吭声,即使没有隔阂,本身也不是能说会道的人。被黄氏频频使着眼色,却是越发惶恐,简直坐立难安。
亏得卫长蛾赶到。
这六小姐天生就是个活跃气氛的主儿,估计也就在宋在水跟前失手过一回,那还是因为不知道宋在水的忌讳。
她一来,踏进门,先瞪圆了眼睛,举袖掩嘴,望了卫长嬴片刻,才在众人的询问里,指着堂姐叫道:“这莫不是九天玄女来着的?怎是我三姐姐?别是你们弄错了人!”
众人都笑,顺着她的话赞起了卫长嬴的美貌,继而卫长蛾又嗔卫高蝉与卫长嫣:“四姐姐和五姐姐也是的,明明早就在这儿看着三姐姐打扮起来了,见我被惊着,也不说。尽看着我失仪!”
被她这么一说,卫高蝉和卫长嫣连忙告罪。卫长娥又借口自己来的晚,询问起卫长嬴上妆的经过,卫高蝉和卫长嫣被她一问,如释重负,连忙巨细无遗的为她讲述起来。
卫长嬴也找到机会打趣回去,道:“长娥你问的这样仔细,莫不是以后记着自己经历时有个底儿?”
卫长娥天生能说会道,一点儿也不怕堂姐打趣,反而笑吟吟的道:“谁没有出阁的这一日呢?再说咱们做妹妹的,不跟姐姐学跟谁学?更何况姐姐出身尊贵,才貌双全又嫁得高门良婿,可见生来气运在身。这会子一举一动怕不都有福气在里头?多问问也能沾点儿。”
“瞧瞧咱们六小姐这张嘴儿。”黄氏都撑不住真心笑了出来,道,“婢子回来这几日都没去给六小姐请安,不想咱们卫家竟有六小姐这样的妙人,真真是口吐莲花,妙语成珠!”
卫长娥以前没见过黄氏,但黄氏的地位是隐约听说过的,此刻就道:“黄姑姑客气了,姐姐们都是端庄贞静的,就我一个人仗着年纪小两岁,没什么顾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也是姐姐们疼我,不和我计较呢!”
卫长嬴哈的一下笑出了声,道:“端庄贞静说四妹妹五妹妹还差不多,我可也是爱闹的。”这都什么日子了,你还拆自己的台!黄氏哭笑不得的瞪了她一眼。
“三姐姐是英姿飒爽!”好在卫长娥立刻笑眯眯的道,“不像我,我是贪玩。”
她又把卫高蝉和卫长嫣拉进来一起说话,“四姐姐、五姐姐说是不是?”
卫高蝉和卫长嫣忙道:“三姐姐文武双全,我等俱都不如。”又说卫长娥,“长娥天真活泼,也是极可爱的。我们姐妹却最无用,就是两个木头,今儿个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万望三姐姐原宥。”
卫长娥天真的笑道:“三姐姐与黄姑姑看罢,我就说四姐姐、五姐姐都是端庄贞静的人儿,又谦逊。把咱们都夸到了,偏就说自己没用。”
“四妹妹和五妹妹针线做的是极好的,人也温柔娴静。”卫长嬴淡淡的笑了一下,道,“六妹妹说的是,这儿个又没外人在,二十一婶也是自家人,两位妹妹何必这样谦虚?”
钱氏笑着道:“咱们卫氏本宗的小姐,个个都是才貌双全的大家闺秀——这还用说吗?就算对外头说不好的话,那也要有人信呀!”
“二十一婶说的再对没有!”卫长娥漆黑的眼珠微微一转,嘻嘻笑道,“回头我要拿婶子这话去告诉母亲,免得母亲总是嗔我不够文静!”
——因为卫长娥的到来,衔霜庭里总算热闹起来了。宋夫人抽出空过来时,听着一屋子人兴兴头头的说话,心里的不舍与酸楚倒是减轻了
很多。
这时候卫长嬴装束也差不多了,只是还穿着家常衣裙,毕竟花冠钗环已经非常沉重了,与之相配的礼服也重得很。宋夫人进来,看到沐浴在春晖之中梳起妇人发髻、满头珠翠的女儿,真正是明艳不可方物,心中为女儿的美貌骄傲万分又不舍得紧——她不禁想起了自己当年出阁时,心心念念着体弱多病却风仪绝世的表哥,梳妆时虽然被姐妹嫂子们打趣的面红耳赤,可心里却是盼望着早日过门陪伴表哥的。
那时候她的母亲、宋家老夫人踏进门来与她说话,末了抱着她哭,当时宋夫人虽然也陪着哭了,却因为惦记表哥,并没有觉得很悲伤。一直到婚后,宋夫人照料卫郑鸿之余,想起故乡江南,想起父母……才能体会到当时母亲的不舍与牵挂。
但卫宋世代联姻,宋夫人嫁的还是自己的表哥,婆婆是嫡亲的堂姑,别说故意给她气受,怎么想都是只会故意偏心她。所以她对出阁没什么惧怕的心情。
现在轮到宋夫人自己嫁女儿了,因着女儿的远嫁,因着去年的风波,她比宋家老夫人当年更加的不舍和牵挂。
不到这一步,无法全然体会做娘的心情——多年无所出的悲伤、十月怀胎的辛苦、生养的痛楚,看到襁褓里哇哇大哭的长女的欣喜若狂与万分珍惜——宋夫人清楚的记得自己生产之后极度虚弱,却坚持着不肯喝下汤药睡去,定要亲眼看一看自己头一个子嗣。看到还红通通着小脸、闭眼大哭的女儿时,她甚至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施嬷嬷等人,爬下地去,跪在脚踏上重重一个头磕下去诚心诚意的叩谢苍天。
十七年视同珍宝十七年朝夕看顾十七年谆谆教导——悲伤的是,“侍娘不用相要勒,终归不免属他家”。
本来宋夫人进得门来,众人都歇了嬉笑,与她招呼,见她定定看着卫长嬴,俱一起称赞起卫长嬴来,却不想宋夫人发愣片刻,眼泪忽然簌簌而落!
众人都知道她疼爱女儿,也不意外,纷纷劝慰。施嬷嬷笑着道:“今儿个是大小姐的好日子,更何况姑爷与大小姐门当户对,又是个能文能武、性情宽厚的好夫婿,可谓是天作之合,也难怪夫人喜极而泣!”
黄氏接口道:“可不是吗?只是越是如此,夫人越该高高兴兴儿的,婢子方才还想着夫人进来时定然会笑得合不拢嘴呢!”
“只冲着咱们大小姐上妆之后这份美貌,夫人就该合不拢嘴啦!”施嬷嬷笑着道,“这样好看的新妇,谁家能不当成明珠一样含着捧着看待?大小姐在咱们家里素来被宝爱,依婢子之见,大小姐出阁之后定会更加得宠才是。”
宋夫人被她们说得又破涕为笑,自己拿帕子擦着眼,哽咽着招呼众人落座,带哭带笑的道:“是这个理儿……只是我就这么一个女儿,现下就要远嫁,这心里……总归是有些……”
见卫长嬴也要哭了,宋夫人忙暗掐了自己一把,硬生生的忍住,哄道,“好孩子快点止了泪,你今儿个出门,可不作兴的。”
又怕卫长嬴会忍不住继续哭出来,忙说着话,“你嫁得佳婿,这是件好事……东西都备好了么?”
黄氏欠身道:“回夫人的话,起早又点了一遍。”
“嫁衣呢?先拿出来,看看可有脱线的地方。”
“是!”
宋夫人借助盘问起一件又一件视线,转开对女儿的不舍,趁卫长嬴不注意,又抬指在眼角一揩,指上湿漉漉的,不动声色的缩进袖子里擦干了……